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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寄】 ...

  •   整整一个星期,原彻没有去学校露面。他自然有很正当的病假理由,只是这一周里,姚哲也好,就连王铠都安分了,再没有出现在诸如原彻家里、医院、打工地等他常出入的地方围追堵截。大约,王铠同姚哲一样,见过了那样骇人的“吐血”场面后,是真信了原彻的病况,再多的计较也只能按捺下,以期来日方长。
      不过,原彻也并没有回家住着。那天后来,他就那样搂着有理,毫无防备地坐着睡去。有理将他在病床上安放好,掏出移动终端连上医院网络,在急症备忘录里这一间病室的号码前标记上“占用”,拉上隔帘带上门,静悄悄退了出去。
      走廊那一头,原慧愣怔地望着西窗外垂死挣扎的夕阳,脸上泪痕已干。
      有理过去坐到她身边,附耳轻语,恍惚,少女的眼神里浮起了光。
      “哥哥留在这儿没关系吗?”原慧满心感激,期待地牵住有理的手。
      她慈爱如长姐,极有力地回握着,豪气干云:“嗯!没关系,有我罩着阿彻,你就放心吧!”
      原慧起身诚恳地一鞠躬:“有理姐姐,谢谢!哥哥醒了,麻烦告诉他,慧慧长大了,也可以打工挣钱的。我们是他的家人,不是负担。所以无论如何,哥哥如果有自己理想的话,一定要去实现它。”
      出于害羞,原慧说完便一扭身,快速跑远了。
      有理目送着少女富有朝气的背影,独自嫣然:“啊呀,这种话可得一字不漏地传达到才行呐!”
      诚然,话是带到了。原彻听完却不见任何情绪上的表示,不过嘟囔了一句:“我饿了。”
      然后有理很无奈地换下工作服,领着原彻去医院附近的小吃店吃早点。然后,原彻借口说怕育林的人阴魂不散不肯回家,又不好总无故占用医院病房,有理便跟捡只小狗一样,把原彻领回了自己家。
      事后有理也很纳罕,想不通究竟是怎样的鬼使神差,居然就让自己做出了如此荒唐不计后果的决定。或者,她实在对原彻太不防备,抑或,怀着期待?!
      “唔唔唔——”有理坐在茶几旁的地板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自我否定,“期待他妹呀?老娘有啥好期待的?”
      原彻适时从厨房探头出来,不确定地问她:“你跟我说话了?”
      有理有些心虚:“没有啊!你不至于吧?未老先衰,幻听啊?”
      原彻无谓地耸耸肩:“哦,错觉吧!对了,料酒没了,你到便利店买一瓶去。”
      “行!嗳,等等,”有理一时反应过来,“这是我家哎!你一蹭客凭什么指挥我干活啊?”
      “那你来炒菜。”
      一句话就给有理堵得没了脾气,拿上钱包乖乖出门去跑腿。
      细想想,也是自己丢人。领人回家来,被人夸客厅窗明几近整整齐齐就得意到忘了自己是谁,还不拿原彻当外人,让他自己去厨房冰箱里拿饮料喝。等原彻一只脚踏进厨房,她才猛然醒悟,箭步冲到已然晚矣。记得那时,原彻望着一垃圾桶的泡面碗,和煤气灶上不知道搁了多久没洗、污垢都结块发硬的炒菜锅,乜斜了门边的有理一眼,闲闲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什么嘛?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有理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子儿,很是忿忿然,“又不是不知道护士的作息时间不规律,人家都连上了一个星期大夜班了,每天累得狗一样,哪有空做饭收拾屋子啊?有个干净客厅可以落脚就不错了。嘁,阿彻那家伙,混蛋!”
      “是呀!真是很混蛋。”
      有理吓得差点儿跳起来,一撇头,小路边电线杆子下面站着烟不离手的霍鑫。
      有理惊魂未定:“你怎么跟幽灵一样神出鬼没哒?”
      霍鑫觉得好笑:“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跟你挥手好不好?自己走路不专心不要怪别人呐,亲!”
      “亲你妹啊!你来干嘛?”
      “嘿嘿,滑稽了!这大街上人来人往,我为什么不能来?”
      有理眯着眼打量他:“你,不是去我家?”
      霍鑫嬉皮笑脸:“客气什么嘛?还亲自来迎接,那就去呗!”
      有理两眼一翻:“这世上还真有人完全不要脸的啊!”
      “谁说不要脸了?不过比人家多长了几层脸皮,撕下来扔一扔也无妨。”
      有理觉得继续跟一个无耻到没有节操的混混争辩,只能让自己的三观崩坏得更快。于是她无力地扶了扶额,摆摆手:“你上去吧!”说完顾自走开。
      霍鑫在后头叫她:“干嘛去?上班没到点呐!”
      有理背脊一僵,扭过头特阴郁地横了霍鑫一眼:“你倒是对我的考勤时间调查得很详细噢!那请问,休息时间我可以去买东西吗?”
      霍鑫笑得愈发贱了:“啊呀,人家不是想跟妹子你两两同行嘛!”
      有理掐着脖子做了个恶心欲呕的姿势,扭头就走。霍鑫敬业地在她背后挥手相送,蓦地,收敛了半边笑意,眸光里添起真诚。
      然而,出乎有理意料,等她从便利店回来,离着家门还有几步远,却见霍鑫开门出来,正是要走。原彻送他到门口,俩人几乎同时看见有理。霍鑫马上笑逐颜开:“哟,你这是赶回来送我啦,亲?”
      有理好容易堆砌起来的正经瞬间烟消云散:“对呀,送你上西天!”说完,照着霍鑫胸口就是一手肘,用力将他顶开,闪身从原彻身旁钻入屋里,立在玄关处边脱鞋边说:“祸害遗千年,早死早超生,走好啊!”
      霍鑫一点儿不介意被有理触霉头,咯咯一笑,冲原彻暧昧地挤了挤眼:“不会说,做总会吧?推倒推倒!”
      原彻眼角寒光一闪,霍鑫麻利儿跳出去两步,哼着不知所谓的曲调,轻佻地跑下楼去了。
      用力推上门,原彻回过头来庆幸地发现有理已经进到厨房去,方才霍鑫的下流玩笑她应该没有听到,便不由松了口气。正要踏上玄关台阶,忽闻雷霆震动般的脚步声急急奔出,就见有理手里捏着适才的购物袋慌里慌张冲出来,二话不说开始穿外出的鞋子。
      “怎么又出去?医院急拷?”
      有理只是摇头,胡乱套上鞋,连鞋帮都没拉好就要开门。原彻一把拽住她:“别急,冷静点儿!”
      瞧有理急得脸都红了,原彻心下揣测恐怕是不好的事儿。那么越是紧急的时候,便越要冷静应对。有理这样子闯出去,路上不定出什么岔子,自然要先让把情绪安定一下才好。
      可没想到,有理别别扭扭说出来的缘由竟然是:“我、我买错了。”
      原彻呆了呆:“啊?”
      有理简直羞愤欲死:“哎呀,就是买错了嘛!没有瓶装的料酒,我就想买袋装的。那谁让它跟醋搁一起呀?包装又那么像,没注意就拿错啦!我去去去咧!”
      ……
      有理抬头,看见原彻面部肌肉僵硬,眼角抽搐,额头上青筋隐现,就知道他是忍着不笑出来,且忍得十分辛苦。有理心如死灰,抬手掩面:“别给我面子了。我允许你笑三分钟,大笑!”
      “哧——”原彻很听话地笑喷了,却还顾及有理的心情,只是埋着头捂嘴闷笑。
      有理无地自容啊!决意遁走。
      “等等,”原彻还是拉住了她,情绪平复得很快,“不着急去,我有话说。”
      有理天真地歪着脑袋:“怎么一下子严肃起来了?什么事儿?”
      原彻斟酌了一下说辞:“我,要走了。”
      有理愣了一下,旋即笑起来:“嗨,我当什么天大的事儿呢!走就走呗!本来你就是来蹭住蹭吃的,巴不得你赶紧走。回家以后好好吃饭听到没?少打架!”
      “不,不单是回家。我真的要走了。”
      有理似乎明白了:“你要离开这里,离开新筑?”
      “那倒也不是。”
      “啊哟,我的亲娘喽喂,弟弟,你把话一次说清行吗?这年头不流行惜字如金。”
      原彻表情古怪地觑了觑有理:“别总叫我弟弟。”
      “为什么啊?”
      “你没看过我病历卡吗?”
      有理眨眨眼:“没有啊!门诊打针挂水发药,我只看药单和名字”
      “噢!”原彻视线移了一下,“我晚上学一年,小学还留了一年,所以我其实快二十了,比你还大几个月。”
      有理嘴半张着忘了闭上,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好容易缓过劲儿来,无比尴尬地抽了抽嘴角:“噢!呵、呵呵,那什么,以后管你叫哥呗!哥,哥……嗯?不是,”有理猛然意识到话题的偏离,忙叫嚷,“你转移话题呐?门儿都没有!赶紧给我如实招来。”
      望了下挥舞在眼前的拳头,原彻又低下头去,深吸口气,终于认真地告诉有理:“我跟你说过的,三金子失踪了一年多。我从来没有问过他那段时间的经历,刚才他来就是告诉我,那一年多他去了哪儿做了些什么,并且邀请我加入。我同意了,所以我要离开一阵儿。我不知道要去多久,三金子花了十四个月,我也许要用更长的时间去完成他做过的事,但最后,我一定会回来。”
      静了一会儿,见原彻沉默,有理淡淡问他:“说完了?”
      原彻点头。
      “就这样?”
      还是点头。
      “你都没说要去哪里,究竟做什么嗳!”
      “对不起,这是秘密,不允许透露。”
      “那你干脆什么都不要说,直接人间蒸发就好啦!”有理嗓门不自觉高起来,两脚蹬甩脱飞了鞋子走进客厅,把手里的袋子随意掼在地板上,“本来嘛!我是你什么人啊?刚才的话就该跟你家人去说,跟你妈去解释,没必要同我打招呼。谢谢!姑奶奶日行一善给病人帮帮忙,还真受不起你这样抬举。人走缘散,再寻常不过的医患关系,我看得没那么重。”
      原彻知她赌气,却也没料到她竟把话说得如此凉薄,不觉心头一沉,哑声道:“你不看重,我看重。”
      有理愣住,又听原彻接着道:“人不能一个人活在世上的,我一直这样认为。即便是陌生人,好比卖菜的大叔、便利店的收银员、公车的司机,人总免不了要同别人交流。所以孤独才更可怕。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爱着的人,这样子的孤独比世界毁灭只剩下自己一个还要深刻。明明这世上有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把我放在心里,也不值得我放在心里,那心该有多空啊!所以哪怕多一个也好,我想这城市里有人会记得我,等着我回来。我想,”原彻抬起头来,微疼的目光直探进有理眼底,“这样的人里有你有理。”
      刹那间,有理很想哭。她不确定自己是被感动了,或者仅仅因为离别的伤感。遵从内心的直感,有理舍不得原彻。她明白这其实就是喜欢,是寻常男女间生出的名为“爱慕”的情愫。纵然她总下意识回避,然而一念心动,终不由己的。
      其实我也好孤独呀!
      ——有理好想这样跟原彻说。一个人住在这城市里,远方也没有可牵挂的亲人,原彻走了,有理会比他更寂寞。
      “起码还有人会想你,”有理灿烂地笑着,“我要是不见了,都不知道有没人会报警找我呢!不如打个商量,我想着你等你回来,你也惦记惦记我,好不好?”
      原彻一字一诺:“嗯,一定!”
      “不行,得拉钩。”
      有理当这是一场孩童的游戏,故作轻松地蹦过来,强行拉起原彻的小手指勾住,说着几百年不变的誓词:“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原彻看一眼自己的小手指,又看看状似开心的有理,嘴角牵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好啦!这下不怕你耍赖了。”
      原彻效仿有理的轻松:“不赖。你有恩于我,还没报答呢!”
      “哎哟,说得好听,老娘可是救你一命呢!你倒是预备用几钱折你的命?”
      原彻两手一摊:“我没钱。”
      “那就以身相许啊!”
      话刚说完,有理就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理智在大脑里汹涌咆哮:“你的节操喂狗吃了吗?!”
      不过,她又想,原彻该当不是那样顺水推舟占便宜的人。于是马上“吃了吐”,打个哈哈道:“开玩笑的啦!”顺手还拍了下原彻肩头。
      没等纤纤“咸猪手”收回来,冷不防被原彻一把攥住,拖鞋上地,就势将有理推在玄关墙上,一个深吻压了下去。
      霎时,有理仿佛遭了雷霆一击,从天灵盖一路麻痹到脚底板儿,呼吸系统整体罢工,大脑处于完全缺氧状态。整个过程中,她的眼前一片模糊。
      等理智稍稍转会灵台,有理发现自己正被原彻牢牢拥着,模糊在自己眼前的,是心底涌上的泪。
      她听见原彻的声音在耳畔轻诉:“有理,请允许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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