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雀》苏树

3、第三章（修改）

　　黎羽倒不是真的晕了，医生来时，她已经假意醒了过来。对于她的毛病，医生只当是体质差，血糖低，检查没有大碍也没有怀疑，众人才舒了口气。

　　众人散去，尹秀还留在室内，坐在床边，抚摸她的额角，一脸慈爱。

　　黎羽被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小鹿般的眼睛，眨巴着望着尹秀。

　　“奶奶，爷爷为什么要责罚小哥哥呢？小哥哥犯了什么错？我以前犯了再大的错，爸爸也只是让我书房面壁……”

　　尹秀抚摸着她的发，想起凌祈涵，不免有些忧心无奈。叹口气摇头道：“小羽当然要比小哥哥懂事，他啊，整天不听话，挨打也不长记性，爷爷才生气的。”

　　“爷爷为什么不让小哥哥去琴房啊？以前在家的时候，妈妈就很喜欢黎襄拉琴。”

　　尹秀摇头，“你们还小，可以有很多机会选择去做什么，不做什么，但是你小哥哥他已经长大了，早不应该任性了，所以他该去承担自己的责任，去做他的正事，拉琴不是他应该做的。”

　　黎羽依旧不明白，“为什么呢？”

　　尹秀轻笑道：“小羽还小，以后会明白，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责任。”

　　黎羽只好半懂不懂地点点头，“好。”

　　尹秀站起身帮她掖了掖被角，“你快睡，我去看看你小哥哥。”

　　黎羽眨着眼睛点头。

　　凌锋源背着手，慢慢踱步到书房门外。

　　凌宅古式的厅堂里，水晶灯开得正亮，正室内一个少年笔挺的身影直直跪着。黎羽病后，凌锋源并没有放过凌祈涵，还未给他看伤，就被叫去罚跪在书房里。

　　凌锋源站在屋外，透过玻璃观察了一会，才推开门扇。

　　见他跪得直挺，凌老虽不屑地“哼”了一声，但神情还是缓了缓，“傲骨一身，百无一用。”

　　他踱步过去，坐到太师椅上，自顾斟了热茶品尝，连眼尾都不曾扫到凌祈涵。

　　“我知道你不服，但是现在你还没有不服的资格，只有强者才有资格傲。你说说你现在除了依附凌家你还有什么傲气的本事？”

　　“想要反抗我，就拿出你的本事，强过我你就能掌控你自己的人生了！”

　　凌祈涵终于抬起头，眼神迸射出浓烈的寒意和不驯，“总有一天我会比你强！”

　　“呵！”凌老不屑地笑出声，“口气不小，就凭你？就凭你现在这样？”

　　凌祈涵偏过头，不想看他。

　　“嘴上说的好听，就你现在这样，一辈子也别想强过我，就凭你现在，别说是凌家，整个三联谁都能强过你，别说掌舵三联，就是凌家你也一分都碰不到！”

　　“我也不稀罕！”凌祈涵顶了一句。

　　本以为凌锋源会震怒，谁知他的神色竟无变化，也只是瞥了他一眼，嗤笑道：“要不是凌家就你一个苗，我还真的懒得看你一眼，臭毛病一身，孺子不可教！”

　　“你没回来之前我凌家有凌晖闵，就算以后没有你，照样可以有一千一万个凌晖闵，你可别把自己当个东西。”

　　跪在地上的少年，紧紧捏着拳头，衣衫的边缘都要被他抠破。

　　“你服不服，我今天就把话撂在这里，就凭你现在还只能受我控制！等你哪天掌管了凌家再来跟我叫板！”

　　凌祈涵抬头瞪着他。

　　凌老摸着自己的胡须偏过头，“我答应你的话依然作数，只要你做好学业，让你见你母亲不是不可能，至于你想做什么，我绝不干涉，但你要还是肆意妄为，她就是死在外面你也一辈子不会知道！”

　　凌祈涵突然从地上站起来，手指指着凌老，“你可记着你今日说的话！”

　　凌老垂眼看着他的手指，唇角带笑，“你当我是你？我凌锋源商场征战多年还从未食言过。”

　　少年“哼”一声拉门离去。

　　满室的亮光填满宽敞的书房，在深夜里却显得寂寥，神色涣散望着门口的老人终于叹口气，佝偻着僵直的背又给自己斟了一杯早凉透的清茶。

　　“唉，凌嘉桦你要是还在，我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一声不复刚才底气十足的喟叹。

　　“吱呀”一声，有人自屋外推开书房的门，晃动了满室的光影。

　　推门进来的是尹秀，因夜深，她的发丝放了下来，穿着家居服，看着要比平时年轻一些。手上搭着一件呢绒外套，柔声问道：“跟他说好了？”

　　凌锋源抬头看她一眼，点点头。

　　“那孩子就是倔，搓搓他的锐气也应该，但你今天下的手太重了。”尹秀将外套披到凌锋源身上，在他身边的楠木椅上坐下。

　　“要只是锐气也就是了，那孩子心思深，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小小年纪，也不知道随了谁。”

　　“是啊……他爸爸也不是这样的……他那个妈更是没什么出息……只怕是以前跟他妈吃了些苦。”

　　凌老突然笑起来，坐起身，“倔些好，太软弱也不是我凌家子孙，经过今天只要他不是傻的，就该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你小心他心里怨你，以后对你不利。”

　　“哈哈哈，就怕他对我有利，有什么意思？这样跟他斗下去才有意思！”

　　尹秀无奈，“为老不尊！跟孩子一般见识。”

　　“他小小年纪，我把他当敌人是他的荣幸！”

　　“行吧，你晚上也没吃饭，我让厨房给你煮了点莲子羹，去尝尝吧？”

　　“小七呢？”

　　“他将自己关在屋里不肯出来，我让厨房备着呢，等他出来随时给他送去。”

　　凌锋源这才点点头，站起身向书房外走去。

　　深夜里，黎羽盯着花白的天花板，怎么都睡不着，她想了很多事，从她到黎家，再到凌家的点点滴滴。

　　六七岁的年纪，本该无忧，黎羽却要比别的孩子想的多些，毕竟她周围的环境总是换来换去，而人，她也要付出更多的精力去熟识。

　　想的越多越难入眠，她干脆翻身坐了起来，拿起床边的毛绒外套穿上。等到站到地上，眼睛扫到床头的红苹果，想了想又拿了一个最大最红的。怕惊动别人，光着脚蹑手蹑脚出了房门。

　　虽已进春，夜间依然沁冷，她一边跑过长廊，一边默默抱起手臂抵御春寒。

　　最近几日天色还好，到了夜间自是洒满月光。深夜走廊息了灯，黎羽借着月光摸到一扇门前。

　　本以为紧闭的房门，竟开着一条缝隙。她深吸口气小心推门进去，本已提着气，借着月光环视一圈才发现，屋里没有人。

　　那是凌祈涵的卧室。

　　她光着脚在绒毯上踩了踩，偏着头想了想，又出了门。

　　凌宅有一间极大又开阔的琴室，前段时间尹秀还问黎羽想学什么乐器，帮她找个老师来家里教学。黎羽跟着林述庭他们进去过，室内宽敞，乐器齐全，只向来甚少有人去，显得冷清。

　　黎羽站到琴室门口时，房门果然未锁，只室内一片漆黑，等她适应月光后，发现远处钢琴的角落里有一个漆黑的身影。

　　少时总是无畏又勇敢。黎羽两手捧着那个硕大的苹果，走到黑影面前。

　　黑夜的好处是，隐去了那少年周身的阴寒和戾气，显得平淡又温和。

　　黎羽凑近了才发现，他只是睁着眼睛坐在地上发呆，见她进去就好似没看到一半无动于衷。

　　黎羽将手里的大苹果递到他面前，脆生生喊了一句，“小哥哥。”

　　见他依然不回应，她又上前一步，并扬了扬苹果，“小哥哥，听阿爽姐姐说你没有吃晚饭，妈妈说，苹果最有营养了，我挑了一个最大的给你吃。”

　　可能是苹果香甜的气息钻进了他的鼻子，凌祈涵终于动了动，视线落在月光下泛着光泽的苹果上。

　　黎羽见他有反应了，这才跪下来将苹果塞到他的手里。

　　凌祈涵没有接，也没有动，视线凝聚在自己手里的苹果上。

　　黎羽又好奇地问了一句，“你是不喜欢吃吗？”

　　凌祈涵突然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她，甚至弯下腰凑近了她。黎羽僵着身子，清晰地看到他冰凉无波的眼睛里闪着微微的光。

　　“你叫黎羽？”他终于开口。

　　黎羽赶紧点头，“对对。”并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凌祈涵又坐了回去，不再理她，却拿起苹果咬了起来。

　　黎羽见他吃了苹果，琴房没有地毯，只好踩着脚趾动了动，在他对面盘腿坐下来，抬手握住他没有拿苹果的那只手，轻轻握了握，“小哥哥，你疼了不要哭啊……忍一忍就过去了，我以前生病的时候，也可疼了，可是妈妈说，哭是要受罚的。你要哭也可以，现在晚上悄悄地哭，我不会说出去的。”

　　凌祈涵本该将她的手甩出去，可那手指沁凉的温度跟他如出一辙，他也就忘记了。

　　两人相顾无言，却相安无事，手握手在如水的月光里悄然睡去。

作者有话说

　　继续修改调整
黎羽的人设是有些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