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倒流三百年》敬亭山

20、聚头

　　铿锵的锣鼓点子下，我实在搞不清台上这会儿唱的是哪一出？一群红眉毛绿眼睛的妖怪们兀自在那群魔乱舞。身后的三福晋和九福晋正热火朝天的议论着我，声音大到连我的后脑勺都能感受到她俩儿的眉飞色舞以及唾液的飞溅。我强忍着心头的不爽和三伏天里的暑热坐在这嘈杂的戏台前。

　　也不知道三阿哥胤祉搭错了哪根线？选了这么个大暑的日子请在京的阿哥们到他的府上相聚、听戏。三福晋还亲自给我递来了帖子，说是老十三、小十四都是前不久刚成的亲，她们这些个做嫂子的也该见见我和青言。

　　既是要陪着十三一起出场面，我自是不敢怠慢。当天早早地就让小喜为我梳洗打扮。穿上了赶工缝制的纱面旗袍，然后由着小喜给我梳了个小两把头，我没把自己挂的跟个圣诞树似的，只捡了几件喜欢的小东西画龙点睛的装饰了一下。
　　涂过少许润脸的乳液后，我用在杭州淘来的香粉薄薄的敷了一层，取极少量的杏色胭脂挑匀了在颊上晕染，使看上去自然。略微勾了勾眉型，也不上口红，只是将收藏多日的玫瑰花油细细的涂抹在唇上，使之莹润可爱，齿颊留香。

　　当我踩着花盆底鞋袅娜的晃到十三的跟前时，我得意于竟然能让他打了个愣神儿。他微笑着把我打量了个遍，最后亲手将我抱上了车。

　　和十三刚一踏进胤祉家的府门，我们就遇见了久违的十四阿哥和青言。十三和青言的关系本就云雾缭绕、纠缠交错，现如今这里面又加上了十四和我……，无奈地在心底哀叹了一声，我忐忑的等着好戏开锣。

　　十四阿哥胤禵着了一身象牙白的府绸袍，也不穿褂带帽。意气风发，眉眼含笑。青言则是一身的翠绿，站在他的身旁好似林中仙子般舒爽美丽。
　　“青言，你看谁来了？还不快给十三嫂见礼！”十四一边大大咧咧地笑着，一边扬声催促着身旁的青言。

　　以我对十四的了解，估计他此举根本就是成心的，想让大家都不好过。偷眼瞄了下十三，不出所料，他的脸色果然晴转多云起来。青言娉婷的走上前，无声的向我福了福身。

　　事出突然，青言的面无表情将气氛带的有些沉闷。在我还没想到该如何应对她的时候，却见十三抬手虚扶一把，随口说道：“弟妹免礼！”
　　青言霎那抬头，神色虚弱的几欲晕倒。反观十三的局促，以及眼中无法隐藏的那抹痛楚，反衬出我一如傻瓜般。只有十四阿哥没事人似的站在一边，倒负了双手嘿嘿的冷笑着……

　　摇了摇头，我将自己从早上尴尬的记忆中解脱出来。
　　十三此次提早回京，是因为负有皇命。康熙与太子以及担任扈从的大阿哥尚在塞外巡幸并未归来。三阿哥胤祉坐纂京中俨然一副带头大哥的模样。
　　熙熙攘攘中，戏已唱的告一段落。戏台下热热闹闹的开了席。在京的阿哥们看来已是全被胤祉请到，哥哥弟弟们欢聚一堂，气氛热络的竟是与这三伏天不分高下。男人们与女人分桌而坐，酒酣耳热间我不只一次听见三阿哥对他的弟弟们说，以后如遇困难只需来找他三阿哥，各位兄弟们上书皇上的意见与条陈，他也愿意具名上陈。眼波轻转间，我依稀瞄到了四阿哥胤禛的不置可否以及八阿哥胤祀一脸的淡淡……
　　转回脸，忽然觉得脸侧有些烧灼。顺势望过去，竟然发现是十四阿哥两眼狐疑的正在看我。我一慌，赶忙转头收敛心神。不知对面的八福晋这会儿正在和青言说些什么？我不禁想起了刚才和这些个阿哥福晋们的相见……

　　“宛若？你就是这次选秀被那些人来回争抢的宛若？”
　　我刚逐一给众多的嫂子们见完礼，就看见八福晋锦图摇着把绢扇，围着我打转。我和她是有过一面之缘的。记得去年重阳时，她去白云观游玩，回来坐的就是我的马车。只是那时我冒名关柱，她恐怕早就不记得了。想到这里，我莞尔一笑，抬头对上了她的眼。她绕我转了一圈后，有些好奇的向我问道：“十三弟待你可好？”
　　“还好！”我微笑着答道。
　　“当真还好？”她犹疑着重复了一遍我的话，眼睛看向了青言。
　　我笑了笑，不想再作回答。
　　“宛若，你真命好！现如今的毓庆宫又能如何？皇上最疼的可是十三阿哥。这老十三的人品可是没得说。不信？不信你问问青言！”三福晋神气的挥着手绢，将众人的视线引向了神色寥寥的青言。
　　一直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的青言见大家将目光转向她，便展颜一笑轻声说道：“怎么能问我呢？我们府上前几天接了三哥纳妾的喜帖，拿去给爷看。爷就说了，怪道今天有个不认识的小官陪着他说了有一里地的话，到最后竟然拉扯起了三哥的脾性，却原来是想从爷的嘴里套话探风呢！我当时就说了，他该去问问三嫂的，哪里有嫁女儿倒去问小叔的？” 她一扫早上被十三称为弟妹时的柔弱，语气甚是温柔，却是绵里藏刀。
　　所有的人都忍俊不禁。九福晋苏牧也摇着手中的团扇打趣道：“青言，三嫂无非是想说十三弟空有一副九转回肠玲珑心，可再怎么着也敌不过尚书家的小姐会指东打西。”她轻笑一声眼睛瞟上了我。
　　“九哥才是指东打西的高手呢。别说女人，只怕就算是紫禁城，有朝一日九哥也能买得起！”我接住了她瞟来的目光，轻笑一声柔声说道。
　　四周一片静默，苏牧的脸立时煞白了起来。
　　“昀儿淘气的很，很后悔今儿带了他来。我得去看看这小猴子别淘出什么事儿来！” 四福晋打破沉默，掸了掸身上的旗袍端庄地走了。
　　锦图拉了把青言，在她的耳边说了句什么，两人颇含深意的看我一眼就前后脚的出了屋。我无所谓的冲三福晋和苏牧笑了笑，索性大摇大摆地也出了门……

　　饭毕撤席，接着听戏。这会儿改了昆曲，唱的该是《思凡》。一个优伶扮成了女尼的模样正在台上款款的吟唱。我身后的三福晋与九福晋这会儿正在大声地议论着十三与青言。搞的我心头犹如长草了一样，再也无法欣赏戏台上的唱腔。也不知道十三这会儿正在哪里逍遥？我无聊地站起身干脆偷偷地溜出了戏园。

　　头上乌云盖顶，天气却愈加的闷热起来。胤祉的宅子颇具规模，出了戏园我有点儿找不着北的感觉。沿着小径曲折前行，我顺势拐进了一个僻静的院落。院墙内围着一个波光潋滟的池塘，荷叶田田，随风飘来阵阵荷花的清香。我长出一口气，巴望着能够吐尽我心头的郁闷。
　　“你是而柔，还是宛若？”一个和气的声音凭空响起把我吓了一大跳。
　　八阿哥胤祀穿了一袭滚边湖绉天青袍正坐在倚墙傍水的亭子里品着茶。我黑着头的撞进来竟然没有发现他。
　　“八阿哥？”他温柔的眼神，还有嘴角那抹似有似无的微笑，让人不自觉的也想要回给他一个微笑。
　　“三哥家的龙井很不错，要不要来尝尝？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而柔还是宛若？”他取出一只空盏斟满了茶，大大方方的递给我。
　　“你认为我是而柔还是宛若？这个有分别吗？”我索性走到他的身旁，接了他递过来的茶一饮而尽。
　　见我如此喝法，他有点儿哭笑不得。又为我斟了杯后，他好脾气的说：“与我是没分别的，对有些人可就不好说！”
　　我怀疑八阿哥有些近视。当我来到他的身旁时，他调整焦距看着我的神情很是吸引人。每当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别人的问话时，思维就开始跳跃起来。我冲口向他问道：“八嫂刚才问我，十三待我可好？我现在倒想问问八哥，你待八嫂可好？”
　　“这你该去问你八嫂！不过，我现在也想问你，十三弟待你可好？”他的双眼并不看我，平视着看向前方，从嘴角溢出了一丝不意察觉的微笑。

　　前方是灰色的围墙，在围墙的上方有一个镂空的窗。匍匐的花藤将此窗遮盖了大半，只留出的小半边现正上演着无声的默片。
　　是十三和青言。
　　十三背对着我不知正在说什么？青言皱着眉，忧郁的眼神中满含着无奈。她摇了摇头，不知在反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不知谁又说了些什么，两人都激动起来。青言的情绪有些失控，她转身欲走，却被十三迟疑着拦住。两人默然面对了良久，突见青言面无表情的向十三伸出了右手，十三似有些不愿，却又不忍心再去违拗她。我看他犹豫了一下，就解了腰间的荷包递给了她。

　　起风了，风中带着些凉意与雨味。不知道过了有多久，我感觉我脸很僵硬，同时也发现了那半边儿的花窗早已是空空如也。
　　“要想不被人拒绝，就要先学会拒绝别人！”八阿哥的这句话应该是说给我听的。

　　稀里糊涂的出了小院，我梦游般的拐进了隔壁。这是一个被废弃了的院落。没有十三也不见青言，杂草丛生，幽静冷僻。我甚至开始怀疑我刚才看到的皆是幻相。正想转身离去，却低头发现了脚下被人遗失的荷包。我拾起来，感觉它象块炭似的在我的手心中燃烧。正在这时，去而复返的青言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一个闪电撕碎了乌云，雷声从低低的云层中滚过。我与青言就这样无言的彼此对望着，丝毫没有感觉到滂沱大雨已经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
　　“你喜欢胤祥？”站在雨地里的青言犹如岩缝中的小草般倔强，她扬起下巴，无比轻蔑的对我说道。
　　我无话可说，将捡到的荷包向她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