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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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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有个习俗,就是张家子孙无论走得多远最后都要回来入土为安。坐落于汉水上游有个叫张家镇的地方,镇上有座几百年历史的老宅子依然完整如初,依山傍水的位于镇子最深处。这宅子里除了逢年过节平日里都是冷冷清清,难得今天这人前人后的热闹劲却是为办丧事。
张家这宅子是明清时期南方常见的那种大户宅院,阖上大门正好围得四四方方,完全找不到一个走气的方位。明眼人很容易就看得出这宅子修建时及为注重风水,甚至院里房屋内部的衔接都十分讲究。
要说这宅子的主人在以前那是镇上的名门大户,经历了建国后几十年的风雨,最终还能完整的回到张家人的手中,少不说是费了狠功夫的,也可以见得张家到现在也并没没落。
此时院里摆了十来张方桌,零零散散坐着一些人,三五个聚在一起边嗑瓜子边摆些家长里短的闲话。比方说张家祖坟埋得好,结果给人破了风水,才有避不开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又或者张家祖上不积德,作了大孽,所以张家的长子长孙才都活不过三十。
张老爷子嗑着烟斗坐在堂屋门前,不知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一脸严肃地望着停在堂前的棺材默不作声。
“爷(yá),您先回屋歇会嘛!我在这儿看着。”
这话说的张家二儿子张守宁,他走到张老爷子身前低身耳语。
张老爷子吧了一口老汉烟只觉索然无味,抬头看着二儿子眼泪就啪啪地掉下来。他年轻时参军正好赶上抗美援朝,被派上前线。好不容易活着回来,经人介绍娶了媳妇,三十好几才有第一个儿子,那是疼到了心尖上。可如今这儿子冷冰冰地躺在棺材板里,他光是想想就感觉快要背气。
张守宁拍着老爷子的背,忙扶他进屋,嘴里叨着:“莫太想不开伤了身子,还有江儿和晓儿,那就是大哥的希望啊!”
张老爷子听了二儿子的话,抬起头从窗户看出去,正好能看到跪在棺材前的小孩。
小孩名叫张春江,要过完年才满六岁,此时已经在棺材前规规矩矩地跪了一天。他晓得躺在棺材里的人是他爸,也晓得死了就是再也醒不过来。不过他已经哭得再流不出眼泪来,只是不时抽泣两声,机械地揭起一张黄纸往火堆里扔,张守宁编了半天谎话也没把他哄走。
在他身后还站着另一个更小的男孩,怯生生的模样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张守宁从屋里走出来,正好看到小男孩犹豫不决的样子,过去抱了抱他说:“骅儿,去帮你春江哥烧会儿纸,他肯定跪累了,好不?”
小孩对张守宁点头,张守宁难得地笑了笑。这小孩跟张春江同辈,虽然也姓张,但也隔了六七辈,不过住得近,时常在宅子里走动。小孩平日里乖巧听话,比起他那对淘气的侄子侄女他倒里喜欢这个小孩更多。
张守宁放开小孩,见他走到张春江边上直接跪下去,一把抓住张春江手里的黄纸,张春江转眼怒瞪着小孩不肯松手。他见了忙过去揉了揉张春江的头说:“跟我去吃饭,跪了一天啥也没吃,你要病了我怎么跟你爸交待!”
说到他爸张春江的眼泪又涮涮地掉了下来,张守宁把他抱起来,对脚边的小孩说:“骅儿,一会儿二叔来替你,莫让火熄了。”
看到张守宁转身,小孩才嗯了一声,回头小心翼翼地揭起黄纸一张一张地往火堆里扔,没一会儿功夫火就旺起来,烤得他的小脸通红。也不知是不是面前火光太亮,他感觉背后的灯光变得越来越暗。
突然,一阵过堂风窜起将纸屑和灰烬扬得满天满地,他连忙捂着脸咳起来。而风并没有减小的趋势,眼见火堆被吹散得差不多,他想起张二叔的叮嘱,慌忙扔了一叠黄纸下去,结果严严实实地把火给捂灭了。他着急地正要叫人,却听到棺材里传出咚咚的响声。
作为四岁的孩子还不懂什么应该害怕,什么应该躲避。所以他站起来踮起脚就往棺材边上靠过去。
根据风俗,棺木要在出殡时才封口,也就是说现在的棺材是敞开的,架在两根条櫈上。小孩踮起脚也才刚能瞟到棺材檐,他却不肯放弃地想往上攀。这时棺材里的声音激烈起来,伴着一阵细微的抖动。
外面院里的人听到响动都朝这边望过来,而小孩仍浑然不觉危险将近,旺盛的好奇心让他只想一探究竟。忽然,一阵凉风从他脸上掠过,棺材里的人直挺挺地坐起来。他并不觉得害怕,反倒定定地盯着坐在棺材里的人笑出声来,嘴里吃吃地喊了一声‘伯伯’。
这会儿院里的人都彻底被吸引过来,好几次有人想过来抱开小孩,但都近了两步又顿住。大胆一点压住嗓子喊道:“张春骅,快出来!”
小孩并不理解众人的反应,以为又要逗他,反对叫他的人问道:“出去做啥个?”
不等小孩让开,棺材里的人就翻身跳出来。此时有人大喊起来,“起尸了!还魂了!”
瞬间院里乱成一片,众人东逃西躲。近几年 ‘除三害’搞得风风火火,却敌不过几千年来人们心底根深蒂固的畏惧,此时也没一个人敢上前。张老爷子和张守宁都闻声赶出来,院内院外顿时响起一片狗吠声。
从棺材里跳出来的‘人’冷冷地扫视四周,动作并不显得僵硬,除去表情过于阴沉,其它看起来与竟活人无异。他的目光最终落在身旁小孩的脸上,张守宁吓得忙尖声喊道:“骅儿,出来。”
小孩愣愣地没动,张守宁只好转向他‘哥’说:“哥,我晓得你心有不甘,但生死由命,你莫要强求!”他好言相劝,心里其实一点底也没有,深怕一言不和闹得不可收拾。在这之前他哪里见过诈尸这么玄乎的事,况且这对象还是他亲大哥。
而他‘哥’却如同听不懂他的话,冷冷地盯着他反问道:“张濡馨和张濡文呢?还活着吗?”
院子里的冷风吹得一阵一阵的,此时除了几个胆大的,其余人都逃得差不多。
张老爷子站在堂前不远处,手中的烟杆哐的一声掉在地上,他看着自家大儿子却觉得陌生得吓人。就凭叫出的这两个名字,他已经能够断定站在眼前的已经不是他儿子,若没猜错这是时隔几十年来向他张家讨债的。
“爹爹和二爹爹早已过逝多年,您还有什么仇恨放不下哦?”张老爷子愣了半天才吐出这一句,然后深深叹了口气不再出声。
“老死的?”那人冷哼一声,像是听了一个讽刺的笑话。他忽然一把抱抱脚边的小孩,指甲在小孩脸上狠狠划出一道血痕,再用血迹在身上的寿衣上画出几个认不出是什么字的草书。小孩疼得哇哇大哭起来,他用手指抹了抹小孩脸上伤口流也来的血,送到嘴边舔了舔,然后窜到院里三两下跳上房梁消失了影踪。
张守宁赶忙冲上前去抱起小孩,边哄边抹着小孩脸上的血。走到张老爷子旁边时听到他嘴里重复念叨:“报应,报应,一报还一报,都是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