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灯夜话》挖坑不填

1、第 1 章

　　“拜托你，救救她！”
　　“拜托了，拜托了！”
　　“啊啊啊，为什么你不救他！明明你可以做得到！”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姐姐好痛好痛好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
　　.
　　被尖锐的戳破耳膜的哭喊声吵得大脑发胀，倒不如说是做了如此的一个噩梦，结果被吓醒了。
　　噩梦和吓醒这两点，还是在大脑确认了此时身处的环境之后才得到的结论。

　　“姐姐，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没听我讲话了？”

　　看着对面的少年面容上所流露出的不满神情，许嘉善只能苦笑着说：“没办法啊，毕竟是在火车上嘛。”

　　“说到底，为什么要买这种普通火车的车票？”
　　少年本来准备在上车后用于抵挡外界声音的头戴式耳机，而不知道什么时候摘下来挂在了脖子上。
　　“况且，居然是这种乡下地方。”
　　他的手一指窗外，火车疾驰而过铁轨两旁的大片油菜花田。

　　行驶在周围全都是开着黄色小花的油菜花田中间的铁轨上的，还是姐弟两人本以为早就绝迹于祖国大陆的绿皮火车。

　　“不能这么说啊，乡下地方这种话可不能讲。”

　　“我知道啦。”少年的手放在桌子上，不满地握紧了双拳。
　　“但还是想说——乡下地方、乡下地方、乡下地方——”

　　连续抱怨了三遍之后，少年才泄气般垮下了肩膀。
　　“果然还是因为人少的缘故所以才会来这里吗？”

　　许嘉善倒是没有像自己弟弟那样，满心的不乐意全都显现在脸上。她安抚着青春期的暴躁少年，语气和善：“能找到愿意收养我们的亲戚就很好啦。”

　　“像我们这种丧门星，居然还有人不怕死的想要收养吗？”
　　少年的表情看上去非常的厌倦。
　　说实话，许嘉善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姐姐”的身份的话，她也不想勉强自己摆出坚强的样子来。
　　“呵。”

　　但是看到已经进入青春期的弟弟做出这么中二的反应……她还是忍不住拍了拍对方的脑袋。
　　“给我安静一点。”

　　“就是因为没人所以我才这样子！”

　　“我不是人吗？”

　　“姐姐不一样。”

　　话题进行到这里，许嘉善忽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她的弟弟许天佑是个衣着打扮一看就是大城市出来的青春期小鬼，可他却没有好好的去上过课，究其原因，就是他本人继承了家族的一个诅咒——
　　不，对他本人和她而言的诅咒，在别人看来是奇货可居的天赐之能。

　　他……能够治愈疾病。
　　不，不能说是治愈疾病，应该是分担疾病。

　　不是有这么一个听上去很没有科学道理的说法吗？
　　如果感冒的人和没有感冒的人接吻的话，对方会感冒的同时，自己的病症也会减轻……这确实是没有科学依据的说法，但许天佑就是那种能够分担别人的疾病的“特例”。
　　烧伤冻伤刺伤疼痛失眠哪怕是精神分裂，都可以为别人负担一半的疾病——
　　被分担的人能够因为疾病被许天佑分担了一半而活下来。
　　比病人原本可能得到的结局要好上太多。
　　而天佑本人，也只要在负担一段时间的痛苦就可以不药而愈了。

　　很棒吧。
　　——才怪。

　　他人的不幸确实是很值得同情，但是，这不是他们姐弟俩也能一笑置之的事情。
　　事实上，身为姐姐的许嘉善根本不希望自己的弟弟去负担这种事情。
　　如果是彻底的治愈术也就算了，但是分担一半的痛苦，这简直就是残酷的诅咒。

　　可是很遗憾的是，在他们俩人的父母去世后收养姐弟两人的某位近亲，在发现了天佑的天赋之后，依靠此项能力赚到了偌大的金钱。
　　因为不是彻底的治愈好，所以看上去只是类似“心诚则灵”之类的心理疗法，事实上，天佑也不会在第一次的时候就去承受一半的痛苦。

　　分批来才有赚头——这是近亲的原话。

　　但是，这种事情对天佑太不公平了。
　　他是挣钱工具，而姐姐许嘉善只是讨厌的拖油瓶。
　　或许一切不幸中看起来比较幸运的是，姐弟二人在金钱状况上倒是从未体会到什么紧凑的感觉。

　　近亲习惯用钱塞住嘉善姐弟俩的嘴，作为报复——或者说只能是天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去大少大脚的花钱。
　　或许是因为从小就被当做敛财的工具——承受了本不该承受的痛苦，导致天佑的性格也变得稍微有点扭曲了。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反社会人格，一个愤世嫉俗者，反倒是让嘉善庆幸不已。

　　从小时候开始，嘉善就抱着因为身体上的痛苦而每天哭泣不已的天佑，默默地祈求着上天能够收回他身上的诅咒。

　　在年复一年的痛苦和折磨之后，终于有一天，上天像是听到了许嘉善的祈求，终于实现了她的愿望。
　　她的愿望成真了。

　　天佑在半年前忽然失去了那奇迹般的天赋，随后，收养他们两人的亲戚因为诈骗罪而被判了刑，而作为被利用的无辜者，他们二人依照法律被转交了监护权。
　　这个世界上还有能收养姐弟俩的亲戚就足够让人惊叹了，更惊讶的是，对方居然愿意收养两个人。

　　法律援助机构的那位律师姐姐帮他们办妥了一切手续，并且过于尽职的告诉他们，如果有需要，随时都可以找她寻求援助。

　　因为对方过于强烈的热情，许嘉善代表姐弟二人收下了她的联系方式。
　　将他人的关怀视作真心实意的担忧而非礼貌的客套话——这样子活得才会比较轻松一点吧。

　　回忆到此结束，许嘉善现在也不能用“火车的前进声音太催眠”这种理由来作为自己第二回没认真听天佑说话的借口，她托着下巴，听着天佑抱怨着目的地的偏僻，又哀叹着：“到底，还有多久才到啊。”

　　等到第三次听到天佑提起这个问题，许嘉善也不能用“嗯，快了吧。”之类的话来敷衍解决这个问题，她看了看上火车前抄下的时刻表，随后回答——
　　“还要两个小时左右。”

　　要不是因为这个时间段的火车车厢里根本没有没有除了姐弟二人以外的人，嘉善也不会纵容天佑说出那些话，做出这些举动。

　　只有两个人的车厢与座无虚席的高铁，根本就是两码事。

　　“我可以吃点东西吗？”

　　平日里嘉善也不许天佑随时随地的吃零食，但是今天是例外，那就破例……
　　她一边翻找着行李箱里的东西，一边想着，总觉得“例外”和“破例”这两个词在天佑恳求的目光注视下，出现的次数也太多了。
　　最后，她从里找到了上车前刚刚拆开的一盒巧克力棒。
　　抽了纸盒里的一根巧克力棒递给了坐在对面的天佑。
　　叮嘱他：“只许吃一根哦。”

　　“我知道啦。”
　　勉强够得上帅气边缘的少年一边卖着让人难以抵抗的乖巧，手上却飞快的拆开了巧克力棒外面的独立包装纸。

　　看到弟弟因为巧克力的甜味而扬起的唇角，嘉善也只好牛头看着窗外的油菜花田，打从心底期望这次同意收养的亲戚——
　　能够稍微好相处一点。

　　之前通过电话，对方是个年纪听上去不算大的青年，但是因为对方的职业关系，反倒是让人微妙的产生了“可靠”和“不靠谱”两者混杂的感觉。

　　就算不好相处，也得忍耐下来。
　　最起码在我成年之前要忍下去。
　　许嘉善已经做好了如此的心理准备，但是天佑真的能接受吗？
　　从繁华的大城市前往偏僻的根本不能仅仅用乡下来形容的村子，虽然他点头同意了姐姐的决定，但是他本人究竟是抱着怎样一种心情来看待这件事情，身为姐姐的许嘉善却根本无法了解。
　　就像是她根本无法了解天佑重复呢喃的词语，那些本来不该由他承担的痛苦到底在他身上造成了怎样的折磨。

　　“姐姐不要吃吗？”
　　在很多人看起来性格近乎乖张又难搞的青春期小鬼，在许嘉善的眼里却是个不擅长表现出体贴的小天使。

　　“嗯，我不太喜欢吃零食呢。”

　　“哦……”小天使吃完了自己手上的那根巧克力棒，然后又向姐姐伸手索要下一根，“那么，姐姐把自己的那份分给我吧。”

　　啊啊啊，真是没办法啊，每次遇上这种事情，我都会破例。
　　“不能再吃多了哦。”

　　“这种时候就要动用姐姐的特权了啊。”

　　对于弟弟的抱怨，许嘉善自然是很开心的回答：“对的。”

　　等他不满地拆着第二根巧克力包装的时候，姐姐已经将两人的行李箱上的锁给复原了。

　　“不知道带的特产会不会受欢迎啊。”

　　“对方不能吃荤的吧，随便抓把草就好了。”

　　“人家是道长不是山羊，再说，在我面前也就算了，等见到人家了，可不能用这种态度啊。”

　　“我知道，我知道。”

　　虽然还是不放心，但是既然天佑做了承诺，嘉善也只能认为他会兑现自己的承诺而换了个话题。

　　“等到了哪里，记得要好好上学哦。”

　　“那种穷乡僻壤……”天佑口中的形容词是越来越过分了，“居然还有学校？”

　　“深山里也有学校呢，九年制的普及教育一天都没好好去上过……说到底——”
　　说到这里，许嘉善也卡了壳没能继续讲下去。

　　她虽然也在学校挂了名，但是除了考试之外，也几乎没有长时间的去学校里好好上过课。
　　为了安抚天佑，甚至是为了哄诱天佑，以前收养姐弟俩的亲戚，就连他的亲姐姐都利用上了。

　　如果姐姐在的话，我就去救那家伙。
　　不是为了折磨自己的姐姐，而是单纯的……想要依靠谁。

　　不能不坚强起来，不能不成为弟弟的依靠。
　　许嘉善就是抱着这种理念，眼里含着泪，度过了那些不堪回首的时间。

　　“但是啊，这次是道士，难道我们要住在道观里吗？”

　　“听说是有空的房子可以住。”

　　“是这样子吗？”
　　许天佑的怀疑也正是许嘉善所担心的事情。

　　如果连便利店都没有的话，那可怎么办？

　　“卫生巾买了吗？”

　　“！”

　　“天佑！这不是你要担心的事情！”
　　她带了三个月的份——这种事情就不需要弟弟担心了。

　　“算了，如果没有便利店的话，正好给你戒断零食。”
　　本来天佑的零食开支根本不是什么问题，但是一旦没有其他的进项，那么他们俩手上的钱，每一笔开支都要好好地做打算和计划了。

　　“我是能和同学好好相处的个性吗？”

　　听到天佑这么说，再看到他有点茫然的脸孔，许嘉善有点释然的笑了起来。
　　啊，其实他也只是不知所措吧。

　　许嘉善对自己的学业已经完全不抱希望了，就连大学都没考虑去上，只要能正正经经的拿到高中毕业的文凭就好了。
　　只要没什么特别要求的话，打个零工加上手头上的钱，也是能过下去的。
　　但是天佑的话，她总希望能让他有个正常的人生。
　　最起码在后面，能够享受到正常的人生。
　　倒不是说非要他去考大学念名校出来找个超厉害的工作，只是希望他不用因为过去不应该由他承担的痛苦而毁掉了“将来”而已。

　　“姐姐要是能考上大学的话，就去念大学吧。”

　　“怎么可能考得上啊。”
　　别说她没有认认真真的考过试了，就算是努力一年，她也不可能通过残酷的高考考上大学啊。

　　“只要能花钱的话，总能考上的吧。”

　　“我们没必要花这种没意义的钱。”
　　许嘉善一口否决了天佑的决定，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副纸牌。
　　“要不要来玩21点？”

　　虽然天佑满脸“你还能更幼稚一点吗？”的表情，可是最后还是勉强回答：“如果是打发时间的话……”

　　结果玩到最后，他根本是玩得超开心好吗？
　　有个心算能力超强的弟弟，从来没在不被放水的情况下赢过的许嘉善只能笑嘻嘻的揉着他的头，然后给了他一瓶矿泉水。
　　“渴了吗？”

　　许天佑伸手扭了扭瓶盖，但是瓶盖半点面子都没给他，完全不动分毫。
　　“姐姐帮我扭啦。”

　　“你的战斗力可真是低啊。”
　　“因为我主修的是牧师嘛。”

　　已经安稳的过了半年之久，许天佑也能偶尔开一开这种玩笑了。

　　等许嘉善扭开瓶盖，正好火车也进站了。

　　“旅客朋友：XX站就要到了，有在XX站下车的旅客请您整理好自己随身携带的行李物品，到车厢两端等侯下车。”

　　许嘉善喊了一声天佑，随即站起了身，拎着行李箱，带着背起双肩包的弟弟走到了车厢的出口。

　　等下了站台，目送着火车远去了，姐弟二人看着简陋到连售票员都没有的小站台，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与其说这是站台，”许天佑看着站台的两旁，别说是售票员了，就连一个工作人员也看不到，“倒不如说是一个临时停靠点。”

　　“连个人都没有……”
　　许嘉善虽然在路上说了天佑的态度一路，但事到临头，她也觉得这个地方也……太偏僻了。

　　这个停靠点连个遮雨棚和垃圾桶都没有，铁轨两侧的站台上只有姐弟二人对面的那个站台有一个锈迹斑斑的金属长椅，而在他们这一侧的站台，原本长椅的位置只剩下椅子腿留下的残痕。

　　“要不要，打个电话联系看看。”
　　天佑的提醒让许嘉善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但是真是让人惊愕的是，这里居然没有信号。

　　“我，专门换了移X的服务就是为了能在各种情况下顺利的连上信号啊……”

　　这种情况下，许天佑连吐槽这里偏僻的心情都没有了。

　　就在姐弟俩尴尬的陷入沉默的时候，从站台的一侧走上来一位青年。
　　“哦哦，你们已经到了啊，真是不好意思，要找别人帮忙一起骑自行车过来……”

　　黑色的道服，发髻——
　　“您是……”

　　“你们俩就是许嘉善和许天佑吧……比照片还可爱。”年轻道士笑得开朗，“贫道陆青羽。”

　　“啊，果然。”

　　“对了，这里很多地方信号都不太好，尤其是前段时间信号基站被拆掉了……这里的站台已经算信号好的。”
　　道士示意许嘉善将手机举起来。
　　“举高一点就能收到信号了哦。”

　　许嘉善觉得自己的个头绝对没可能得到信号，但是许天佑终于看不下去了，一把抢过手机，找到路青羽的联系号码，高举起手摁下了通话键。
　　路青羽非常时髦的从衣袖里摸出了手机，他的手机铃声居然还是前段时间刚刚开播的新番动画《零点一秒》的主题曲。

　　许嘉善前天晚上才陪着天佑补完了这部讲篮球的动画，那主题曲她都会背了，自然很清楚。

　　“看吧，这次不是骗人了。”
　　路青羽依然是笑眯眯地好态度，甚至连自己的道士从业资格证和第四代身份证都掏出来了。

　　两相对照确认无误，许嘉善才拉着天佑的手，跟着路青羽沿着楼梯走下了站台。
　　站台下面站着一位穿着橘红色运动服的黑发少女。
　　她的身旁还停着两辆二人自行车。

　　许天佑低声说道：“我绝对不要骑这种东西。”

　　但是许嘉善看到黑发少女精神百倍的冲着他们俩举手的动作，立刻推了推自己的弟弟，低声回他一句：“还想吃巧克力棒的话就给我老老实实骑车去。”

　　在他们俩纠结的时候，路青羽已经跨上了另外一辆二人自行车，冲着姐弟俩招手示意，道：“嘉善，天佑，快点快点，晚了就赶不上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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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先说一下重要的事情。
抬头看作者名。
首先，先说一下大家可能会关心的事情。
1、弟弟“分担”病痛的能力会升级。
2、这篇文里没有坏人，真的没有坏人。
3、除了姐弟二人整个村子都是一群逗比。哪怕看着高冷最后也成了逗比。
4、村子地处偏僻，上网全靠电话线拨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