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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冲冠 ...

  •   徐卓雅接到母亲书信,得知家中变故,又悲又怒,恨不得胁生双翼,顷刻飞回舞月山庄。
      临行前,本欲将家中实情告知季匀白,略一迟疑,竟未说得出口。她心中恨恨,只愿亲斩仇人,自行正义。她的冲冠之怒,杀人之心,不能向季匀白展露分毫。
      快马加鞭,三日到了舞月山庄。亲见庄外庄内一片焦黑,房屋坍塌无数,心中更升里无穷愤怒。
      早有庄上弟子候在门外,看见徐卓雅,忙下阶相迎。众人皆穿孝服,脸上带着悲戚之色。略略说明庄上情形,便带着徐卓雅走到灵堂。
      徐酉已入殓,棺椁停在堂中,徐酉之妻叶素天一身重孝跪坐在灵前。早有侍女捧上白色孝带,徐卓雅拿起,系在腰间,伏在灵前蒲团上磕头,口中呼道:“不孝子卓雅祭奠父亲大人在天之灵。”三跪九叩。
      礼毕起身,又跪在母亲身侧,悲声道:“恳请母亲让女儿再见父亲一面,以作诀别。”
      叶素天打量了女儿一番,终于冷下心肠说道:“大仇未报,有何面目相见?我儿英才卓卓,一向傲纵,今母一言,女儿可听吗?”
      徐卓雅叩首,说道:“请母亲吩咐。”
      叶素天厉声问道:“我只问你,毁庄之恨,辱亲之仇,我儿可报吗?”
      徐卓雅猝然抬头,眼中泪光闪烁,沉声说道:“不敢不报。”
      “好。我再问你,是报上公堂,治贼人一个烧庄之罪,还是亲刃仇人,以雪受辱之耻?”
      “我手中剑在。”徐卓雅脸上悲痛更盛。
      叶素天都有些不忍,忽然开口道:“我只有你一个女儿。你从小才智过人,又乖巧懂礼,你有什么心愿,娘从来不舍违背。你与季匀的婚事,纵有万般不妥,娘也无一言相斥。今时今日,娘也不忍逼你。你若去报仇雪恨,从此便与季匀陌路,你想好了吗?”
      徐卓雅殷殷望着母亲,心中疼痛万分,许久,才说道:“缘尽于此,莫可奈何。慈亲之恩不敢忘,母亲放心,女儿一定得报大仇,以慰父亲在天之灵。”
      叶素天肃容,搀着徐卓雅,双双站起。她从袖中抽出一纸,递于徐卓雅,说道:“我已查明敌人身份,这纸上二十一人,我要他们身首异处。”
      徐卓雅目光微暗,接过那薄薄一页纸,也不细看,放入怀中。与母亲道过珍重,又磕了三个头,持剑而去,再不回头。
      幽谷在奂霞大山中,与舞月山庄同属乔城管辖地界。奂霞山绵延百里,远峰重叠交错,近壁孤峭陡立,山危路险,人迹荒芜。
      山路崎岖难行,幸喜接连树木,可以攀藤附木而上。一路上都是荒山野木,没什么好景致,徐卓雅也不留意,转眼翻过了一两座小山。
      眼前景致陡然一变,却是一条幽长的峡谷。山岩依旧灰暗,峡底之水却清深通翠,如古之碧玉一般,观之可爱。
      徐卓雅站在峡谷顶部俯瞰,轻轻的流水声传来,不觉心中一畅,几日来的烦愁似乎也轻了一些。越往前走,淙淙水声越响,忽地就到了峡谷尽头,一处绝壁拦住去路,雪白瀑布从崖头倒垂而下,直击涧底深潭。潭水青碧,漩湍漫溢,向峡底流去。
      轻风一来,吹起濛濛雨雾,面上清凉。徐卓雅纵身飞下,脚尖轻踩壁上枯木,几个起落,来到潭边。她伸手一招,潭中一道如剑水柱骤起,她再一摆手,那水剑便如中了魔咒一般,直直飞向瀑下一小山洞。原来那山洞中有一人正扶壁向外窥视。水剑无声袭来,他连跳开一步的机会都没有。正在惊愕,那水剑却在喉前一寸处尽皆化去,清水落了他一身。
      徐卓雅寒冷的声音传来:“我下一剑便要刺穿你的喉管。”
      那人一个激灵,急急跪倒在下,呼道:“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徐卓雅掠至洞前,微微而视,问道:“幽谷何在?”
      那人眼珠一动就要说谎,抬头间看见徐卓雅不动声色的杀意,到舌边的谎话又咽了下去,磕头说道:“幽谷是我派禁地,我只是被派在此处守卫的小卒,从来未进去过。我就是想对女侠说,也不知道啊!”
      “那你有了消息,通报何人?”
      那人惊慌,忍不住向后撤身子。徐卓雅冷笑道:“你不用害怕,去传你的消息。”
      那人不敢动,徐卓雅转身走开,依旧冷冷看着他。那人突然醒悟,爬起身来,窜入对侧山上,弯弯转转,不见了踪迹。
      徐卓雅身形闪动,也向那处跟了过去。又越过几座山,前面一片榆林,林下矮矮三间房。那人进了其中一间。过了片刻,就跟着一个青衣打扮的人从房中出来。
      徐卓雅折了一截枯枝,纵身上前,以枯枝为剑,直指青衣人背心。青衣人大惊,无意间便要转身。徐卓雅叹道:“莫回头,往前走才有活路。”
      青衣人咬牙喝道:“要我给你带路,休想!”
      徐卓雅侧目,望着已落至半山的夕阳,万道金光将群山遍染,无限辉煌。她说的话却阴冷至极:“那我就将你全身的骨头一根根击碎。”
      她手中的枯枝移到他颈后脊椎处,只是轻轻一按,青衣人周身俱震,痛得血色全失。
      “你只要像他一样去报信,我自然放你走。”徐卓雅指尖又用力,青衣人忍不住痛呼,双拳紧握,徐卓雅接言道:“点点头,我便放手。”
      青衣人忍了不到半刻,点头如捣蒜。徐卓雅收手。青衣人暗暗吸口气,稍一停顿,迈步便向前走。
      走了多时,天色微暗,点点星芒在天幕出现,将山间照得一片幽蓝。迎面一座石碑,上面写的是“幽霞”二字。笔力遒劲挥洒,竟是大家之笔。石碑后两座高高的瞭望台,有人在上守卫。
      青衣人暗藏在岩石后,微微向后探视。一句极轻的声音传至耳旁:“你回去吧,不必进去。”却不见一人身影。
      徐卓雅已闪过瞭望台,进了幽霞大门。她不再闪蔽,如天晚访友的闲人一般,信步庭下。而幽霞的人着了慌,如临大敌一般,将这个天外来客,团团围住。
      徐卓雅轻笑,开口说道:“小女徐卓雅,特来幽霞报烧庄之仇,幽霞主人还不出来相见吗?”徐卓雅声音也不大,但一言已毕,仿佛庭宇间再无其他声音,唯其回声震震,萦绕不去。
      幽霞弟子面面相觑,不知该退该进。忽地庭中星光一暗,一人一袭灰色绸袍就站在庭中假石上。灰色面纱遮面,澹荡不止。
      五霞姬,仇千裂等一众随从站到他的身后,严阵以待。
      徐卓雅伸手入怀,取出薄薄一片纸,手一松,薄纸似被风吹,飘飘摇摇,正落在古幽影面前。纸面一展,古幽影恰好看到上面若干名姓。
      一瞬,纸张落入假石下池水中,被水浸透,墨迹晕染。
      古幽影讽道:“徐姑娘大远而来,仅一纸薄礼,是礼轻情义重之意吗?”
      徐卓雅踏前一步,四周围着的人心上却是一紧。“这纸上二十一人名姓,我认识的不过四五人。”徐卓雅纤指一伸,在人群中一一指点,“如此薄礼,自然不敢再劳主人指明。不过不要紧,其余的,不拘是谁,凑足人数即可,想来也无大差。”
      古幽影摇头道:“姑娘已入端王府一党,如此出言不善,恐你家王爷不会赞同。只因前几日路过贵庄,不慎落了几颗霹雳珠,致使贵庄着火,心中着实过意不去。我已预备白银五万两,正要给贵庄送去,不想徐小姐就上门来取了。”
      徐卓雅叹息:“不想古教主是如此爱逞口舌之人。既已种下祸端,就要尝今日之恶果。无须多言,纳命拿吧!”
      徐卓雅长剑一出,满天华彩,诸天星光都不忍夺其光芒,一个个都掩于重云之后。
      古幽影最擅长隐身术与近身博斗,而徐卓雅施展开舞月宝剑,剑影漫天舞动,周身一丈之内剑气鼓荡,任谁都近不了身。
      要想对抗一把名剑,只能出另一把名剑,要想打败一个绝顶高手,你只得是另一个绝顶高手。幽霞派几大高手各有神通,而在徐卓雅看来,处处都是破绽。
      五霞姬瞅准一个空隙,看似漫不经心地抚摸发髻,实则是将发间斜插的一支玉簪花钗抽出,衣袖一甩,将它像暗器一般射出。花钗尖利如针,能将骨肉穿透,但更妙的设计是玉簪花蕊中藏有五霞姬最毒的毒药,受内力摧逼,花蕊开启,能将毒药释放,随风而化,人闻之则死。
      仇千裂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惟恐误吸了一口那无色无味的毒风,五霞姬虽有解毒救命之药,但此毒最凌烈,一吸入体,肺腑立伤。
      徐卓雅却比他闪得更快,并能在闪躲之千钧一发,挥出绝妙的一剑。一道剑光从剑身渲泄而出,正切玉簪花钗半身。钗断,前一半照旧向前飞去,后一半却受一剑之力,向后反弹而去,如流星一般直刺五霞姬咽喉。不等五霞姬稍作动作,花钗穿喉而地,“叮啷”一声落在地面。
      五霞姬美目暴睁,不能置信,要低头去看喉间伤口,但只一动,喉管碎裂。五霞姬气断身亡。
      刹那之间,一命已损,竟如蝼蚁一般脆弱,众人皆惊。古幽影身形变幻慢了一分,在别人眼中,这一分不够眨一下眼睛,而徐卓雅的长剑已冷酷无情的挑了过去。古幽影急急侧身,一道凌厉的剑气从他耳边擦过,虽没有伤着他,却将他束发打散,灰色面纱轻飘坠地。古幽影极为清瘦冷俊的脸显露在剑光中。
      古幽影骤然仰头,徐卓雅的第二剑横扫颈间,寒芒几乎触上了肌肤,古幽影双脚齐齐平滑,贴着地面退出一丈之远。刚避开锋芒,古幽影额头冷汗涔涔而下,不待脚跟站稳,徐卓雅第三剑已从后背刺来。神魔一剑,古幽影退无可退。
      满天华彩都化作无言的一柄剑,徐卓雅出剑,撤剑,一气呵成。两人身影交错而过,徐卓雅身形落地,转身面向古幽影。
      山风寂寂,一朵血红之花却从剑光暗淡处盛放,一朵凋零,另一朵又在瞬间绽放。
      古幽影喘息不定,背后伤口却似愈来愈深。他手指颤抖,从腰间取出一只翠玉八宝葫芦瓶,递向徐卓雅。徐卓雅不解其意。古幽影勉力开口,断断续续地说道:“这是……清魂丹……给容儿……我不能见她了。”
      徐卓雅上前,取走他掌中玉瓶。古幽影一笑,倒地而死。
      仇千裂连人带剑仿如合为一体,以快到匪夷所思的速度向徐卓雅刺去。要比剑意,剑招,内力,他比徐卓雅差得太多,但论出剑那一瞬间的速度,他自认世上无人能及。他一生的心血都在这一“快”字,他的一条命也压在这一瞬间。
      剑光如厉鬼之爪倏忽及至,堪堪就要抓住这血肉之躯。徐卓雅反手一刺,从仇千裂剑气最盛处直插而过。仇千裂那索命的剑光竟被劈裂为两半。徐卓雅的剑尖光芒在他胸前一触,只如蚂蚁轻咬一口,微微刺痛。
      仇千裂却像受了雷霆之击,身体后扑猛地落地,他连退数步,双手欲将长剑插入地上,好稳住身形,但长剑甫一触地,节节断裂,他身子一软,委顿于地。
      徐卓雅不愿再看。目光扫过余下众人,看到他们眼中的慌乱与恐惧,她心中升起无尽的悲哀与怜悯,竟比他们还要悲痛。
      她微微阖目,舞月剑光芒再盛,一剑挥出,血染长空。她杀的是人命,斩断的却是她与这尘世的情缘。负君一诺,此生理想尽皆东流。
      她在人群中穿梭,漫天的血雾碎雨污了她如明月般的容颜。而她心中还在问:既有此生的情缘,为何又有敌对的宿命?一念至此,清泪纵流。
      此一夜,魔教幽霞死了二十一个高手,从此,幽霞之名不再闻于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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