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始传》史笔千秋

6、第六章

　　无始醒来时，已是半月之后。

　　彼时，一株草正在为他包扎伤口，看到他睁开眼睛，她的脸色“腾”燃起了红云一片。

　　她向后退了几步，道：“你醒了。”

　　“你……”看到近在咫尺的姝容，男子愕然而愣，短暂的沉寂后，他面色恢复如常，率先打破了这沉闷的气氛。

　　“大恩不言谢，救命之恩，他日定当衔草结环以报。”他定定的望着女子，说道。

　　他的眸子浩如星海，在那双深邃的星眸中，她唯一看到的，便是自己的影子。

　　她不由自主的转过头去，避开他的注视，用淡淡的语气说道，“你是因为我才会受伤的，救你，本是应当，无需言谢。”

　　她的声音空澈而清聆，如山涧流泉一般沁人心脾，明澈绝尘。

　　她平淡的态度让无始皱了皱眉，然而想到多日以来的照料，他又释然的笑了笑。

　　“我叫无始。”他说，“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我的名字……”她的面上显出一丝慌乱，突然脑中神光一闪，道，“帝丽丝。”

　　“帝丽丝，好名字。”无始微笑道，“姑娘绝世姝色，当的起这三个字。”

　　半个月后，无始的伤势已经完全愈合，并且，在圣丹的温养和灵药的滋补下，他的修为更上一层楼。

　　每日清晨、晌午、傍晚，一株草都会给他送去一碗用千年灵药熬成的汤。除此之外，她很少去看他。因为她知道，他练功的时候，不能被打扰。

　　这日，一株草如往常一般时间走进山洞，看到他正盘膝而坐，她轻轻地将手中的托盘置放在石桌上，转身正欲离开，忽闻身后传来男子明朗的声音。

　　“姑娘请留步。”

　　她转过身去，静静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一直有个疑问，不知我们从前可有见过？为何我总觉得你有些熟悉？姑娘你怎么流泪了……”男子慌忙道歉，“对不起，我并非故意唐突佳人，我只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女子打断。

　　“你不记得我，那是自然。”

　　有谁，会记得一株草呢？

　　她笑得满脸清泪，离去的时候，竟有些步履蹒跚。

　　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女子紧闭着双眼，无声的流着泪。

　　早在她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便注定她与他，此生缘尽。可是她不悔，只要他能够如愿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哪怕只能远远遥望，亦是她此生之大幸。

　　几日后的一个清晨，一株草刚从山上采药归来。

　　彼时，天还没亮，空气中漂浮着一层浓浓的黑雾，朦胧间，她好似看见石洞前有一道健硕的身影。

　　走近些，她才看清，他穿着玄色长袍，披肩长发被束于脑后，说不出的刚毅洒脱。

　　她走至近前，小心翼翼道：“你……可是在等我？”

　　男子转过身来，看着她药篓里装着的几株香气扑鼻的灵药，眼中闪过一道异色，道：“这些灵药，便是圣人，想采来亦是不易，你……为何如此待我？”

　　她没有回答，因为看着他那一身行装，她一瞬间便洞察了一切。

　　沉默良久，就在他以为她不会说话的时候，她却开口了。

　　“你要走了吗？”她轻声说道。这句话，不像是疑问，倒像是肯定。

　　“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她喃喃说着，转身向着石室走去。

　　却不料，身后的男子突然拉住了她的一只玉臂。

　　“你不想留下我吗？”

　　她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道：“你有更加广阔的世界，我不想成为你的牵绊。”

　　僵持中，握住她手臂的那只手渐渐松了开来，她的心，也随着那只手的离开而寸寸成灰。

　　她走进石室，不久后，捧着一件衣物走了出来。

　　牵强的笑道：“留着它，就当是，做个纪念吧。”

　　伸手接过衣服，他只觉入手柔滑，隐约可见上面精致的绣纹。

　　他轻柔地抚上女子的脸庞，擦去挂在她脸上的泪珠，温言道：“不要哭。”

　　一阵风过吹淡了萧瑟，漫天飞花中，男子将项上的玉坠摘下来，以手为刀，将其切成了两半。因着是蛮力切开，所以受力并不均匀，一半呈弯月形，一半呈半月形。

　　他将其中一半递给了女子，问道：“你可愿随我一起走，离开这片星域？”

　　一株草接过那半枚石坠，神情有些呆滞——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那枚石坠对他的意义，可是如今，他竟为了她，亲手毁掉了他亲生父母留给他的唯一物什！

　　她原以为，只要修成人身，就可以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了。可是后来，她发现，仅仅如此还远远不够，天下是强者的天下，只有成为强者，才能拥有保护自己与他人的资格。

　　却不曾想，没有先天灵性的植物想要修行竟是如此艰难，她足足用了一百年才修成人身。当她终于有了强绝的实力，却发现，想保护的人，根本就不需要她的庇护。岁月与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每每给她一点希望，便会伴随着更多的绝望。

　　“我不能随你离开。”她用力握着那枚石坠，一字一顿的说，“请你……忘了我。”

　　转身时，已是泪流满面。

　　无始，对不起，你的路还有很长，而我却已经走到了人生所能达到的尽头，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原谅我，再也没有资格，与你倚背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