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穿越者》路小六

4、冤家

　　梅江区多雨。明明就在同一个城市里，但文华区阳光灿烂，梅江却会阴雨绵绵。
　　中学里的心理辅导室向来人迹寥寥，但装潢得甚是温馨。杨明很喜欢这里，没课的时候都会和同事换班来这里坐坐，干脆把作业也带过来批改了。
　　他教的是初二，青涩的少年少女还尚未面对中考的升学压力，又自以为褪去了幼稚，是最为中二的年纪，最是讨厌大人的说教。
　　杨明虽然挂了个心理辅导老师的名，却丝毫没有这样的自觉，平时上课，对于那些小动作也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作业也大都走得是精而少的路线，只要求学生把一道经典的题目练得炉火纯青，而不是题海战术。再加之杨明瘦弱清秀的外表，反倒受到了学生的欢迎，还未到一个月，便被学生们亲昵地叫做“好好先生。”
　　但大概也只有杨明知道，他并不能担得这个称号，他对于学生的用心，甚至不如每天懒得备课，每节课随便出个题目叫学生写作文的语文张。
　　杨明的作业改的差不多，看了看手表，已经是晚上7点，而窗外的小雨仍在下个不停，雨脚不断，看久却是会迷乱。他转身拿了热水壶，准备去隔壁的水房装水。
　　一推门，却是吓了一跳。
　　一个影子正蜷在门口。
　　“谁？”杨明问道。
　　“老、老师。”影子有些慌乱地站了起来，低着头问候他，声线略略有些熟悉。
　　杨明定睛一看，原来是个男生，穿着略显有些短小的校服，已经被淋湿了，是有些眼熟。
　　大抵是班里的学生。
　　“怎么在这里，快进来，我给你找个毛巾擦擦。”为人师表的杨明只好有些手足无措地照顾起学生来。
　　杨明转身要去找毛巾，“刚才你敲门了吗，不好意思，我可能没有听到.....”
　　身后并没有回答。
　　杨明回头，男生已经慌乱地跑在雨里。
　　“喂！同学！”杨明喊道。
　　但那个男生却是头也不回，越跑越快。
　　杨明看着他的背影，拧紧了眉，又站了好一会，干脆收拾东西回家去了。
　　江迎给他找的房子离学校不算远，交通也方便，杨明平时习惯了早起，步行二十分钟也就到了。但现在，那雨下得实在让人心烦，杨明撑着伞，走到公交车站去。
　　车站的人不多，除了一个男子在假寐，还有一对情侣手牵着手在那里等车。
　　女生似乎在抱怨着什么，男生安慰她，“没事呀，不是还有我吗？”
　　女孩子便笑着滚到他的怀里去了。
　　杨明站得笔直，手抓着伞，目不斜视，努力让自己的思绪转到方才那个男生身上去。
　　他想了想，从怀里掏出手机来，从头翻到尾，找到了语文张的电话。
　　“最近班里有男生有什么心事......”杨明打了几个字，觉得不妥，又删去了，继续写道，“可能最近班里的学生......”又删去了。
　　算了。明天上课的时候注意一下是谁再说罢。
　　这样想着，却突然觉得手掌一空，手机竟然不翼而飞。
　　杨明下意识看去，方才假寐的那个男子正拿着他的手机狂奔。
　　杨明扔了伞拔腿就追。
　　前面的男子见他追了过来，跑得越发卖力，基本上是见缝就钻，见路就跑，而且雨天的天色黑得很，梅江校区并不属于市中心，行人也少，不到一会，那个男子的身影就不见踪影了。
　　杨明已经许久没有这么激烈地跑过，方才又不记得换气，只觉得心跳得厉害，胸部火烧一般，整个人被巨大的疲倦所埋没。他不肯停下来，跌跌撞撞往前，而泪水不知怎么的，竟然已经糊了一脸。
　　“在哪里，在哪里？”杨明喃喃道。
　　可是没有人回答他。
　　杨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的，他蹲在路边，哭得撕心裂肺，若无旁人，一开始嚎啕大哭，后来抽抽噎噎，想要拼命止住泪水，却如同决堤一样，怎么也收不回来。
　　他不知道哭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半个小时，也许是很久很久，但后来有一个声音从天而降，他问他，“这是你的手机？”
　　随之递过来的，正是他的那个装饰得很粉嫩的手机。
　　“......是......”杨明抽泣了几下，接过手机，如获新生，抱住了怎么也不肯撒手。
　　“为了一个手机，一个大老爷们，丢不丢人啊。”
　　杨明草草擦了擦眼泪，抬头去跟人道谢，一个谢字刚出口，就被堵在了嗓子里。
　　是周楷正。
　　居然是周楷正！
　　“谢谢你。”杨明的嘴角努力地弯了弯，“见笑了。”然后他默默抱着手机，往回走。
　　周楷正也没有想到眼前因为一部手机狼狈至此的男人会是杨明，愣了愣。
　　“喂！”他叫出声来。
　　杨明一个激灵站住，回过头看他。
　　周楷正有些不自然，清了清嗓子，“那个，手机好像进水了。”
　　杨明看了看手里的手机，又试图按了按软键，确实是黑屏。
　　“哦。”杨明说道，“没有关系。还是谢谢你，周.......警官。”说完，继续往前走了。
　　周楷正倒是没有再说什么，在原地站了站，抓了抓头发，也默默走了。
　　杨明茫然走了一段，越走越陌生，才发现，竟然迷路了。
　　他来梅江后，除了宅家里，就是在学校，周边几乎没有走过，而方才一阵乱跑，竟然不知身在何方。
　　杨明站了一会，在心里计算方才大概跑了多远，又尽力走到高处去，走了一会，终于看到学校的五星红旗在远处飘着。
　　五星红旗引导着我前进。杨明在心里自娱自乐，居然有了些动力，加快往学校的方向赶。
　　等到街景变得熟悉起来，杨明又在街上转了转，进了一家专卖店。
　　一进店门，暖风吹了过来，杨明才发现自己浑身湿透，形容狼狈。
　　“先生，请问需要什么？”店员走过来，礼貌地问道。
　　“我，”杨明把手里攥的手机露出来，“我要修手机。”
　　“不好意思，先生，你要是需要维修的话，需要到我们的维修部门去，目前我们门店还未有维修部。”
　　“哦，那买手机。”杨明说道，“你给介绍介绍吧。”
　　“好的，不知先生您的需求是什么，喜欢哪一种类型的手机呢，拍照功能强大还是......”店员面不改色，侧过身子，就为杨明介绍起来。
　　杨明有些头疼，指着店面里海报最大的那一款说道，“就那个吧，刷卡。”
　　店员大概许久没见过这么爽快的客人，愣了愣，才继续微笑道，“好的，先生。”
　　杨明刷了卡，取了新手机，换了手机卡，开机看了看，觉得还可以，又仔细地把旧手机放到干净的袋子里，抱着它，转身就要走。
　　“先生！”店员叫住了他，交给他一个礼袋，“这是您获赠的赠品。”
　　“谢谢。”杨明接了过来。
　　“另外，我们店虽然没有维修部，但可以替您寄回厂家维修，不知可不可以？”
　　“需要多久？”杨明问。
　　“1个月之内寄回。”店员说道。
　　杨明点了点头，又有些不放心，“会丢吗？”
　　店员有些尴尬，“应该不会吧。”
　　杨明看了看怀里的东西，犹豫了许久，“那，寄吧。”
　　“好的，先生，请您先填个单子。”
　　杨明办了手续，在交付手机的时候，又问了一句，“维修后里面的东西还在吧？”
　　店员犹豫了一下，“我给那边师傅留个条，看看能不能尽量留下。”
　　杨明把手机上的那些能解开装饰都解开，才慢慢地把手机递给了店员。
　　“拜托了。”他郑重地说道。
　　店员回答他，“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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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明回到家里，身上的衣服已经几乎干了。
　　他找了个盒子，把那些装饰品放好，又洗了澡，便沉沉睡去。
　　一夜都是梦。
　　梦里王微拉着他，不停地笑，硬是要给他的手机贴各种各样的少女系装饰，还逼着他合照。
　　“杨明啊。明明，”王微说，“你怎么这么可爱？”
　　可是就算是在梦里，他也在冷静地想，“可爱有什么用呢，不能吃，也不能用来留住人。”
　　反反复复，纠纠结结，期间似乎还夹杂着各种搬东西的吵闹声，杨明迷迷糊糊，只能咬了牙切着齿，一遍一遍叫自己快睡快睡。
　　然而，并不觉得过了多久，闹钟铃响，就已经是时候起床了。
　　杨明醒了之后，倒也无所谓，他已好久没有好觉，自以为习惯成自然，只是略微觉得头有些昏沉。
　　等到收拾好东西出门，杨明锁了门，身一转，脚一抬，撞到了一个结实的肩膀上。
　　“对不起。”杨明急忙道歉。
　　“嗯。”声音实在是太熟。
　　杨明揉了揉头，觉得越发昏沉起来，又觉得或许需要跟邻居处好关系，便勉力笑着抬头问候，“出门去啊......”
　　最后的音节梗在喉咙里，不知是该吞下还是吐出来。
　　但眼前那张脸，络腮胡子，棱角分明，不是周楷正是谁？
　　杨明的笑脸凝结住，急匆匆下楼去了。
　　冤家到底路窄。杨明心想。
　　可从什么时候起，就变成了冤家，杨明从没有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