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Chapter 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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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司清和是那种典型的做事前不想清楚，做完事后就开始后悔的人，就因为这个，家里的佣人没少在背后说她“完全不像是谨言慎行步步为营的赤司家人”。
母亲说这样挺好的，活泼乱跳不计后果才是一个正常小孩该有的样子。如果是这样的话，清和有时候会想，那么总是一脸严肃认真的十郎算不算是个“不正常”的小孩呢？
但是更多的时候清和会觉得，像十郎那样“不正常”的小孩，在赤司家才是正常的，而她这样“正常”的小孩，在赤司家才是“不正常”的。
因为他们姓“赤司”。
清和揉了揉酸涩的眼角，刚刚大哭一场过后，眼睛变得犹为红肿，乍一眼看上去确实有些吓人，她坐在床上，周围除了窗帘的蓝与矮桌的棕就只剩下满目的白，空气中充斥着浓烈的消毒水味道，和她身上的味道有几分相似，虽然刚刚已经吃过了一碗粥，但是本就属于流食的粥根本填不饱她已经空了大半天的肚子。
撅起嘴有些不满地揉了揉肚子，清和在心里安慰自己这种事已经习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能再麻烦十郎了。
“我觉得比起麻烦我还是先填饱你的肚子比较重要。”
“呜哇哇——”被突然冒出来的熟悉声音吓了一跳的清和条件反射地往后挪了挪屁股，然后一脸惊恐地盯着那张突兀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脸。
“十郎，别闹了。”为自己刚才的尴尬动作而红了脸的清和不动声色地拍下那只正戳着自己肚子的手，但就在这时，肚子却很不给面子地叫了起来，清脆的声音在整个病房里回荡。
“呜呜……”懊恼地钻进被窝，清和拎起被子一把蒙住脑袋，任由外面的征十郎怎么叫她戳她都不肯出来。
这是今天第三次了……
第三次在十郎面前丢脸。
“清和。”外面的征十郎皱着眉头，裹成粽子状的女孩在床上蠕动着，隔着被子传来一阵阵呜咽声，这样不会觉得呼吸困难吗？“快出来。”
“不要！”
被、干脆拒绝了的征十郎也不生气，他只是平静地站在床边半闭着眼，也不说话，也不动。
“十郎……？”没过多久，感觉到呼吸不畅的清和闷闷地唤了声征十郎，半天没有等到回应，她有些慌乱地探出脑袋，脸颊红扑扑的，头发也乱成了一团。
“十郎——”拖长了语调清和撒娇般地叫着对方的名字，酒红色的杏眼闪着光亮，有些艰难地从裹紧了的被子里伸出手，她上下扇动着手掌等他过来握住自己的手。
“真是……”虽然语气中带着点无奈，但征十郎还是伸出手，轻轻地握住那双冷冰冰的手，骨骼分明，“快点起来吧，父亲已经派人来接我们了，等回去收拾好东西就可以离开了。”
“诶——”回握住那双温暖的手，清和瞪大双眼一脸不可思议，她鼓起腮帮子，酒红色的眼瞳中流露出不舍，“那么快就要回去了吗？不能再多待一会儿吗？”
“不能。”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的请求，征十郎一脸决绝地摇了摇头，然后手上一用力，将死赖在床上的某人一把拉了起来，“如果你想留下也行，你可以留在这里。”
听到这里正打算欢呼的清和却被下一句话浇灭了所有希望。
“不过我就先回去了。”
“呜哇，好过分好过分好过分——”清和坐在床沿，晃动着双腿，她扭开脑袋一脸不满，“最讨厌十郎了。”
他知道自己不会离开他的，清和想，因为赤司清和离不开赤司征十郎。
清和乖乖地拉着征十郎的手，春日的阳光并不温暖，落在身上反而引来一阵睡意，抽了抽鼻子，离开了诊所后连空气都变得可爱起来，其中弥漫的花香与青草味令她清醒了些，脑袋虽然还有些晕沉，但至少还能正常转动。
她眨巴着酒红色的眼瞳仔细地打量着周围的景物，下一次再见到这样的美景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这样想着，清和不免觉得有些可惜，回到东京后大概也就没有一群闹哄哄的妖怪陪在她身边了吧。
不过好在，她还有征十郎啊。
清和抿着嘴角，握紧了男孩温暖的手，那张刻意板着的脸还带着稚气，鲜红色的眼瞳像是熊熊燃烧的火焰，照亮黑暗，温暖人心。
“十郎十郎——，”清和晃着脑袋，拖长了声音，柔软的语气中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直视着那双鲜红色的眼，清和鼓起腮帮子，凑过脑袋在对方颈边蹭了蹭，“我想吃章鱼小丸子。”
“不行。”对于那颗突然凑过来的脑袋他也不生气，只是抽出手搂着她的腰以防摔倒，毛茸茸的脑袋在他颈边磨蹭着，有些痒，“感冒还没好之前，不准乱吃东西。”
“唔，知道了。”自知理亏的清和虽然有些不满但也勉强同意了，东西以后可以再吃，但是病却不能拖。
“那，十郎。”被搂着腰走了半晌，觉得有些别扭的清和伸手拉了拉对方的衣角，然后想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抬头盯着对方，酒红色的眼扑闪着，散发出明媚而灼目的光芒。
“……没有下次了。”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嘴上说着没有“下次”的征十郎每次都在履行着“下次”，因为没办法扔下她不管，所以即使任性也好固执也罢，他都是最大限度地纵容着她。
松开手，征十郎上前一步蹲下，然后侧过头示意她上来。
清和歪着脑袋嬉笑出声，然后动作熟练地翻上他的背，双手环着他的脖颈，将下巴搁在他的肩头，对方托起自己，有些摇晃着费力地起身，清和想了想，说：“十郎背不动的话就放我下来好了。”
毕竟两个人都是同龄的孩子，身高体重的差异并不大，也就是说现在征十郎是背着一个和他体重相差无几的人在行进，即使他力气再大，身体再健壮，终究会觉得累，出于担心，清和靠在他耳边说着。
“不用担心。”吐息喷在耳边有些痒，征十郎不在意地勾起嘴角笑了笑，“虽然清和你很重但我还是能勉强背起你的。”
“什么啊，我才不重呢。”见对方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再想想剩下的路也不过几分钟，清和也就略微放下心来，语气幽怨地和他伴起嘴来，“明明我也有好好吃饭，为什么还是赶不上十郎的成长速度呢？”
“……”征十郎难得的没有再回答，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把回答咽回了肚子里，“这不是很好吗。”
这样很好啊，这样的话我才能保护你嘛。
征十郎轻轻地笑了笑，鲜红色的眼瞳注视着那个樱花树下的小小身影。刚一回到这里清和就从他背上蹦了下来，然后笑嘻嘻地跑进了樱花林中。
他知道她是在向那个“人”道别。
“樱酱，”清和蹦哒着跑到最大的那棵樱花树下，刚来这里的时候她就听这里的人说，这是当地最年长的樱花树，它的确切年岁已不得而知，但是村里的人却是相当尊敬它，“樱酱樱酱，我要回去了哦。”
只是没有人知道这是一个妖怪的化身，它是“樱”——一个绿发粉瞳的少女。
“再见。”
樱坐在高高的树枝上，片片飞舞旋转的樱花瓣穿过她的身体，径直落下，一头柔顺的绿色长发被风吹起几缕，粉色的眼瞳平静地望向远方，甚至连一丝视线都没有分给树下笑容灿烂的女孩。
她的一生，已经漫长得令她对无数离别淡然以待。
于她而言，赤司清和只是路过她生命的一个路人而已，根本不会被记住。
有时候赤司清和会想，能够看见妖怪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那些无数个被噩梦笼罩的夜晚，在耳边叫嚣着怒吼着的声音，那些恶毒的，哀怨的话语，曾经是她童年最大的阴影。然而直到那一天，那个琥珀色眼瞳的长发男子出现之后，她才终于明白了，那些属于妖怪的悲伤与绝望。
不被人所见，不被人所理解，不被人所承认。他们孤独而寂寞地存在着，目睹曾与自己嬉笑的孩子长大，离开，无数次无数次。
在他们看来，人类才是最绝情的生物，轻易地给予他人温暖，却又轻易地将其夺走。
不断循环往复的相遇，离别，遗忘，令他们在漫长的岁月中变得孤独而绝望，于是他们开始憎恨，开始诅咒，因那些轻易遗忘他们的人类。
清和想，比起复杂的人心，单纯的妖怪反而更容易相处些吧，和他们一起不用想太多，只要陪着他们嬉笑打闹便好了。
清和喜欢妖怪甚于人类，尽管她知道未来某一天自己会像那些人一样，离开并遗忘他们。
但是至少，许他们一点快乐的回忆吧。
“樱酱，再见了。”清和抿着嘴角，又一次抬手朝树上的少女挥了挥，她终于肯垂下头，勾起一个难以察觉的笑容，清和抬头直视着那双粉色的眼，透亮得像是五月清晨的阳光。
“再见，清和。”
这是清和第一次听到樱叫她的名字，依旧是淡淡的嗓音，带着清冷与漫不经心。
于是清和歪着头，柔软的红发垂落在她肩头，她张了张嘴，又轻声道了句“再见”。
下一次就是真的再也不见了，因为那时候的赤司清和必定无法再看见妖怪了。
“清和，该回去了。”征十郎走到她身边，牵过她的手，抬头朝她所注视的方向看去，入目的只是满树樱花。
“嗯，回家了，十郎。”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Chapter 0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