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天》江讴越吹

18、骤雨初歇（八）

　　晚上，因为申叔贤还在生病，所以何嘉言熬了一些粥，炒了两个清淡的菜。吃饭的时候，申叔贤一直咬着筷子看着何嘉言傻笑。
　　“你看什么呀！”何嘉言实在看不下去了放下碗筷问。
　　“看你呀！”申叔贤说：“何嘉言你是冷血动物吗？为什么你就一点都不感动呢？”
　　“我很感动，你赶快吃饭吧！”何嘉言说着往申叔贤的碗里夹了一筷子菜。
　　“那你要不要接受我的心意？”申叔贤紧接着问。
　　“不要”何嘉言毫不犹豫地回答。
　　“为什么？”申叔贤大失所望“再考虑一下吧！”申叔贤双手握实抵住下巴，嘟起嘴巴卖萌道。
　　“唉！申叔贤你真是……”何嘉言作嫌弃状，但是眼角的笑意却无法掩饰。
　　吃完饭，申叔贤走到何嘉言房间，发现她在整理东西“你要出差吗？”
　　“对了，我明天要回趟青山，我妈的忌日要到了。”何嘉言停下来说。
　　其实不用说明，申叔贤已经明白了“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申叔贤手里拿着直尺倚着门问。
　　“大后天吧！你有什么要往家里带的吗？”何嘉言一边整理东西一边问。
　　“哦”申叔贤用直尺一拍脑袋“你不说我差一点忘了。”说完回房间拿出两样东西递给何嘉言“这是一盒茶叶，我托同事在杭州买的，我爸喜欢喝茶。这是一条珍珠项链，我妈年轻的时候就爱美，她肯定喜欢。”
　　“看不出来你还挺孝顺的。”何嘉言说着把两样东西装进皮箱里。
　　“我是那种打眼一看就知道是个孝子的人好吗！要是在汉代我肯定是要被举孝廉的。”申叔贤洋洋得意地说。
　　“呀！你知道的还不少。”
　　“那是”申叔贤眉毛一挑。
　　何嘉言这次回青山一直住在何懿行家里，念堇已经会说很多话了，一听见音乐就会随歌起舞，像个欢乐的小精灵。而对于她父亲何永庆她的态度依旧是冷漠的，除了必要的对话，她一句话都不肯多说，在她心里那个盘根错节的疙瘩不可能那么轻易地解开。离开青山的那天上午，何嘉言去拜访了申父申母。
　　“看，还是我儿子了解他老爸，知道我爱喝茶。”申立为把茶叶凑到杜芸的面前。
　　杜芸扬了扬手里的项链笑着说:“你不要给我显摆，我儿子也有想着我。”
　　“我看看。”申立为拿过项链“哟！比我这盒茶叶还贵呢！”
　　“怎么了？你嫉妒啊！”
　　“我不嫉妒，我有茶叶。”
　　“但是没有我的项链贵啊！”
　　“是，你的贵，你的好，儿子更孝顺你。”
　　杜芸大声笑了起来“你看你这老头儿，就是小心眼。”杜芸笑呵呵地收起项链说:“我先去烧水，让你尝尝儿子给你买的茶叶，然后去做饭，今天中午嘉言留下来吃饭。”
　　何嘉言赶忙站起来说:“阿姨，不用麻烦了。”
　　“留下来留下来”杜芸拍拍她的肩膀。
　　“尝尝你杜阿姨的手艺，好着呢！我吃了三十多年都没吃腻。”申立为说。
　　“怎么？吃腻了，还能换啊！”
　　“你看你这老婆儿，夸你呢！还不愿意听。”
　　杜芸呵呵地笑着去厨房了。
　　“阿姨，我来帮你。”何嘉言跟着站起来说。
　　“不用不用，你坐着，我也不特别做什么，咱们就有什么吃什么。”杜芸从厨房探出身子说。
　　“对，你坐着，咱们说话。”申立为冲她摆摆手说：“在天津怎么样？”
　　“挺好的。”何嘉言不自在地坐下说。
　　“嗯”申立为点点头说：“肯定和你当老师的时候不一样，但是凡事都有个适应的过程，习惯了就好了。”
　　“嗯，是。”何嘉言有些紧张不知道该说什么，忽然瞥见橱柜上摆着一张学士照说道：“那是叔贤的毕业照吗？”
　　“哦，那是叔贤他哥哥。”申立为说。
　　“您和我杜阿姨在教育子女这方面真的很成功。”
　　申立为笑了笑说：“教育孩子要讲究方法，就像叔贤决定放弃青山的工作去天津的时候，我和你杜阿姨没有过多的阻止。我认为他作为一个成年人无论做什么决定都有他自己的原因，即使这是个错误的决定，是因为年轻的一时冲动，那也是他必须要经历的过程。让他去犯错然后自我醒悟比不让他去经历而由我们直接告诉他那是错的更有利于他成长。这也算是我教育孩子的一点经验之谈。但是我想说无论父母做什么都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好，只不过因为我们的立场不同，所以有些时候在你们看来会觉得是父母强势专制。我一直主张和孩子平等交流，认真听孩子的想法，不要总觉得孩子的想法就很幼稚，有时候大人的想法也不见得就很高明。我们要跟孩子做朋友，当然不是等到强制政策实行不下去的时候才想起来和孩子做朋友，那样孩子会觉得你虚伪。就拿早恋这件事情来说吧！这是所有青春期孩子的天性嘛！我们也年轻过，可以理解的。叔贤读高中的时候，有一天我在地上发现一张女学生的照片，只是个背影，看不见样貌，那肯定是叔贤不小心掉的。”
　　何嘉言的心突突直跳，脸胀得通红。
　　“我不动声色地把照片给夹在他的课本里了，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但是暗地里开始观察他。那段时间他的成绩有所下滑，我就找他谈话……”这时，杜芸端着泡好的茶出来了“又说你那万年经呢！”
　　何嘉言站起来从她手里接过茶具。
　　“怎么？我教的不好？”
　　“好，当然好，儿子这么优秀都是你的功劳。”
　　“那是啊！这点我决不否认。”申立为神情颇为骄傲。
　　“说你胖你就喘上了。”杜芸说。
　　申立为朗声笑了起来。
　　临走的时候，杜芸拉住何嘉言的手说:“嘉言啊！你们出门在外，要互相照顾。叔贤毕竟是个男孩子，在生活上难免有些粗枝大叶，你要帮杜阿姨好好照顾他。”
　　何嘉言红着脸“嗯，您放心吧！杜阿姨。”
　　何嘉言下车的时候，申叔贤早就等在出站口了，她一走出来，申叔贤一眼就看见她了，使劲儿地朝她挥手。
　　“怎么样？坐车累吧！”申叔贤接过何嘉言手里的东西。
　　“还好，不怎么累。不是说不让你来了吗！”
　　“申叔贤”两个人正说着忽然有人从背后拍了申叔贤一下。两个人回头一看，一个有着水灵的大眼睛的女孩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俩，她留着四六分波波头清爽短发，穿着上白下黑的连体裤，一双镶嵌着水钻的人字拖凉鞋，红色的指甲鲜艳夺目。
　　“怎么了？不认识了？”女孩又在申叔贤的胳膊上打了一下。
　　“胡，胡翎。”申叔贤期期艾艾地说。
　　“嗯”女孩嘴角上扬勾勒出一个大大的微笑，“这位是你女朋友啊！”
　　“哦，不是。”申叔贤说：“只是朋友。”
　　虽然申叔贤没有说谎，但是何嘉言心里隐约有点不高兴。
　　“你好，我叫胡翎。”女孩热情地打招呼。
　　“你好，我叫何嘉言。”
　　三个人在火车站不期而遇就一起吃了一顿饭，整个过程中完全是胡翎在掌控着主导权。这个叫胡翎的女孩的出现让何嘉言意识到，她和申叔贤之间肯定有故事。回到家，申叔贤就回房间画图，何嘉言洗漱完就坐到申叔贤对面，一手撑着下巴静静地看着申叔贤。申叔贤看她时，她就冲他微微一笑。
　　“你到底要干什么？”申叔贤放下笔和尺子问道。
　　“我想知道胡翎到底是谁啊？”
　　“你真想知道啊！”
　　“嗯”何嘉言肯定地点点头。
　　申叔贤笑着凑到何嘉言跟前说：“不告诉你。”
　　“切，不说算了。”何嘉言一撇嘴起身打算要走。
　　“等等”申叔贤叫住她，何嘉言笑呵呵地跑回来坐好。
　　“你相不相信你是我主动追求的第一个人？”申叔贤眉宇间尽是得意，好像被他追求是一件无上荣耀的事情一样。
　　何嘉言很笃定地摇摇头“不相信。”这年头“曾经沧海难为水”式的非你不可的爱情不是没有，但是少之又少，比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还稀罕。何嘉言自知她没这福分和运气。
　　申叔贤沉着脸，像是受了莫大的侮辱一般“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自信？”
　　“都是。”她倒是很诚实。
　　申叔贤撇了撇嘴，表示很无奈，开始叙述他与胡翎的过往。
　　记得大一开学的时候有一位老师告诉他们大学四年一定要做的四件事情。第一、读一百本好书。第二、得到老师和同学们的认可。第三、交一个十年之后还可以谈心的朋友。第四、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校园恋情能走到最后修成正果最好，如果不能，那也没什么好伤感的，青春记忆本来就是有苦有甜的，这是大学的必修课，没修则不能算是合格的毕业生。
　　老师在台上说，申叔贤坐在下面低着头用笔胡乱地在笔记本上画着。一个戴着眼镜胖胖的像是在滔滔不绝演说的小像跃然纸上，活灵活现。他总是有本事一心二用，一面做着自己的事情，另一面老师讲的内容也可以一字不落的听进去。
　　当时的他对感情没有太多想法，也没什么美好的憧憬，只想着顺其自然就好。
　　胡翎闯进他的生活是大二那年夏天。
　　一年一度的健身操大赛已经拉开帷幕，他被他们学院学生会的宣传部临时抓去画海报。早知道这些事总会落在他头上当初就报宣传部好了，省得两头忙。
　　这个时间的体育馆总是格外热闹，打球的，练舞的。申叔贤手里拿着样图，看着平摊在面前的白纸，脑子里想着该如何动工。
　　“同学，这是你的学生证吧！”有人轻轻地拍了他一下。
　　红白相间的啦啦操队服，头发高高地束成一个马尾，手里拿着亮闪闪的金色拉花，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申叔贤怔了怔，有几秒钟的出神。胡翎对照着眼前发愣的男生重新仔细地看了一下学生证，不会错就是他。她晃了晃手里的学生证“同学，是你的吧！”
　　申叔贤回过神来，为自己刚才的失态感到羞涩，尴尬的两颊微红。“是我的，谢谢！”他紧张地接过学生证。
　　“哦——”何嘉言故意拉长了声音，嘲笑他“我就知道，你一看就是那种见到美女就拔不动腿的人。”
　　申叔贤辩解道:“我当时没有其他想法，只是觉得她挺好看的。”
　　“还狡辩？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有故事。”
　　申叔贤闭上嘴，瞪着她。何嘉言还想继续听故事只好妥协“好好好，你继续。”
　　“后来我才知道她是舞蹈学院的，那天是来彩排的。”
　　“那你们两个是怎么从路人甲乙发展成恋人的？”何嘉言迫不及待的想要快进剧情。
　　“就是那次健身操比赛，她不小心崴了脚，是我背她去的校医院。”
　　“哦——”何嘉言洋声怪调地说:“诺大的清华园，上上下下几万人，那么巧她崴了脚，又那么巧你刚刚从她身边经过，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一切都巧合的刚刚好。”
　　“我当时是幕后工作人员好吗？”
　　何嘉言点着头说:“这样就说的通了。”
　　申叔贤撇撇嘴，决定不再浪费口舌过多解释，反正在她看来什么样的解释都是借口，一切的偶然都是别有用心。
　　“那后来呢？”何嘉言问。
　　“后来，不知道她从哪弄到了我的手机号，就给我发短信约我看电影什么的，一来二去，就在一起了。”
　　“切，没定力。”何嘉言撅着嘴说。
　　“你不知道胡翎非常爱跳舞，那次比赛，上台前她的脚就崴了，但是她依然坚持，全程没有跳错一个动作没有落下一个节拍，所有的动作都跳的很到位很完美。”申叔贤认真地说，眼神里有敬佩也有悲伤“就因为她太爱舞蹈了，我们在一起的那两年我所有的空闲时间几乎都在看她练舞，毕业那年我告诉她我要回青山，她听后平静地说:‘那我们分手吧！’没有一丝留恋，甚至都没有犹豫一下。我就像是一台报废的机器一样被轻轻松松地扔掉了。”他说完苦笑了一下，低垂的睫毛遮住了他眼里的忧伤。
　　“那我跟她有什么相像的地方吗？”
　　“一点也不像”他脱口而出，毫不犹豫“她很文静，而你，看起来很文静其实很闹腾。她做事细心谨慎不像你大大咧咧，迷迷糊糊。”
　　何嘉言撅着嘴，一脸的不乐意。就算是旧爱如宝也不用这么贬低她吧！
　　“你是不是以为我喜欢你是因为她的缘故？”申叔贤忽然悟出她的言外之意，她没有否认。
　　“你以为我在找一个替身？一个影子？”他冷哼了一下“事实上我很排斥和她相像的人，无论是性格相貌，还是言行举止。”
　　“可是在我看来无论是吸引还是排斥，这都证明你并没有真正的忘记她。”
　　“怎么样才算是真正的忘记呢？难道你可以把一个曾经熟悉的人从你脑子里连根拔起，再见到的时候犹如陌生人一般，你可以吗？”申叔贤争辩道:“如果你所说的真正的忘记是这个意思，那我承认我做不到，一见到她过去的种种会不受控制的重现，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我不再有曾经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了。”
　　“可……”何嘉言还想再说什么，但是申叔贤锐利的眼神让她噤了声。
　　“我警告你何嘉言，如果你再敢多说一个字，我就把你扔到海里去喂鱼。”他顿了顿又气急败坏地说:“你是不是特别希望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把我劫走，然后就没有人缠着你了。我明确地告诉你，没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