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江湖笑》青铜杜鹃

45、漫步等君

　　一辆富丽马车，慢慢驶出闹市，扑进郊野，一路都行的不急不忙。拉车的两匹骏马高大健壮，施施然踩着悠闲的步子。
　　没有人催促，没有人焦急，就连遮着窗牖的绸布帘子，也只是微微摆动，无声的窗内，好像关着一车的静默。只有赶车的车夫，偶尔打出长长的哈欠。
　　“哈——啊。”
　　他又打了一个，碾了碾眼睛，把头上的大斗笠又下压了一些，丢开手里鞭子，懒洋洋倚着车门，索性让马儿自由自行。
　　于是，两旁的树林和田地，都望着这辆车子，辘辘的蜿蜒在曲长的小路。
　　时光不等人，人流淌在时光之中，步步都循着不可违的节奏，走往冥冥中的归宿。所以，何必急行，何必躁进，不如且行且看，从容随心。
　　便如这一辆马车，就富有极大的耐心，好像在耐心的，等待着什么。
　　宝蓝的走金窗帘，忽然急拂了一下，马蹄溅起的沙尘，被一片凭空出现的影子，猛地里盖住。但悠哉的马儿没有发觉，打盹的车夫也没有看到。唯有路边的大树，瞧见一个白衣的人，悄无声息的飞落在车顶。
　　白玉堂向下一眺，从腰间夾出枚黑色石子，就要朝车夫打去。便在此时，那人突然醒来，用力一抽缰绳，马儿提足一踏，发出两声长嘶。
　　车身因此猛烈一摇，白玉堂拔身向上一个轻纵，再落下时马车已停，足底恢复稳定。
　　马夫甩甩鞭子，拖着音道：“哎呀哎呀，瞌一觉醒来，又多了一位客。可惜呀，我的车儿载不动多一个人。小官人小官人，请您自个儿动动腿去赶路咯。”
　　这人故意说的阴阳怪气，但白玉堂却觉十分耳熟，惊愕之下，于前跨了一步。这时，那人也跳下车来，虽然一身粗布短衫寒碜，可衣下的挺拔身材，却抢人眼球。只是一过眼，白玉堂便已经认出，然还未喊出一句，那人先摘下斗笠，朝他仍来。
　　棕丝竹笠挟着劲风，仿佛披上一身盔甲，哧哧啸声似铁盘飞射，别说人体，便是石像，也会被一切两段。但它对上的，非人非像，而是一线寒光。
　　寒光亮灼，似光而不是光，却又比光更耀，犀锐无双。它霎起之时，已与斗笠交锋，只听破空一声大响，横飞的竹笠霎时一分为二，向着两旁呼呼飞去。
　　嚓！嚓！一半切进路边杉树，一半钉入道下农田，都深深嵌在树干、泥土，好似两块锋利铁片。
　　寒光同时静下，凝成一条窄长的刀刃，在白玉堂手中泛着银白的冷光。没了斗笠阻挡，斗笠主人的脸，映在冷刃之上，也收进在白玉堂眼中。
　　“展昭，是你。”
　　他的语气不比他的刀冷，肃着面孔端详对面的人。他一路追逐邱林的马车而来，没想到赶车的人，居然换作了他。
　　展昭好整以暇的瞄着他的刀，却丝毫未被他的冷面冻着，笑微微道：“哎呀，我急着跳着驱车赶路，没想到还是叫你给追上啰！”
　　白玉堂眉头一皱。他从客栈出来，下个目标便是邱林二人。于是跟着他们车子，一直到这幽僻之所才准备下手。这整一程，马车走的慢慢悠悠，磨了长久时候才磨到此处，等的他几乎失去耐心。
　　但展昭却说，他赶路赶的焦急，显然是在放屁。分明是他猜到自己一定跟来，才慢吞吞的坐候。
　　便把长刀一指，道：“臭猫子，你与我抢人来了！”
　　说着又想，他既控制了马车，自然早收理了车主。糟糕，不知会不会藏人去了别处？赶忙斜身一个飞旋，跳下车子撩开窗帘，朝内探去。
　　车内昏昏暗暗，但还是能看的清楚。林采波歪倒在长凳上，而邱兴生扑在地板上。两个人都一动不动，似是没了生机。
　　瞧人全在，他心头一松，长步一跨蹿到车前，就要掀帘入内。就听展昭道：“诶诶，小官人，你要做甚呢？”
　　“做甚？嘿嘿，当然是劫货。”
　　白玉堂头也不回，伸手抓住门帘，展昭这时欺身上前，臂膀一展咚的撑在门侧，拦住了这劫匪的动作。
　　他依然笑的礼貌，道：“不问就取，是为盗也。小官人生的堂堂相貌，不会做出匪类之举吧？”
　　白玉堂也回他一个温雅笑容，说：“我若做了，猫官人打算奈我如何？”
　　“这个么，你不该问我。”
　　展昭垂下头，拿手在腰上拍了一拍，努努嘴说：“喏，你呀，需问一问它。”
　　白玉堂低眼看去，湛卢宝剑别在他腰侧，靛青衣鞘仍与三年前一般庄雅清穆。那时，他将它赠与这人。如今，这人却要使它对自己兴师问罪吗？
　　心中冷冷一笑，嘴边弯弯一勾，道：“是了，劫货当有劫货的样子。否则，便失了礼数，成何体统呢。”
　　笑颜闪闪间，寒光忽而绽放，手中的长刀切开二人的笑，向着展昭当臂砍去。
　　铛——！
　　剑吟如歌，剑色如霜，回应这腾放的刀气，湛卢也吐出一道白虹，迎接上那粼粼寒芒。
　　寒光照着展昭的眼，白虹映着白玉堂的颊，刃交上刃，人对上人。谁也没有再动一下，但暗里的劲力，却在激涌对抗。
　　刀锋不让，剑刃不退，胶着了近一刻的时间。忽然，互抵的劲气同时爆冲开去，推拨四面空气，卷起周围尘土，树枝、灌木经不住这无形刀剑之气的冲击，嘎嘎折断落下。
　　而中心的二人，却未有所动，面对面站着，便是衣角也没飘动一下。突然，白玉堂向后微微一退，接着顺势跃出丈许，落定后伸出根手指，勾了一勾，道：“猫官人比过了小官人，才好独食独吞。”
　　展昭举剑，手指轻轻划过剑锋，笑道：“小官人性再急，也分不了这一羹！”
　　他抬起眼，手中剑光随之一下暴涨。晴丽碧空下，只见一道白芒贯云而上，瞬间撕开前方的刀气，银泉一般拢上了白玉堂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