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江湖笑》青铜杜鹃

20、上钩

　　朋盟客栈位于绢柳大街上，离城内的繁华地段有一些的距离。除却清晨和晚间，这条街上的行人总不会太多，仿有种时光停下来后的恬然味道。
　　由客栈门口出来，往右行至结尾，再拐左直行，勿停到底向右，可以看到一条深巷。
　　像这样的幽僻角落，向来少有人驻足，然而此刻却难得的灌挤了四个人。
　　“可以了，就这儿吧。”一个身缚粗条麻绳的男子沉声命令道。
　　“诶好好，你们别愣着啊，快帮大爷将绳索解去。”小个黄须的中年汉子诚惶诚恐，嘴里吐出的字眼，在唇齿边颤颤巍巍。
　　“不用了，我自己来。”
　　那男子不耐烦的低低一喝，精瘦的身躯威振，双臂猛力一张，身上两指粗的麻绳，竟然就腾的断开。
　　“哎呀！大爷真是好神力啊！”
　　“嚯！好功夫好功夫！”
　　……
　　围着他的三人，何时见过这等本事，无不是口呆目瞪，除了来来回回念叨个好外，再也说不出其他了。
　　“行了。”
　　男人把绳子丢开，整理了衣衫，肃声道：“废话不多说。方才你们表现不错。那么，今日在街头毁人摊位讹人钱财的事，我就不与你们追究了。”
　　“多谢大爷，多谢大爷！”
　　“不过……”他顿了顿，阴影下的目光，霎然变的冰冷，“倘若将来让我再碰到你们恶性不改，可没有这次好说话了！”
　　“大爷放心，咱们一定洗心革面，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这样就最，你们可以走了。”
　　“诶，是是！”
　　三人一阵躬身哈腰，才慌忙忙奔出巷子。
　　而留下的男子，终于放松了似的拉了个懒腰，摘下了一直戴着的斗笠。阳光照不进的暗巷里，一条深刻的刀疤还是隐淡不去，狰狞的卧在他宽阔的额头。
　　他拿斗笠扇着风，悠然走出小巷，去往下一个目的地。
　　马葛村。
　　此村依河而建，河叫葛水，村人姓马，村子便是这样得的名。午茶时分，村民耕织劳作未歇，村中倒也闲静。
　　村尾连着一片山岭，岭上树木已见葱茏。山边交界处，生长着二三十棵高大榕树，阔冠健枝，十分醒目。
　　一个少年女子，踩着轻快步子，莺鸟般穿进这片天地。她环目简简一看，便寻着了自己的目标，雀跃而上。
　　“恩，就是这了！”
　　用手在树下的土上轻轻摸过，泥土松散，似乎不久前刚遭了挖掘。眼中不禁就流出一抹惊喜，从腰间小心的取出个东西。
　　一枚小小的，铜质的钥匙。
　　不错，这个少女，就是午前还在朋盟客栈吃点心的苏芽。
　　当时，那伙匪徒的言谈叫她悉数听去，知道他们正找一把珍贵古琴。盗琴人称将东西埋在了马葛村尾第四棵榕树下，却因交不出钥匙而被怀疑。
　　其实，钥匙是不假的，只是在他们推打间，从盗琴人身上掉到了苏芽脚下，被她偷偷藏起。贼徒们走后，她就揣着个侥幸来到这里查看。
　　如今，地点不差，土块翻新，钥匙也在手中……难不成，这底下当真埋了贵重宝物？她这么想着，呼吸就有点不定。
　　不管怎样，挖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便毫不犹豫的，拿起随身带来的小铲，掘开了土。
　　挖不到两尺，铲尖即触到一硬物。大喜的放轻动作，将土石从硬物上小心翼翼拨去。不多时，一个长方的物事呈现眼前。她心跳加快，憋足力气把东西翘起，抱出了土坑。
　　这事靠的全是体力，她累的气喘吁吁。但一刻也不舍得歇，捂了捂胸口，郑重将它解开。
　　琴盒，精美的琴盒。丹漆刷就，金箔包角，刻雕繁花锦叶，挂把铜制小锁。她的心一下提到嗓子口，似要蹦跳出来。
　　里面是否真有自己期待的东西？
　　就如传言中价值连城......
　　长久以来的心愿会不会就此而实现？
　　颤抖的双手，捏住铜锁，将钥匙小心插入。
　　咔哒。
　　她紧咬唇瓣，深吸上一口气，缓缓打开盒盖。
　　啊，拜托啦！
　　然而，入目的东西，非是宝琴，而是一把青色长剑！
　　苏芽愣住。
　　刹那间，无尽失落充满心怀，根本无暇去想，为何古琴变作了长剑？只有强烈的期盼和失望，如海潮退去，一息间，唯留下滩涂上失落的余迹。
　　她的眼中，泛起了水雾。
　　“怎么样，是不是非常的失望？”
　　幸灾乐祸的话，好像刻意侯在这个时点，在她最低落之期，霎然从天降临。
　　苏芽木愣愣回首，看见一个少女俏立后方，正轻蔑看她，满颊皆是坏笑。这人她不认得，可瞧着 却有几分熟悉。思索一会儿，猛的瞪大双眼。
　　诶？她……不，应该是他，那个昨日林中遇过的少年！
　　为什么他会在此？又为何做这样的打扮？
　　不由的长大了嘴，道：“啊，是你！你怎么……”
　　嗤——
　　那“少女”手指一弹，射出个红点，直接飞进了她嘴中，堵住了她方要出口的话。
　　“她”嗖的靠近，贴在她耳边，轻声说：“若不想死，有些事就不要提及。”
　　苏芽满心是迷，但喉咙卡着东西，噎的说不出话，好不容易吞下肚，预想再问一句，背后又传来一把声音。
　　“嘿，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
　　人伴着话语出现，苏芽望见后侧树丛间，走来一个男人。她一番打量，却只有陌生。
　　但她边上的“少女”，似乎与他熟识，一见来者，便展开了笑，嘻嘻呵呵的道：“没什么呀，我就是问问她，刚才吃的莓子，是甜的还是不甜的。”
　　讲着，又看着她问：“苏芽儿你说，到底甜不甜？”
　　苏芽看着这个笑，情不自禁打了个寒噤。
　　一天前，她的谎言骗取了他赤真的关怀。一天后，当谎言破碎，不知这迷人笑容里，将要送还于她的，是夺命的利刃，还是掺毒的酒水？
　　她望望偏西的太阳，心想假若不贪心就好了。不贪心的话，这时已与爹爹离开杭州城啦。爹爹，你在哪里呀？
　　当得霞光终于西洒，落满马葛村时，村头的路上行来一个年轻男子。男人忧容郁色，步履匆匆，便是那苏桓。
　　今儿清晨，他将苏芽叫醒后，就早早出了门，准备采购些果品干粮，以便路上使用。
　　一路上几番遇到连华堂的帮众，在酒馆茶楼，客栈栏坊，不及二旬的少女都被他们一一盘查，看那架势，似定要将那柳小姐追获不可。
　　心中担心芽儿安全，遂草草买完返回客栈。料不到，没看见她人，却从掌柜处收到一封信。信中书言要想苏芽安全，便带五十两银，去到马葛村换人。他无心去猜留信者何人，或者事出何由，就急急奔赴。
　　现马葛村已至，不知苏芽人在何处？他沿着村路深入，打算找个人打听。
　　此村不大，几十户人家分布水河两岸。他沿河而行，不久便在河滩上望见个茅屋。
　　破旧的茅舍前，有一个苗圃，本来应该栽种了什么攀援的植物，搭了竹制的架子。但如今田圃已经荒芜，土里只有杂乱的野草，和耷拉下来的腐坏竹竿。
　　屋前小院中，搭了口小灶，一个男子背身烧火，全神贯注。他边侧的矮墙上，坐了个朝华少女，正迎对夕霞，专心于手中的一捧浆果。
　　柴木噼啪，烧燃的烟尘被晚风吹散，一波接着一波送往苏恒口鼻。这是平凡村落的如常风景，寻常人家的生活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