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齿之间》一旦出品

13、美丽的震荡（上）

　　按照“B计划”，我和顾飞除了上课，还必须去找份兼职做。可顾大少爷每天忙于搞科研，哪有时间赚外快。最后，只能辛苦我这个吃苦耐劳的能干人了。因为自己是学传媒的，搞兼职还是尽量找个挨边的工作比较好。一来有点收入，二来还赚了实习经验。
　　经过两个月的等待，托了A朋友的C朋友好不容易在锦官城的《潮》杂志社找了个实习助理的职位，可把我高兴坏了。第一时间通知顾飞这个好消息，他在电话那头一本正经地告诫道：“去了新单位，要谦虚谨慎，戒骄戒躁。不要辜负我的厚爱和期望。切忌不可勾三搭四，也不可被勾三搭四！”
　　星期一上午翘了政治课，背个包就去杂志社报到了。接待我的刘编辑是个知性美女，特别和蔼。她首先向我介绍了一下杂志社的基本人员和大体情况，然后给我分了一个办公桌。那办公桌刚好挨着窗户，坐在那儿直接可以看到大街上的人来车往，真是“一览众山小”，视野特别好。
　　“刘姐，那我现在该做点啥呢？”我把包往桌上一放，问刘编辑。
　　“你才来，先熟悉一下情况。我不是你直接领导，具体做什么要听你领导的。呵呵。”刘编辑说。
　　“请问，领导是哪位？”
　　“你领导去上海出差了。下午2点，你去机场接他吧。我已经把你的名字和电话发给他了。他到了会联系你。千万别迟到。”刘编辑对我微微一笑，留下一个航班号，转身走了。
　　没想到第一天上班就接到一个接机的任务，对象还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这真令我有点小紧张。上午随便整理了一下资料，吃过午饭，赶紧打车往机场赶。
　　我提前了半小时到机场，拿着手机，来回踱步。2点就到了，但手机一直没动静。又等了30分钟，开始有点着急，去咨询台一问，说飞机晚点了，让我耐心等。坐进KFC，要了杯咖啡，又给刘编辑打了个电话汇报了一下机场的情况。顺便要到了那位领导的联系方式。
　　接下来的等待无比漫长。我从下午1点半一直等到晚上8点半，喝了4杯咖啡，终于看到航班到港的信息。
　　9点整，手机响了。接通后，电话那头的嗓音极富磁性。
　　“喂，马文，我已经到出站口了。你人呢？”
　　“哦，你好你好。我马上就到。请稍等。”我一手举着电话，一手拎着包，往出站口飞奔而去。
　　等跑到出站口，人已经很少了，远远只看到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侧身站在那里，好像正在拨号。他那边一拨，我这边的手机就响了。
　　“还没到？”他边说边转了过来。
　　“到了！到了！”我气喘吁吁继续跑，冲他挥挥手。
　　他挂掉电话，抄起手，像看怪物一样盯着我，毫无表情。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大口大口喘着气。
　　高个子领导语气和缓，伸出左手，“我是苏芒。飞机晚点。你该在出站口附近等。”
　　苏芒的语气令人难以捉摸。我一时间听不出他的真情绪。说他不满意吧，可措辞挺客气；觉得他客气吧，可那意思又确实不怎么满意。
　　我诚恳地接受了领导的意见，点点头说：“实在不好意思。下次我注意。”
　　这时，我才终于在他脸上看到些许笑意。快速打量眼前这位年轻的领导，不由得惊为天人。他五官精致，轮廓硬朗，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发型和衣服挺韩范儿，能看出当下的某些时尚元素，低调且华丽。整体来说，能立刻感受到他独特的个人风格，算得上有型有款，气质颇佳。
　　“车呢？”苏芒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我……没车。”我不敢看他。
　　“那只有打车了？”苏芒将音调略微提高了一些。我刚点头，他扭头就朝门口的出租车走去，我赶紧拖着他的行李跟上去。
　　坐上车，我们之间的交流很少。苏芒不停地摆弄着手机，要不打电话，要不发短信，听口气大概都是关于工作上的事情。好不容易歇下来，他直直地望向窗外。近处，三环旁的路灯像两条光束射向城的另一端，似乎要到了世界尽头才能交汇。远处，夜幕下的锦官城灯火阑珊，充满了迷幻和诱惑。
　　车行至人民南路，两边高楼林立，声色犬马，热闹喧哗。苏芒闭上眼睛，轻柔两下鼻梁，甚是疲惫。我安静地坐在旁边，不知道聊什么。
　　车下了永丰立交，直接开进了桐梓林小区。没过一会儿，停在了大门口。苏芒径直往里走，我拖着行李跟在身后。小区环境清幽，树木繁茂，一栋栋别墅就掩藏在那片树丛之中。一路上绕过曲曲折折的小路，总能隐约听到潺潺的流水声。而那条小路的尽头就是苏芒的家。
　　那原本是一栋双拼别墅，左右各是一户。但苏芒家是把两栋别墅打通，连成了一个上下三层的独栋别墅。别墅前有一个很大的花园，夜色朦胧，花园里飘来阵阵花香。细细看去，那里郁郁葱葱，除此之外，好像还依稀看得见一座假山和一个秋千。
　　苏芒刚按响门铃，门就开了。里面一个阿姨迎出来，殷勤地说：“少爷，您回来啦？”
　　苏芒点点头，问了声“张妈好”，转身看着我。我赶忙递上行李，那位张妈接了过去，冲我微微一笑。
　　“今天辛苦你了。早点回去休息吧。”苏芒对我说。
　　我正准备走，他又说：“明早9点开会。别迟到。”

　　从桐梓林出来，直接打车回家。进门一头栽进沙发里，实在不想动弹。顾飞削了个苹果，递过来，“嘿嘿，马助理第一天上班就虚脱了？”
　　“恩，恩，恩，简直要人命。在机场等了半天！”我嘎吱一口咬下一大块苹果。
　　“领导如何啊？”
　　“恩，他很淡定。暂时不确定是否友好。”
　　“你眼光这么独到，觉得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深藏不漏”说这话时，我眼前浮现出苏芒的脸。

　　大概因为前一天太疲惫，一觉醒来已经8点半了。已经记不得是如何赶到杂志社的，但我永远都记得自己慌慌张张跑进会议室时，苏芒那愤怒的表情。会议结束后，苏芒把我叫进了办公室。
　　“你怎么又迟到了？”我刚把门关上，就被苏芒质问。
　　我心里暗暗反驳，什么叫“又迟到”啊，明明才第一次。不过，我也就随便想一想，没料被苏芒看破了。他坐到椅子上，把文件夹往桌上一扔，说：“不服气？觉得为什么我会说‘又迟到’？昨天你接我就迟到了。我出来，你并没有在我眼前出现。我还等了你那么久。所以今天，你是第二次迟到。我们总共见了两面，你就迟到了两次。我不会冤枉你的。”
　　这话说得我胸口的火刷刷往上窜，昨天明明是我等了他将近7个小时，现在居然还被说成“迟到”？真TM没天理了！这还是法治社会么？我多冤啊，六月都可以飞鹅毛大雪了。要不觉得这个工作来之不易，我早怒了。
　　经过一番努力克制，情绪稍微好一点。我一脸诚恳地回了话：“苏主编，今天是我不好。睡过了。下次我注意。不好意思。”
　　苏芒可能没料到我这么能忍，硬是楞了几秒没说话，只是一个劲儿转着手里的签字笔。气氛很压抑，掉根针都刺耳。大约僵持了一分钟，苏领导终于发话了：
　　“马文，你是我的助理。‘助理’对我来说完全是摆设。我来了半年，已经换了几个助理。希望你明白你的工作并不简单，如果没有金刚钻就不要揽瓷器活。据说你是研究生，学的是传媒。我不得不提醒你，你学的和现在需要你做的基本没关系。你的学历在我看来也太低了。如果想继续留下，就拿出你的真本事和职业态度。如果觉得委屈，趁早可以离开。别浪费大家的时间。你可以出去了。”
　　我耐心地听完，点点头，礼貌地走出了办公室。他这话难听，但我这人属于激将型人才，偏偏不服输。要证明自己必须拿出实际行动，要不说啥口号都枉然。那一刻，我发誓，要让这小子心服口服！

　　研究生课程很紧，多亏实习时间安排不固定，要不真是分身乏术。转眼间，已在杂志社实习了一个月，这期间总算风平浪静。除了偶尔做些项目策划外，并没啥特别的任务。苏芒是个大忙人，时常飞来飞去，一周最多能见他两次，一次是周一例会，一次是周五总结会。他不在的时候，大家清闲自在，丝毫没有压力，办公室气氛祥和。
　　顾飞比我更忙，常常整天整天待在实验室充当廉价科学劳动力。不知不觉，我们好像已经习惯了早出晚归的生活。
　　圣诞节那天，我特意去家乐福买了一堆菜，早早回到家，准备给顾大爷整顿烛光晚餐。“马文私房菜”的招牌菜是《太阳出来喜洋洋》和《野百合也有春天》。名字听起来挺高档，其实就是西红柿炒鸡蛋和蒜蓉青菜，一红一绿搭配起来既养眼又营养。真不怪我偷奸耍滑，只怪咱的厨艺水平有限，倘若稍微超出一点，味道就难保证了。除了两个招牌菜，我还在外面买了凉拌鸡、卤排骨和夫妻肺片。把菜一一端上桌，再往桌中间的黑瓷细颈瓶里插上一支白玫瑰，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起来都是一桌像模像样的“圣诞大餐”。
　　七点整，顾飞并没像往常一样按响门铃。打个电话过去催，得知今天他又要加半小时的班。我想给他一个惊喜，所以并没说自己做了大餐，只叫他下班赶紧回家。刚挂了电话，门铃却响了。我围着围裙，径直朝门口走去。
　　开了门，外面站的居然是张梓诺。被她上下打量了一遍，我有点懵。没等我反应过来，张小姐提脚走了进来。
　　“顾飞不在吧？”张小姐抄着手走过玄关，侧着身四下打望了一下，视线停在饭厅的桌子上，“哟，你给他做了这么多好吃的？准备来顿浪漫的烛光晚餐？”
　　从看到她的第一秒我就感觉来者不善，只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发招了。
　　“恩，不好意思，顾飞还在实验室。你坐一会儿吧，他可能快回来了。”我尽量对她客气一些。
　　“我知道他在实验室。之前，我和他通过电话了。知道你一个人在家，我才来的。”张梓诺转过头看着我。
　　“请问，你找我有事吗？”我也直直地看着她。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一、我第一次见到你和顾飞，就猜到了你们应该是情侣关系。因为那晚你们有几次的眼神十分暧昧，更重要的是那对情侣戒指。但是，我通过顾叔叔那边了解到，顾飞之前是交过几任女友的，所以我想是你让他暂时产生了一些情感困惑。你是同志，而他不是。二、我第一次见顾飞，对他的印象就不错。坦白点讲，就是我相当喜欢他。三、基于以上两点，我希望你尽快离开顾飞。”张梓诺语气温柔，目光却十分犀利。
　　我没想到那次见面她观察的如此仔细。当下，我根本没有丝毫辩驳的想法，事已至此只有迎难而上。
　　“张小姐，你既然敢来，肯定有八九分的把握了。我也不是一个畏首畏尾的人。以上你说的一切我都承认，我也料到了。对此，我也有三个回复。一、我和顾飞是情侣关系。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同志，我只知道我和他彼此深爱对方。二、我知道你喜欢顾飞。我也坦率地说，他一点都不喜欢你。从前不会，现在不会，今后更不会。三、鉴于以上两点，我劝你还是另找他人为好。你一个富家小姐，要容貌有容貌，要背景有背景，不愁找不到称心如意的好男人。”
　　张小姐可能没想到我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瞬间脸有点僵。她终于收起了那副伪善的笑容，略带威胁地说：“马文，我告诉你。我张梓诺从小到大没有得不到的东西。你千万别想和我抢！”
　　“不好意思，张小姐。顾飞听了这话可能不会开心，但是我必须提醒你：顾飞根本不是个东西。他是个有独立思想的人。或许，你觉得用钱用权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任何东西，但那只是你从前的经验而已，这些手段如今用在顾飞身上没用任何作用。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
　　张小姐脸有点发青，愤愤地冲我喊：“马文，你TM算个啥东西？你就是个变态的同性恋。你知道社会上对同性恋的态度吗？纯粹就是鄙视！你一大男人，放着女生不喜欢，偏偏缠着搞男人，恶心不恶心？”
　　“呵，张小姐，我确实不算个东西。不过，从你刚才这番话看，你更不算啥东西。好歹你也是出生大户人家，出口不成章姑且算文化不高，出口只成脏只能是素质太低。我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和你没有一毛钱关系。我喜欢男人还是女人那完全是我的自由。你不该管，你不能管，你也根本管不了。我并不觉得同性恋恶心，我也不认为社会上的人都会觉得同性恋恶心，但是我发自内心地觉得你很恶心。你恐怕都无法想象你此刻的嘴脸恶心到何种程度。劳烦你去卫生间照照镜子，如果我是你，我压根就不会上门来说这些。我会静静离开，找个僻静的荒山好好反思一下人生。说不定这一反思，还顿悟了。以后的人生之路也走得更加坦荡。”
　　“马文，你别嚣张！老子有办法收拾你！你等着瞧。”张梓诺一根眉毛把脸遮，彻彻底底怒了。
　　“不是我嚣张，是你嚣张。我知道你有的是办法，我拭目以待。不过，我还是奉劝你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没必要闹得天翻地覆。天黑路远，请一路走好。不送了。”我微微一笑，把大门推开。
　　张梓诺拎着包，气冲冲地走了出去，头也没回。半小时后，顾飞终于回来了。我没有立刻把刚才的事告诉他，反而笑嘻嘻地陪他用完了圣诞餐。趁他在厨房收拾碗筷的时候，我才将一切和盘托出。顾飞一下惊得花容失色，这反而更显出我临危不乱的大将之风。他使劲儿咽下了一口口水，然后把洗好的盘子递了过来，满脸无奈地望着我，说：“文文，我们要有大麻烦了。准备好了吗？”
　　我接过盘子，擦拭干净，放回橱柜，对他笑笑，点点头：“呵呵，准备好了！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