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宅》小园

3、万宅

　　第二天醒来，莹儿进来，给她送盥洗的水，看到她一脸苍白疲倦，莹儿吓了一跳，小声道：“小姐，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
　　她摇摇头，一声不吭地擦洗，莹儿又看了看周围，“姑爷呢？”
　　她抬下巴点了点柜子，莹儿捂住了嘴，有些怜悯地看着她，她厌恶这种眼神，冷冷转过脸，她觉得莹儿这个丫鬟不可交心。
　　她梳理好后，子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二少奶奶，老爷、大少爷和小姐在大堂等候。”
　　她站起来，出了门，第一次看到子章的长相，竟然是一个稀有的俊美男子，这让她不小地惊讶了一下，子章低眉顺目，在她的打量下毫无异动，她道：“二少爷不去吗？”
　　“二少爷需要休息。”子章的声音独具特色，这声音实在让人煎熬，总觉得这个人有什么掩盖住，但你又找不到，而且这个人总是无可挑剔。
　　她冷冷转过头，跟在子章后面，七绕八拐地到了大堂。一路上所见稀松平常，不比她家的宅邸漂亮辉煌，没有一丝一毫的纤巧秀气，所见只是空旷，一如卧房里的空旷一般，那些摆设只是衬出了这空旷寂寥。走在其中，阴沉沉昏漠漠，仿佛时刻有阴风袭来，一些摆设也是深沉的色调，隐在暗光下涣发冰冷细腻的光泽，没有树木，只有坚硬冰冷的白岩，摆设成错综复杂，让人心生迷幻的布局。她尽量不东张西望，只是古怪怎么不见有多少仆人，好像这里都是子章一人在打理。
　　她一进大堂，就感到扑面一股压抑冰冷，坐在上首的是一位五十左右的老人，形容严肃异常，叫人害怕，下首左边第一位的是一个成年男子，样子温雅，似乎是这里最正常的，而第二位的是一个女子，那女子面色苍白，相貌极美，为生平之罕见，只是面无表情，使人望而生畏。
　　而这大堂也给人肃穆威严的印象，广漠空冷的堂上，两侧一溜紫檀色座椅，正前方一个桌案上摆着汉铜觚，里面插着数杆向虚空肆意伸张的荆棘。而左侧一座三尺高的商鼎里正爇着安神的香。
　　她毕竟年小，当场被这种庄严给震慑住了，才生出万宅不负虚名的念头。那三个人，仿佛都是极远的时空走出来的古人，这样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就像看着渺小闯入的外人，这三个人坐在大堂内，拥有共同的秘密，在她走入的那一瞬，尽管这三人貌合神离，但为了这共同的秘密，也会同时生出心有灵犀的默契，正是这默契，还有这个大堂庄严高耸的结构，令她自心底颤动，但那一刻她想不了那么多，她只是为了不失去仪态而勉强微笑着上前，那一刻的她仅仅为了维持仪态而存在着。
　　那个年长的上首座位的老爷万渊先开口，他的声音如他的长相，“新妇请坐。”
　　老爷并没说是坐哪里，她迟疑了下，大少爷开口道：“坐在玉儿边就好。”
　　她几乎是感激，却没有看大少爷，走到那苍白女子边上坐下。
　　老爷道：“新妇初来乍到，难免有很多规矩不懂，子章你待会对新妇一一点明。万宅里你只要懂了规矩，服从规矩，自有你的好处在这里。”
　　她抿紧唇，老爷又道：“齐儿为人天真，新妇嫁了他需好好恩爱，相互扶持。齐儿虽天真却也不傻。”
　　她低低道：“是。”
　　老爷道：“我先走了。你们兄弟姐妹好好关照一下新妇。”
　　大少爷道：“是，父亲。”
　　叫玉儿的女人连看也不看一眼，只一言不发。
　　老爷也不在乎这些，径直离开了。
　　她紧张地等待老爷走得没影了，才感激地看向大少爷，而之前帮过她的大少爷却颇显冷淡地与她对视，她一愣，大少爷淡淡道：“二弟妹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子章，子章是我们府里的家生儿，他会一一指点你的。”
　　她低垂下眼，忍住泪，大少爷道：“齐儿是我的好兄弟，性格烂漫。二弟妹要好好对他。”
　　她觉得真是委屈死了，这一大一小重复一样的话，就是叫自己要懂规矩，还要爱自己的丈夫，她又没出错，初来乍到，有必要这样严肃吗？她嫁给这样一个痴儿，后悔都来不及，这群人却仿佛她占了便宜一般。
　　她点了点头，大少爷似乎见有些尴尬，便缓和了声音道：“想必弟妹在外也听了些宅子的传闻，我们宅子是古宅邸，我们先人汉初建于当地，从此安家落户，历久不迁，规矩都是祖上传下来的，所以我们都是从小就灌输着去遵守。刚到万宅的人或许一开始不适应，但久了也就习惯了。其实规矩也并不多，但却不可轻犯。”
　　她道：“我一定好好记下。不出差错。”
　　大少爷道：“弟妹一大早就来了，想必还没用过早点吧。还是回去早些用餐，齐儿这懒虫现在也该醒了。”
　　她颔首离开。
　　在新妇走后，万玉出声，她的声音沙哑冷清，也让人生出畏惧，“我也走了。”
　　“玉儿。”
　　听到身后的声音，万玉停了脚步，大少爷万克走到万玉身边，轻声道：“玉儿，你是因为新妇不开心吗？”
　　万玉看了眼万克，道：“没什么开心不开心的，只是齐儿不该娶亲。”
　　“你也知道，万宅入不敷出，何况除了齐儿，谁来传宗接代啊。”
　　“传宗接代，”万玉似笑非笑，“传宗接代生下来也不过是祸害另一个人。”
　　“你别这样说话。”万克皱了眉，“小心被人听到。”
　　万玉冷冷瞥了万克一眼，就从他身旁走了过去。
　　子章在身后道：“大少爷。”
　　“子章，难道这有错吗？”万克回头看着子章，“宅子总需要有子孙继承下去。”
　　子章低眉顺目，万克微微笑了笑，“我也是傻了，问起你来，你一向都不对这种问题做回答的。也只有玉儿，我担心玉儿啊。她性子偏激，近来更是深居简出，谁也不见，今天她来，我也是喜出望外。”
　　她一路闷闷无语地回到了卧室，子章竟然就在卧室外面等她，她讶异地走上前，子章道：“二少奶奶，老爷吩咐我要对二少奶奶说明一下宅里的规矩。”
　　她点了点头，子章道：“宅子的规矩只有三点需要特别注意，其余细小的规矩二少奶奶出身不凡，想必不需要我格外提点。”
　　她颔首，“你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