《十载青雨》渊尘

1、头发

　　安静的房间里，日光灯散发着白茫茫的光，这光看着刺眼，却带给怕黑的人心理上的安慰。女人半靠在床头垫高的枕头上，眼睛闭着，嘴角微微扬起，安详的面容，仿若已经睡着，又或者只是在回忆一段美好温馨的往事……

　　“下面是我们这次期中考试的第十一名，这位‘淘汰郎’就是我们班的柯雨夕。”听完班主任的一番说辞，班里仍旧掌声雷动。看着大家一齐看过来的带着笑意的眼神，柯雨夕瞬间觉得头痛，好吧，第十一名，还被莫名其妙冠以“淘汰郎”的这样的“昵称”，显然让人“受宠若惊”啊！
　　期中成绩以及班级排名在班主任公布后的时隔两日，政治试卷分发下来，柯雨夕默默合分数，少加了八分，班级中这一次因为改卷失误而少加十几分的人也有，于是乎，少加分数的同学，政治老师都把分数加了上去。这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分数变动竟然让柯雨夕成绩排名“蹭蹭蹭”地上到了班级第五。而这时，班主任大人又有了新的说辞——“我们班的‘淘汰郎’柯雨夕同学这次考试成绩突出，与入学时的模拟考试相比，简直可以说是突飞猛进啊，大家给她一点鼓励。”
　　回想当初模拟考试的时候，那成绩真真惨不忍睹，每忆及一次都觉得像是一场噩梦。柯雨夕可以用“发挥失常”或“状态不佳”来充当借口，却没办法逃脱模拟考试班级排名四十六（或者说倒数第十一名来得一目了然）的结果。柯雨夕没想逃避这一次的成绩，说实话，过了半学期，她已经快要忘记曾经自己也是班级倒数的事实了，她努力沉浸在自己的学习世界中，似乎没有一个科目是她不喜欢的。既然曾经已经成其为曾经，那么，何必对曾经的一切耿耿于怀呢？
　　“好厉害，雨夕！”同桌丽梅是小学时候的同班同学，还是六年级时的班长。但小学的时候接触的并不多，那时候的柯雨夕是小组组长，作业都是直接交给老师，背诵的时候才要组长找班长背，而平时一放学她就跑回家看动画片了，跟大家接触的都不多。初中第一次排座位是按照身高排的，两人身高差不多，自然也就坐到了一起，两人真正比较多说话也是从两人坐到一起以后了。
　　“你也一样！”柯雨夕冲着她笑，嘴角上扬，露出八颗小白牙，左颊微陷进一个小小酒窝。丽梅考了班级第十，在这个满是人才的班级，考到第十名在年级最少也能排到十五名以内了。
　　柯雨夕桌上摆了一本厚厚的笔记本，这是她的日记本，班上每人都备有一本日记本，班主任——也就是他们的语文老师有一个规定——每个同学都必须写日记，每周至少要写三篇，一个月上交一次给老师批改。一些同学在听到这个规定之后一阵哀嚎，一些则小声地说“闲得慌”，而柯雨夕却是乐在其中。写日记是她认为的不属于任何科目的一项内容，在日记本里，可以随意地发表自己的任何看法，但更多的，她却是在记录着每天发生的事情及每日所得，所以，基本上她的日记结构就是——今天发生了什么事，从这件事情中得到了什么感悟。这样的日记，她写了一年，而收获是什么，连她自己都没想到——
　　初一上学期期中考试，柯雨夕虽然拿了班级第五名，但是语文成绩却只有71分，而到了初一下学期期末考试，她的语文成绩已经变成了90.5分，并且语文成绩一直保持九十几分或一百三以上直到中考。
　　发现美的眼睛，在一群只顾着考个好高中、好大学的学生中是多么难得存在，他们不过认为写日记是在浪费时间，却全然没有用写日记的笔去发现生活的美好，去感恩生命一次次给予的回应，以及，用本子去收藏生活中发掘出的点点滴滴的美好。
　　那是夏末秋初的一天，彼时正是初二上学期刚开学没多久，下午开班会前还是一场急雨，到班会时已然放晴，而日已西斜，渐入山峦。
　　“云销雨霁，彩彻区明。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柯雨夕轻轻地念着，不自觉抬头看向窗外，绛红色的晚霞飘荡在山峦之上，几只飞鸟低低地从云霞下面飞过。
　　初中学校依山而建，黄昏时候的山墨绿如水墨画中的样子，而绚丽的晚霞却是明媚瑰丽，鲜明的比对，飞鸟是通体的白颜色，如同与晚霞一起飘荡在天上。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柯雨夕低喃，想到王勃留下如此天才之作却英年早逝不禁深觉惋惜，莫名有种伤感在内心回荡，久久不去，似有千百种欲诉难诉、欲解难解的情怀在心中，柯雨夕拿起笔，在日记本中快速写着。
　　此时，同桌丽梅正和后桌的何天齐嘀嘀咕咕说着什么，她浑然不在意，满门心思都在自己的笔上，直到丽梅撞了一下她正在写字的手，她才堪堪打断自己的思绪，茫然转头看着自己的同桌。
　　“在干嘛呢？”丽梅问她。
　　她扬了扬日记本的封面。
　　“哦……”丽梅拉长音说着，眼珠子滴滴溜溜在她身上转了几圈，笑着又说道，“你可以给我一根你的头发吗？”
　　柯雨夕看着她那诡异的笑，又听她这样说，不禁困惑加惊悚，要自己的头发做什么？这要的东西也太过奇怪了，要笔，自己可以给她，要橡皮擦，自己也可以给她，这要头发……人生中第一次听说！她不禁好奇地问，“你要我的头发干嘛？”
　　丽梅朝她的身后努了努嘴，“呐，是他要的，自己不敢找你拿，让我帮忙呢。”
　　柯雨夕更加惊悚，“他要我头发做什么？莫不是看了什么巫蛊之术，要拿我的八字加上身上的某种东西好施咒，天天念我百八十遍？”
　　丽梅捂嘴偷笑，声音稍高，“我看啊，他真的会天天念你百八十遍，如果你不给他一根头发的话。”
　　班会课上，大家都在自习，整个教室安静得很，而她这突然的大声立马引来了旁边几桌同学的眼球。柯雨夕忙捂了她的嘴，示意她小声一点。
　　“那你是给还是不给啊？”丽梅低声问她。
　　柯雨夕低头思考了一会儿，好像在想某种说辞，而后开口，“我头发不多，长得又慢，一根头发就要长好几年才能长十公分，所以，不给！”说完又拿起笔，打算整理一下思绪，继续刚才的日记。耳边隐约听到丽梅和后桌的何天齐说了声“她不给。”，可也没怎么当一回事，思绪一整理好便又开始在本子上急速地写着。
　　“啊”正当她写得起劲，头上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她停下笔，转身怒瞪何天齐，“你干什么！”
　　何天齐正两手把玩着刚从她头上拔下来的头发，三四十厘米左右的长度，乌黑发亮，他看着他，认真开口，“这根头发给我。”
　　“不给！你要我头发干嘛？”
　　“最近正好在看一本书，没书签，你的头发就给我当书签吧。”何天齐低低地笑出声，“正好，你的头发够长，长得也挺好看的。”
　　柯雨夕莫名其妙，随手从本子上撕下一页没写过的纸给他，“这张给你当书签，你把我的头发还给我。”
　　“不给。纸和头发我都要了！刚才正愁头发太细，做书签不是那么明显，正好纸张和头发搭配起来用刚刚好。”说罢，就把纸张折好，把头发夹到纸张中间，然后把夹着头发的纸张夹进了一本书里。柯雨夕看了一下书名，只匆匆看到了“诗经”两个字，有几分惊讶，更多的却是好奇，男生也喜欢看《诗经》？
　　最终没要回自己的头发，还赔上了一张纸，柯雨夕顿觉失去了继续在日记本上奋笔疾书的兴趣，停下手中的笔，脑海中只剩了那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于是，珍而重之地将它写在了日记本的扉页上，并在下方用小子注明了日期“2004.9.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