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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春花夏树 ...

  •   一瞬间,张春的世界都诡谲地一片静谧,仿佛很久之后他才猛地咳起来,门外的人连忙进屋扶住他关切地说:“你怎么了?花儿。”

      此刻张春心里翻江蹈海,八年前无从发泄的愤怒一下全涌出来,不过他此刻根本说不出话来,只得怨恨地翻起白眼慌忙冲进厨房里喝水漱口。好半天终于舒服了点,然后出门就见方锦自顾自地跟人聊起来,不过基本都是方锦在自说自话。

      方锦回头看到他,立即靠过来小声地问:“这就是你说的那位夏叔叔?敢情跟你哥似的,你问问他怎么保养的!”
      张春又咳了两声,不过他是真的喉咙还难受,瞪过方锦再转向还站在门厅的人。他发现真的如方锦所说,那人看起来和八年前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连头发都一点没变。若一定要说就是面瘫比以前更严重了,甚至眉宇间显出一股戾气,脸色也越加苍白。

      “真是啊!怎么着也得快四十了吧?人间不公多如狗啊!”方锦继续小声地嘀咕。
      张春立即用手肘撞在方锦腰侧,上前冷声对门口的人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张守宁说的。”
      直接明了的回答令张春紧了紧眉头,张守宁是他的远房二叔,虽然知道他在这个城市,但绝对不知道他住几楼几号。他没有避开夏树伸过来的手,指尖准确地落在他眼角的伤疤上。即使已经从16岁到了26岁,却仍然被对方当作小孩一般,他心里的无名业火越烧越旺。他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转身对方锦介绍道:“这是夏树,我的——老乡。”

      站在张春身后的人虽然表情没有变化,但眼神却明显透着一股不满,张春与他大眼瞪小眼的一言不发。方锦适时地打断了这诡异的沉默,一脸诚挚地站到夏树面前递了一根烟上去说:“那两年多亏了夏叔照顾我家张春了,他虽然臭毛病一堆,其实人还不错,就是对谁都有点冷淡。眼看就要成大龄青年了,还连对象都没谈过。”他说到最后还长叹了口气,一副老妈操碎心的模样。
      张春立即一脚扫向方锦说: “你小子少给我胡说八道!别随便叫人叔!再多说一句我灭了你。”
      方锦不满地回瞪着张春说:“我不过向人民群众揭露实情,你藏着掖着也改变不了的事实。”他边说边揉着被张春踢了一脚的腿,嘴里还念叨着打残了你养我一辈子吗!不等张春乘胜追击他又是一脸热情地对夏树说:“我叫方锦,是张春唯一的哥们,也是室友,大家一家人,不用客气。”
      “那是我应该的。”夏树微摇头拒绝了方锦再次递上来的烟,“照顾花儿是我的责任。”

      方锦一副了然于胸地笑了笑,张春却眉毛直跳,他一把拉起夏树进了自己的房间,嘭地一声把房门一关。显然他不认为夏树照顾他是他的责任,至少八年后的现在不再是。
      “老实说,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张春一屁股坐在床上,双脚却不住地抖动,抬眼盯着夏树。
      “来看你好不好。”夏树沉稳温润的声音响起,嘴角露出微不可见的笑意。
      “好,挺好的。比当年你一声不吭失踪时要好得多。”张春也笑了笑,却笑得阴渗渗的。

      夏树往前走了两步停在张春身前,低头盯着他看了许久才说:“花儿,很快就会过去了。”他的手缓缓抬起来最终还是落在张春脸上,这是他多年不改的习惯,像是张春眼角的疤对他有特别的含义。
      张春感觉到脸颊上传来微凉的温度,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将夏树的手摁下来,没好气地说:“您老这习惯不能改改?”
      夏树不解地看着张春,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着头说:“好。”
      见他答应得这么爽快张春不禁有些怀疑,可对方一脸坦然的表情他不好再追究。四目相对又一次沉默下来,最后还是张春败下阵来,揉着太阳穴压低声音问:“你有地方住吗?”夏树没有回话,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说:“先住在这里吧,可以睡沙发或者打地铺。”

      “我陪你睡。”夏树在张春最后一个音节刚落下时就说了出来,像是一直在等着张春这么开口。见张春突然笑起来,他的嘴角也挂着一丝浅笑。

      八年前,张春不过还是个刚刚16岁的少年,却经历了多数人都没经历过的人生悲欢。他4岁时父母离异,继母见不得他,虽不会动手打人饿个一天半天却是常事。后来继母莫名死了,他爸也病了,病久了死也不奇怪。所有人都说他爸是病死的,可他亲眼看到他爸是被他继母掐死的。那时他对人这么说却换来一顿骂,慢慢地也就不说了。这些事其实他都不记得,他7岁前的所有事他都完全不记得,不过是后来别人嘴里说出来的。
      但之后的事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几乎从他有记忆开始他就能看见世人常说的‘鬼’,甚至不时会遇上缠住他不放或者企图附在他身上的。因此他常常被当作神经病,在学校里也被孤立,在认识方锦之前他可以说没有一个朋友。

      第一次见到夏树是在他母亲过世那天。
      他7岁时被远房二叔张守宁带到他母亲那里,之后的几年母子俩相依为命,日子过得很是艰辛,最难的时候连续三天只能喝自来水果腹。
      其实到现在他都想不通为什么那时的日子会过得那么难,他的母亲勤劳本分,他也并不调皮惹事。可偏偏就像老天故意与他们母子两人作对似的,就像他走在街上自己摔了一跤也会把路过的自行车撞翻,骑车的偏偏是个老太婆,一撞就撞进了医院。
      张守宁总是跟他说这是命,熬过去就好了,日子过得苦总比用别的东西来偿要好。他也常想熬过去就好了,可他母亲没能熬过去。他刚上高中那年实在凑不出学费他就想辍学,他母亲死活不肯,为了给他凑学费最终积劳成疾,瞒着他不肯去看病,最后倒下时连医院还没到就落了气。
      那天他从学校赶到医院只看到他母亲被一块白布盖得严严实实,他杵在原地站了很久,一句话也没说。他不记得是怎么出的医院走到街上的,也没注意到从医院出来身后就跟了一群黑糊糊的影子,就像是送葬队伍一样。他走上人行道时,突然一辆公交车冲上来,他忙往后退,却感觉身后挤满了人,全都争先恐后地要撞向开过来的公交车。
      那一刻他以为他也要死了,甚至感觉到了车子撞在身上的疼痛。
      夏树就是在那时出现的。
      一把将他从身后抱住,接着他看到公交车硬生生被一脚踹偏了轨道与他错身而过。而他被夏树半拖半抱的扶住,听到耳畔温润的男声对他说:“你会一世幸福安康、百年终老,会儿孙满堂,会死在温暖的床上,而不是死在此刻。”
      他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地对上夏树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

      “有我在,不会有事了。”

      夏树的声音很轻,让他冰冷的胸腔挤进了一丝温暖。过了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微微一笑对夏树问道:“你是什么人?”
      “我——夏树,我叫夏树。”

      张春一转头就看到路边的广告牌写着‘春花开、夏树翠、秋叶红、冬雪寒’的句子,夏树对他轻轻扬起嘴角。
      那是夏树第一次对他笑,也是因为这一笑让夏树走进了他的生活。

      门外突兀地响起一声惊呼,接着房门被推开,方锦趴在门上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揉着腰说:“腰闪了!”
      张春不信的往他腰上瞟过去,“夏树暂时要住这里。”
      “强烈欢迎,晚上我们正好可以斗地主。”方锦嘻皮笑脸地回道,顺手跟夏树来了一个兄弟式地搂肩。夏树倒是没介意,方锦顿了顿才说:“夏叔,你这是着凉了?身上怎么这么冷?”
      没等夏树回话,张春立即隔开方锦和夏树说:“他五行属寒,生肖属蛇。”

      方锦似懂非懂地点头表示理解,三人围坐到沙发上。方锦挪了几下屁股摸出来一个信封,露出一脸阴笑望着张春说:“有你的信,还是挂号的,这年头真稀奇了!你猜谁寄的?”他刻意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张春花!”

      张春顿时有种被雷辟中的神清气爽,他本名叫张春花,虽然四岁之前叫张春骅,可据说某个算命先生说他命不好,要改成女孩名比较好养,所以硬给改作张春花。在他短短26年的人生中,有18年的生日愿望是找到那个算命先生狠狠揍一顿,不是因为把他的名字改成张春花,而是因为不许他再改过来。
      后来在被人嘲笑过无数次后,他终于找到了折中之道,就是除必要的证件外绝不对人透露他的本名。所以知道张春花这名字的人并不多,而细数这为数不多的人中会给他寄信的人更了不可数。

      他好奇地拆开信封,方锦凑到他旁边同样充满兴趣。他从信封里掏出来一叠发黄的报纸,方锦立刻一脸嫌弃地瘪嘴,接将报纸摊开又立马上兴奋起来。
      报纸足足包了三层,最后出现在张春眼前的是一张照片和一把铜钥匙,他和方锦各捡了一样,拿在手里仔细端详起来。

      张春拿的是那把钥匙,长约五公分,做工很精细,整体看起来像两条对称的蛇缠着一根柱子,一看就老玩意。他翻到钥匙的背面发现上面刻着两行字,并不是他想象中的完全看不懂的文字,虽然是繁体他也认识。
      ‘禄无常家,福无定门,人谋鬼谋,道在则尊。’这句话的字面意思不难理解,但是刻在这钥匙上意欲何在却不得而知,而这钥匙究竟有什么作用更是让张春摸不着头脑。他立即转身拿给夏树,夏树接过来仔细看了看淡然地摇了摇头。他立即失去兴致把钥匙扔下,抬头就见方锦一脸怪笑对着手里的照片挤眉弄眼。

      “春,想不到你也有这么可爱乖巧的正太模样,真是难得!你看这模样笑得多甜,多萌啊!”方锦说着瞟了张春一眼,再跟手中的照片对比顿时皱起眉头,“都说儿大十八变,你怎么就越变越残了?”
      “放你妈的屁!”张春骂着抢回照片,看到上面的小男孩时也不禁愣了一下。

      照片上是个五六岁的男孩笑得像是捡着宝贝似的,露出两颗缺掉的门牙。若不是男孩右眼角下方有道一公分长的伤疤他绝对不会想到照片上的人是他自己,而他对这张照片也完全没有印象。然而,让张春愣住的却是照片中站在他身后的人,穿的一身看不清样式的黑衣,整个人被挡住,右手摸着男孩的头发,左手背在手后,半弯着腰。但是却看不到他的脸,若不注意几乎能被忽略。照片背后还写着一排毛笔小楷,摄于辛未年春张家镇。
      张春盯着照片里的人,仿佛能透过照片看清他的模样,他直觉这个人和他有很亲密的关系,却无法从记忆里拼凑出来。

      “来,给哥讲讲你是吃什么把自个给长成这二货模样的!”方锦坐到张春旁边眼睛还盯着照片,眼中全是可惜了的字样。
      张春还没来得及修理方锦,照片却被一旁的夏树拿过去,他盯着照片轻声自言道: “时间真快。”张春不禁心里一颤,盯着夏树仿佛跟记忆中的某个人重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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