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看戏 ...
-
自打成功上位成了法海的小跟班，每天的确是自由了许多。我整日里挂羊头卖狗肉，打着学习的幌子四处乱逛。阿玛寄予殷切期望的满语没学到多少，倒是把皇族贵胄的吃喝玩乐和朝中琐事看出了点儿门道。
毫无疑问，法海学识渊博。不过他对给我教授满文、满语什么的兴趣不大。讲授的十之八九倒是《资治通鉴》、《古文渊鉴》里的内容。我想他才不会为我专门备课呢，只把教十三、十四阿哥的内容再对我照本宣科罢了。
“若周子居者，真治国之器！譬诸宝剑，则世之干将…”法海干巴巴的讲述，搭配着这个阴霾的下午令我昏昏欲睡。
前两天我刚抗议过《资治通鉴》，今天他居然开讲《世说新语》了。《世说新语》我是一向抱有好感地，无奈他只挑无趣的讲，我一个头两个大，已呈恍惚痴呆状。
“…天姿聪朗，高峙岳立，非陈仲举、黄叔度之…”听他语气无比陶醉，我却枯燥的直想睡。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 我晕的三荤六素，懵懂中觉得他又在讲《论语》了。
恍惚中一只手在我的眼前轻晃。法海长叹一声，合上了书。
“关柱，不如我带你去看戏?”
我瞌睡立消，喜上眉梢。
“不瞌睡了？！真乃孺子不可教！”他无奈的摇着头，大笑出声。
我和法海出了门。外面已纷纷扬扬的飘起了雪花，银妆素裹，一片白色。坐上马车，法海带我来到了一座宅院。
梦回莺转，
乱煞年光遍，
人一立小庭院，
注尽沉烟，抛残绣线，
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悠扬的丝竹弦乐和着戏词隐隐传来。循声而去，院墙回环，小径百转。
袅晴丝吹来闲庭院，
摇漾春如线。
停半晌整花钿，
没揣菱花投入半面，
迤逗的彩云偏，
我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
我跟着法海左行右转，声音越来越近。忽然一个戏台映入了眼帘。
窗外天寒地冻，这里却春意盎然。
古雅的家具陈设，精致的戏曲头面，和着悠扬的曲韵，戏台上姹紫嫣红，宛如梦境般。台上的女子浅吟低唱，转身抛袖扶桌倚栏。窈窕风情不可方物。柔弱无骨妩媚婉转。霎那，我目眩神迷，不知身处何地。
法海向我比划了一下不知去了何处。诺大的戏台前，人人都在安静的看戏。法海既不带我，我自是无处可去，只好找了个角落站着。
锣鼓点子突然如爆豆般的打响，好像有新戏开场。人人脸涂油彩，服饰夸张，旌旗招展，走马换将。一闪眼，一个戴纱帽，穿斜领袍衫的男子素面走到台前，虽不似他人一招一式极有板眼，却是说不出的玉树临风，气宇轩昂。
台下立时一片的轰然叫好，喧哗声越来越高。眼看着这戏竟是无法再继续下去。那男子自失的一笑，抬手示意停下鼓点乐器。他摘下纱帽，除去戏衣，徐步走下戏台。一路上，颔首、抱拳、拱手、作揖，如行云流水。这人的风度真是极好，我想所谓的翩翩风采恐怕也不过如此而已。
“希望我将来也能象八哥这样，有才情，有威望！”不知是什么时候，十四已站在了我的身旁。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八阿哥！大惊之下，我抖着袖子要给十四打千儿。却被他拦下。
顶着嘈杂的喧哗，我跟着十四来到一张桌旁。我刚想要坐，却看到八阿哥就站在相邻的一张桌旁，迟疑了一下，我还是站在十四的身边好了。
“八爷好兴致！”
我刚站好，就看见从屋外快步走进来了几个人。
“太子那里逼得太紧。我从朝堂追到这里想讨爷个示下。”一个四十来岁的官员身上的雪花来不及打落便躬身打千儿急急得说。
“上驷院的？你叫格尔泰？是不是为皇上年后南巡拨款的事？这事先不急。我已安排下去，到时马匹、仪仗、官辇都误不了！断不会耽误你！”
“嗻！”这人听八阿哥说完，长出了一口气！起身就退了出去。
“八爷，太子说从今而后地方上一律不准开矿。云南督抚问要不要封了王纲明的矿？卑职特来问爷个章法，讨个示下！”又一个人连珠炮般的问道。
“王纲明的矿先不急着封。那个铜矿是要用来制钱的。等我回明了皇阿玛，即刻就会有章法。”
“汤右曾，你怎么追到这儿来了。你的那件事，既是太子不理，你明早朝堂直接向皇上奏议。”
……
各色人等如走马灯般来回穿梭。八阿哥不慌不忙侃侃而谈，竟是滴水不漏，极有章法。
“这一向太子够忙的。过了年皇上要南巡，想是要显摆一下他摄政监国的能耐！去年山东旱灾，各类赈济的粮食种子要调拨发放下去，来年一开头又要有数不清的事儿，单这钱粮，我看他就头大，劈成八瓣儿也忙不过来！”
笑着说话的是一个年轻人，他的衣服上前后襟都绣有乍眼的龙形图案。我就是再菜，也知道那表示非显即贵，身份一定很显赫。
“老二是事事都想插手，且还沉不住气！上驷院的那叫什么事儿？值得这么着急上火？还不是给老八上眼药呢？！！”邻桌坐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接过话来：“倒是这几天兵部有报，蒙古的拉藏汉要跟西藏的第巴桑结嘉措干一场，在当雄集合八旗蒙古兵正向拉萨进发。这狗咬狗，可有好看！”
“大千岁，西藏起战端，青海新疆都会有影响。你先别高兴得太早，只怕这残局将来不知道要由谁来收拾！”八阿哥看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说。
“何止拉萨啊。俄罗斯恶人先告状。分明是他们入侵我国属地，杀死喀尔喀人。反诬说我们杀死了人，荒谬！”
这声音有点儿耳熟，回头望去，一个挺拔的身影从外间走进来。在逆光的阴影中我看不清他的脸。
“老八说得对，西藏再这么闹，我怕日后会波及西北。保泰，尼布楚的咨呈皇上已经看到。说到底，还是划界的问题。就照理藩院的意思，让他们把强占的地界还了！”他一路说着，脚下并不停留从黑暗中走了出来。那张似曾相识的脸严肃、冷峻，截然不同于我上次看到的和煦温暖。
“哟，什么风把四爷吹来啦！莫不是专门来抓我的吧？”那个衣服上绣龙的年轻人笑着站起来向他拱了拱手。
一时间，别的人也纷纷“四爷”、“四贝勒”的冲他打着招呼。
他就是四阿哥胤禛，未来的雍正？！那个曾经站在海棠树下，拥有清风般笑容的男子，就是那个中国历史上阴郁刻薄、争议颇多的帝王？我无法英明神武的确定！
忽然觉得有人在拽我的袖子。
“我看你总跟着法海，你是法海的哈哈珠子？”有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满脸的酒气，轻佻的捏着嗓子问我。我记得他刚才是坐在“大千岁”那桌的。
“什么哈哈珠子？”
我的话音刚落，周围爆发出一阵居心叵测的大笑。
“你就是哈哈珠子！”那个向我问话的人不再捏着嗓子，粗声大气的对我喷着酒气。
“鄂伦岱！你少在这儿胡沁！这是马尔汉大人家的小少爷。你那混账脑袋里只有龌龊想法！”
法海闪身出来，挡在了我的身前。
“嗬！嗑瓜子儿嗑出个屁来！越来越出息了，现下都养小相公了。往常不咋地今儿充起英雄来了？！”
他还没说完，法海就忍无可忍的给了他一记耳光。鄂伦岱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随后一跃而起攥住了法海的前襟。
眼见法海就要吃亏，千钧一发，我从桌上抄起一个瓷瓶朝鄂伦岱的头上砸了下去！也许是我的力气不够大，鄂伦岱没有象我在影视剧中经常见到的那样倒下。
鄂伦岱松开法海，向我冲了过来。我退无可退。
从桌上超起了个酒壶，我正想朝他的脸上扔过去。眼前一花，有人挡在了我的前面。
“鄂伦岱，你喝多了！是不是存心想让我下不来台？！”十四的语气波澜不惊，却让人能感觉到他的威压。
所有的人都看向我。我看见四、八两位阿哥低头皱眉一言不发。
“来人，把鄂伦岱拉下去灌些醒酒的汤！我真想不通，怎么每次喝酒都要生事！”一个风度儒雅的男子出来打着圆场。“听戏，听戏！这还有两折没演完呢！老四、老八，别砸我的场子！不许在这儿说朝堂上的事，哪个再说我就叫人把他打出去！”
在他的张罗下，戏台上下很快恢复了秩序。法海也被他不知拉去了哪里。我怏怏的觉得好没面子。随便对十四说了个借口，我出了这间屋子。
横竖是无趣。看看天色渐晚，我琢磨着不如干脆去门口打辆“马”的回府去。到了门外，才知道我的想法过于乐观。雪一直地下，别说“马”的，整个门口空荡荡的连鬼影也没一个。
天越来越冷，正在我发愁之际，碰到一身貂裘骑马刚到的十三。
我哆嗦着冲他打千儿问安。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让他帮忙送我回家。十三并不看我，匆匆走了进去。
着急之下，我赶忙追上去。哪知雪地脚滑，我结结实实的摔了一跤。一抬起脸，我就看到十三俊秀的容颜。
“你总跟着我干什么？你十三爷府上又不续娈童？！”这声音比天气还冷。，说完这话他转身就走。
我满脸通红，血直往头上涌。这人说什么呢，气死我了！我一跃而起，怒发重冠。TNND，冲着他的背影我愤怒地伸出右手，竖起中指。
就在这时，十三猛然回头。抓住我举着的右手，一把将我拖了过去。我以为他要打我，他却伸手摘掉我了的帽子。拉扯之间，他看到我脖子上挂着的板指。
霎那的震惊过后，十三一副了然的神色。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他如自语般地低声说，从他的眼睛里我看到了一丝的无措。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看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