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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终.诀离 ...

  •   没有成为狙/击/枪的目标算好运还是厄运呢?
      谁也不曾料到远来的子弹并非瞄准我的生命,它径直奔向了已成为尸体的米盖尔腰际的炸弹小盒子。那个小巧却致命的危险品,在外来力量的催动下,几乎要了在场所有人的命。
      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去到通往厨房的小门里的,我仿佛是要去拉朱蒂,却在同时被什么力量拖拽住手臂。我感觉自己在滑行,后背几乎要砸在地上,眼前覆下巨大的黑影,随后空间被点亮了,巨大的爆炸声携带着冲击波将我和黑影一起重重压向地面。我知道自己滑了很远,痛呼哽在咽喉,眼前一片黑暗。
      “哈——”不知道闭住呼吸多久,我猛然打开胸腔,悚然地吸着呛人的空气,反激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咳咳咳,见鬼!”
      我咒骂着,下意识伸手去推压在身上的重物——
      “优、君?!”
      那不是什么重物,也不是不明的黑色影子,他是海老原优一,是白眉,是我的搭档,更是我的兄弟。我僵躺在地上,不敢去触碰,骇怕确认。
      我的头顶方向有另一具身体慢慢从灰烬里拱起,是盖伊。
      “喂,咳咳,呸!”他吐出一口尘土,关切地询问,“丹,海老原,还好吗?”
      我依旧沉浸在震惊中说不出话来。
      盖伊边爬过来边喊:“丹,海老原,回答我!告诉我,你们活着。”
      “唔……”伏在我身上的优君微微动了下,喉间溢出一记呻/吟。
      我欣喜:“优君,能起来么?”
      他吃力地笑起来:“嘁,呵呵呵,哥哥担心的样子,好新鲜呐!”
      听见说话声,盖伊稍稍放下心来,径自越过我们去到门边,把堪堪挂着的门扇关了关。那之前,他刻意往门厅里顺了一眼。从我的角度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但沉默,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滞后的痛感终于袭来,我感觉后背火辣辣的,下意识要翻身。
      “别动!”盖伊突然大叫,直愣愣地瞪着我们,慢慢走过来,战战兢兢俯身跪坐。
      我从他的神情中清楚读到了惊恐,他正看着优君。我忙抬手小心翼翼摸了下优君的后背,触手温热湿润。
      是血!
      ——我最担心的事就在眼前发生了。
      “白痴!你个白痴!”我说不出别的话来,只是一遍一遍咬牙痛骂。
      优君的呼吸贴着我耳畔虚弱地落下,这样的时候他依然在笑。
      “不要胡说,我可是、是天才,智商147呢!哥哥才、才是,白、痴!”
      我的声音在打颤:“你又不是C+,逞什么能?”
      “嘿嘿,C+了不起啊?咳咳,C+被炸一下,不会死哦?”
      我无言以对。甚至,我轻易不敢说话,不敢动一下,怕即便细微的动作,眼泪就能从眶里掉出来。
      “我们得快走!”
      不明白盖伊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感觉他在搬动优君,动作很轻。
      我在盖伊的帮助下终于坐起来,看见滑到我腿上的优君。接着义眼的夜视功能我终于看清,他的后背几乎烂了,血肉模糊下隐约露出骨头,血淌了一地。
      死亡就在眼前展开,它是一种进程,生命的读秒一声声落在人心里,无能为力。我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啊咧咧,有水掉在脸上,热的!”优君的话音里听不出太多痛苦,他还在跟我开玩笑,“不是吧?哥哥你哭啦?哈哈,没出息的,居然哭了!我的哥哥怎么可以这么丢人嘛?”
      我俯身,将优君抬起来搁在自己肩头,似一个节奏冗长的拥抱。
      “嗳嗳嗳,这个办法好,眼泪掉不到脸上了!”
      他一直在试图逗我说话,我却说不出来。除了眼泪,那一刻我什么都给不了他。
      终于他放弃了:“不要这样啦,哥哥!反正人总要死的,而且没有意外我肯定没有你这个C+活得长,早送晚送都是送,你就当提前了。”
      “别死!”我说出了最没创意的话。
      “哈,零分啦!”他果然嘲笑我没创意。
      “别死!”
      “哥哥好坏呀!搞得我都想哭了。”
      “别死!”
      “呐呐呐,先说好,我有遗言的,你一定要帮我完成。”
      “别死!”
      “第一件,”优君自说自话交代临终的托付,“帮我跟塔妮娅说,她的隆胸太假了,原来那个尺寸正好,赶紧去改回来。”
      料到他不会说正经的话,可这样的场合,这样的不正经居然比悲伤更刺痛人。
      “第二件,不知道司酱能不能活,他要是比我多挺一会儿,就跟他说一声,在他圣经里夹羞羞照的是我啦!”
      那件事所有人都以为是百得胶干的,尽管他死活不承认。
      “第三件,我那份钱,哥哥你记得替我汇给奈德尔。我是用不上了,他可以拿去周游世界。他说会去华夏。啊,怎么办?好想跟哥哥回新筑啊!不舍得死了!”
      说完,感觉肩头一沉,他便没了动静,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
      我慌忙把他放下,小心托着脑后,一遍遍喊他。
      “对了对了,”他诈尸一般睁开眼,嚷嚷起来,“差点儿忘了,我的手办,哥哥不许扔掉。”
      我终于回应:“好,我替你保管!”
      “嘿嘿……”他笑了下,阖上了眼睛。
      我心头一沉,眼泪开始不受控制地落下来,掉在他脸上。
      “啊啊啊,还有件事,”优君又一次大叫着醒过来,很认真地盯着我说,“不要把我留在这里,我的骨灰要洒在东京湾,还有剑川。做鬼我也要跟着哥哥!”
      我默默点头。
      这一次他没有笑,痛苦地喘了几下,蓦地停止了呼吸。
      我抖着手抚上他紧闭的眼睑,没想到它们猛地张开来。
      “啊,还有……”
      他又一次余愿未了,挣扎着醒过来。这反反复复的死不瞑目终于让我很不合时宜地苦笑出来,脸上挂着泪,看他神情紧张地强调:“那个呀……”
      ——突然间,话音断了。
      脸上带着欲诉还休的神情,眸色中的顽皮还残留,可我的兄弟再也不说话了。优君就这样睁着眼躺在我怀里,笑嘻嘻地望着我,死去了。
      真的死去了!
      “混蛋呐!”我附身将他的身体拥紧,“故意的吗?你倒是把话说完啊!不知道这会逼死强迫症吗?你、你……”
      眼泪流淌进嘴里,我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有难以名状的沉重压进胸臆,所有的嘶喊都堵在咽喉,我“哈、哈”地用尽力气试图去哭喊,却始终发不出一丝声音来。
      原来真正的哀恸,竟是如此难以言说!
      ※※※※※※※※※※※※※※※※※※※※※※※※※※※※※※※※※※※
      偌大的厨房如今空无一人,锅碗瓢盆被撞在地上,切到一半的小羊腿上还嵌着一把方片斩刀,深烧锅里的汤已经煮干,焦糊的黑色结块堆满锅底,辨不清原材料本来的样子。
      所有人跌跌撞撞涌进来后,盖伊返身出去接应邓寄川,百得胶则第一时间去切断了瓦斯。很快照明就被miwako切断了,不久,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几乎同时的,百得胶和玛斯合身扑到司碧德身上保护。许天阶一手一个,把姚轲和黎小薰都推进了操作台的下方掩藏,自己就地卧倒。
      地面的晃动很明显,也许还不够摧毁这栋历史悠久的建筑物,但当时当刻对于宛如惊弓之鸟的每个人来说,一点点异动都能引起剧烈的反应。何况好多厨房用具纷纷被震得叮当摇晃,就连小羊腿上的斩刀都向外滑出来一些,悬在边缘显得摇摇欲坠。这场爆炸堪比一次四五级的地震。
      许天阶谨慎地爬起来,双手捧住那把悬在自己头顶的菜刀,将它彻底从羊腿上抽出来,搁到了操作台上。
      终于,大家意识到爆炸似乎已经过去,且似乎暂时也不会有新一轮的攻击到来,于是都直起身,在应急灯羸弱的荧绿微光中面面相觑。
      最先作出判断的是许天阶。
      “是门厅!”他拿过玛斯的枪,快步走到门边,拉开小门一步跨到狭窄的走廊上,随后,顿在了原地。
      百得胶也爬了起来,几步跨到门口粗鲁地将许天阶搡到一边,挤到走廊里。
      “这……”他好不容易才在不佳的视野中看清楚连接门厅的走廊那头所呈现的一幕,张了张嘴,只够骂声娘,“他娘的开什么玩笑?”
      然而不是玩笑!邓寄川正抱着一具身体无声痛泣。那是海老原优一,天刑队最年轻的孩子。
      毫无疑问,他们刚刚失去了这一位队员!
      “走,小川!”
      平板电脑的屏幕自动亮起,miwako没有出现,她只是隐身在电子元器件中坚决地告诉邓寄川:“走!快点儿!”
      邓寄川依旧死死抱着海老原,不肯移动半步。盖伊起身,在废墟里扒出那袋从军警那儿要挟来的手/雷背上肩,抓过地上的平板电脑,一手拖起邓寄川的胳膊,低吼:“别让他白死了,给我起来!”
      可他仿佛什么都听不到,木然地坐在地上。盖伊蹲下来去掰他的手,他也没反应。盖伊一抬头,冲着同样怔忪失神的百得胶和许天阶喊:“特么都是死人吗?过来帮忙!”
      二人俱是一惊,旋即冲过来帮着把海老原的遗体从邓寄川怀中抱出来安放地上,一人一边架起邓寄川直往厨房拖。进去关上门,再用柜子挡上,几人才稍微松口气,思及方才所见,不禁又黯然。
      见去接应的盖伊灰头土脸,只跟邓寄川两个人回来,玛斯马上察觉出异样。
      “优君他?”
      百得胶情绪不好,一句话不说走到操作台前,抓过斩刀狠狠剁在小羊腿上。提起来,又剁,一下一下,不遗余力地发泄。
      玛斯几乎疯了:“不可能!这绝对是恶作剧,假的,假的!”
      许天阶垂着头,声音压得很低:“很遗憾,海老原不在了。”
      玛斯愣了下,咆哮起来:“这他妈的怎么回事儿?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炸弹!司碧德的炸弹。”盖伊站在应急灯照不到的最暗角落里,没人看得见他脸上的表情,只有说话声听起来很沉,很冷,“那个狙击手距离这里至少八百码,精确瞄准。绝对不是射偏!他要把我们都杀死,天刑队和警方,还有参加密会的人员,我们被耍了!”
      姚轲凛然:“外头伤亡?”
      “当时在门厅里的,加上车道上挤着的,至少二十人。天花板塌了,死的活的都压着,门被堵上了。”盖伊从角落里走出来,露出了阴狠冷冽的目光,“真正的对手仍旧躲在暗处,今天来的人也只是傀儡。地球维持会想扳倒‘布衣社’及其幕后支持者,对方也同样没有放松过警惕。以为可以借这次机会肃清芝加哥的权贵上层,却被他们摆了一道,反过来将我们一网打尽。失败!彻头彻尾的失败!妈的!”
      愤懑的拳头砸在操作台上,也在每个人心头落下沉重一击。
      “并不是完全失败了,并不是!”所有人惊喜地望向同一处,就在玛斯的身边,是侧卧的司碧德。他醒着!
      经受一连串的生离死别,此时此刻对于百得胶来说可谓百感交集。他俯身跪倒在司碧德面前,开始感谢上帝。
      “不不不,别管这刀了,扶我一下。”司碧德拒绝了大家对他伤势的关切,攀着百得胶肩头坐起来,抬睑扫一眼昏暗的室内。
      “过来一点,小川,让我看见你。”
      邓寄川一直靠在门边的柜子上,满身的血,失魂落魄一句话都不说。听见司碧德醒了,倒是微微晃了下,被点名也知道上前一些,目无表情地看着司碧德,机械般冰冷地说道:“优君让我告诉你,是他把不雅照片夹在你的圣经里。”
      司碧德笑了笑:“我知道。”他目光那样沉静,看起来完全不像受了重伤的样子,“真是要麻烦你了,小川,我也有遗言要拜托给你。我知道你已经很难过了,难过得近乎绝望,所以我必须先由衷地向你道歉。对不起,孩子!我隐瞒了契科夫的身世,他是朱蒂的亲孙子。这恐怕也是他突然决定刺杀我的理由,到最后,他还是希望能回到家族里去。”
      这个消息无疑很令人感到震惊,大家有太多的问题想问。比如北极熊为什么没有跟祖母一起去往不列颠?比如他的血统?还比如为什么司碧德会将这样一个人留在身边。
      千思万想,又千头万绪,最终只听百得胶问了一句:“他是基因研究受害者吗?”
      司碧德摇摇头:“他真的是普通的C+,也过着普通的人生,直到遇见我。是我错了!”司碧德抬起头来仍旧只看着邓寄川一人,“对你们每一个人,选择你们来执行天刑队的任务,从一开始,我的决定就都是错的。是我单方面想复仇,我在利用你们,就像利用契科夫一样。他只是想知道自己是谁,想被家人接受。他是个私生子,私生子的童年不太好过。”
      又是一个关于成长与挣扎的故事,没有谁的人生是一马平川顺风顺水的,对于天刑队的人来说,尤其如此。
      看得出来,没有人有意责怪司碧德。多么糟糕的理由,也只是一个理由。
      玛斯叹了声,问道:“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祖母是谁吗?”
      “是的。”
      “那他知道今天朱蒂会来?”
      “是的。”
      “你居然让他加入行动?”
      “因为承诺!”司碧德似乎有些累了,身子歪了歪,靠在百得胶肩膀上,“契科夫说不想离开大家,只要求能远远地和朱蒂见上一面。他是一个从来不说谎的人呐!我信了,真的信了。都是我自己犯下的错误,应该叫报应吧,我不怪他!”
      同样的,其他人也没有责怪北极熊。并非是这惨烈的夜晚叫人变得宽容,而是被放在司碧德的对立面,北极熊作出这样的选择也仅仅基于一个理由。他们接受了司碧德的阴险卑鄙,当然也可以接受北极熊的徇私忘义。一个糟糕的理由对上了另一个糟糕的理由,其他人今晚来到这里也都有各自的理由,未必高尚,因此也就不必互相指责。
      这是一种妥协式的公平主义,也是一种无赖式的自我狡辩,因为大家都不好,所以对彼此的错误可以纵容到视而不见。
      十分讽刺!
      “好了,道歉完了,我必须恳求你的帮助了,小川。”
      司碧德的精神越来越不好了,讲话带着明显的气喘。意外,邓寄川始终一脸的无动于衷,缓慢而坚决地摇头拒绝。
      “恨我是吗?因为今天晚上我许多擅自的决定,最后害死了优君。”
      邓寄川没有回答,顿了顿,仍旧摇头。
      “你应该恨我的,至少心里会好过些。”
      邓寄川盯着司碧德,眼神近乎漠然。
      “别再变回十年前那个照片上幸存的少年了,优君会难过的。”司碧德用力喘了一下,呼吸很急促,“我的时间不多了,不管你接不接受,我都要告诉你。还有一个人,一个孩子,在另一个研究所里跟你接受一样的实验,也在灾难的大火后销声匿迹。不同的是,他是一个进化体。基因研究不能帮助普通人得到C+的力量,但是他们率先让C+提升了。这个孩子是唯一的成果。他的名字不在任何档案里,也不在你的眼睛里,所以答应我,小川,找到他,然后,杀了他!”
      所有人张大眼睛,包括邓寄川。
      百得胶大骂:“王八蛋,你要抹消那个孩子?他是无辜的!”
      “对,很无辜!我跟你们一样知道他无辜。”司碧德压抑地咳了两声,越加虚弱下去,“可他的存在,就是一个定/时/炸/弹。那些觊觎长生的人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他。一旦找到,他们会做什么你们想过吗?伤口愈合速度比C+还要快上几倍,流血会立刻停止,断裂的骨骼会自行复原,不败的肉身,不知疲倦的杀戮,这样的人,最终会成为什么?”
      “兵器!”邓寄川出乎意料地平静,“最强的人体兵器。杀敌人,也可以杀主人。因为没有人能够阻止他。他如果变成他们,就能毁灭人类!”
      邓寄川忽矮身蹲下,与司碧德对面平视。
      “我不会承诺杀死一个无辜的同类,但我保证,有生之年会一直寻找下去!”
      司碧德微笑着没有说话,慢慢地垂下了头。
      天刑队的灵魂,熄灭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终.诀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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