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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0]太阳花 ...
机舱的窗户往外,天空呈现出夜色将尽的微白。皑皑白雪一寸一寸开始崩塌,这片纯白无暇慢慢被飞起的雪尘笼罩。仿佛在这塌方之下还能听见人们哀嚎凄厉的声音。
四王天菖蒲凉凉地向外望了一眼,又垂下头将怀里的松阪花音搂得更紧。娇小的身躯如同傀儡娃娃一般,但她感觉得到,身体的温度正在一点点消散。哪怕她贴得再紧,都无法将体温重新回升。
“恭先生,那些成员确实想通过暗道偷渡至德国境内,目前目标已经捕获。”草壁哲矢并不敢往后看,此刻的四王天菖蒲浑身都像是从血里浸泡过一样,那件西装外套也不足以遮蔽住她春光乍泄的身体,就连眼睛不经意瞥见都像是件失礼的事情。
云雀恭弥用手拖着腮漫不经心地往外望了一眼,收回了眼神,像是默认。
“这次的突发……”
“我知道。”云雀恭弥打断了草壁哲矢的话,似乎又陷入了沉思。他微微侧过眼,余光划过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四王天菖蒲。她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病态的惨白之下掺杂着与近似于人类的情感。薄唇依然紧紧地抿着,像是在保持最后的镇定。
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一直持续到了他们回到彭格列基地的时候。
在直升机稳妥降落的那一刻,四王天菖蒲几乎是同时开了舱门冲了出去。她紧紧抱着松阪花音,想要去寻求最后的希望。
云雀恭弥下意识拽住了她的手腕,但当他看到四王天菖蒲回过头的那一瞬间忽然回过神来……等一下,他是准备说什么所以才拽住这个家伙?
“……?”四王天菖蒲的眼睛里是一潭死水,他原本以为对方会异常愤怒的甩开自己——但是没有,她只是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然后停下了脚步。
“……”云雀恭弥立刻松开了手,一丝窘迫自眼际转瞬即逝。
“哲,把松阪花音带去瓦利安。”云雀恭弥怔了怔,眼中的情绪迅速沉淀了下来。接着他微微眯起了眼睛,盯着四王天菖蒲,神色带着若有似无的威胁,“你,跟我回去。”
四王天菖蒲下意识将怀里的松阪花音搂得更紧,神色警惕如同野兽。
草壁哲矢愣了一下,迟疑地望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四王天菖蒲。现在的她看起来只是表面平静,内心却一定是狂风暴雨,失去理智。而这状况看来他似乎接受也不是,拒绝也不是,骑虎难下。
“还是说,你认为自己会比他更懂如何去挽救这个草食动物的命?”
四王天菖蒲的神色挣扎了一下,终于松懈了下来。她微微垂下了眼睑,动了动嘴唇,“……不是。”
她手中的力度终于慢慢松弛了下来,直到她看到草壁哲矢小心翼翼地接过了自己怀中的松阪花音。没了呼吸的松阪花音紧紧闭着那双曾经水灵灵的双眼,神情淡然如同解脱。
这一瞬间四王天菖蒲终于觉得自己空无一物。那种痛楚如同心脏被硬生生剐出,血淋淋地摆在自己面前。这种尖锐的情绪排山倒海般袭来将自己吞没。如果说松阪花音的第一次死去让她觉得世界全然灰暗,那么第二次看到失去呼吸的松阪花音在自己面前,她只觉得麻木不仁。
是啊,大脑神经甚至没有处理出适合的表情让她表达。
她想去找青蛙头,她承认青蛙头的幻术其实很厉害,所以一定有方法让花音活过来的。
这是……
最后一丝希望了。
四王天菖蒲觉得自己已经足够镇定,她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失去过一次已经有充足心理准备,不怕再有第二次。所以她坦然地接受了松阪花音的死亡。可是当松阪花音的身体在自己的怀中一点点冷去的时候,她却开始惊慌、开始像个孩子一样手足无措。
然而本能的冷漠却让她不知道如何去宣泄这些情绪。
所以她只能面无表情地将松阪花音搂得紧一点,再紧一点。希望那双圆圆的眼睛能睁开来,笑着喊她一声“菖蒲”。
但是呢?
没有,这些都没有发生。
“等等、停下——!”四王天菖蒲的瞳孔骤然缩紧,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拽住抱着松阪花音远去的草壁哲矢,她的神情中泄露出一丝抵触,甚至带着可怕的杀意。她迈开步子,鲜血淋漓的指尖开始变成兽性的锐度。
花音不能离开她——
“够了。”
四王天菖蒲的手臂霎时间传来了疼痛感,一个猝不及防地被人往反方向拉走。她抬起头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狠狠甩进了车内。后脑勺触碰到了冰冷的皮质沙发,砰地一声关车门的声音把她拉回了现实。
“如果你希望头破血流到昏迷,可以选择继续发疯。”
四王天菖蒲的眼神一变,顿时杀气丛生。她的手指轻轻颤动着,像是要按捺不住。
云雀恭弥很是淡然地抿直了嘴唇线条,然后露出了不屑一顾的神情,“想用人类的身体杀了我?假如你办得到的话。”
如同被点醒了一样四王天菖蒲的眼神一暗,她收回了蠢蠢欲动的手,沉默地望向窗外。眼神所到之处是松阪花音的方向,她一直默默注视着草壁哲矢的动作,似乎只要有一点不妥她就会立刻冲进去杀了他。
“花音她……”
“谁知道。”
“……”
云雀恭弥望了一眼一直盯着窗外的女人,宽大的西装外套披在瘦弱的身体上此刻却显得十分可怜。不是从她的外表去判断,而是他觉得怪物女现在的状态像是受了伤的小兽。而习惯却让她无法低下头去承认自己的伤痛,甚至不知道怎么去承认。
“一定有办法的,对吧?”四王天菖蒲望着那辆车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回过头望向云雀恭弥笑了起来——刻意而又充满不确定。那种眼神就像是在他的眼底寻找一种自信与肯定。
“你不会听到你所希望听到的话。”云雀恭弥猛地踩了一脚油门,让对方措手不及地扶住了扶手。
“……”
“也对,你是云雀恭弥啊。”四王天菖蒲将仅能敝体的外套裹得紧了一点,兀自自嘲地笑了起来,“……我本来应该做好准备的。”
“这种不该有的希望,果然还是不要的好。”她用手抚了抚额头,显得倦怠不已。
“你需要清楚,松阪花音已经死了,并且不会再复活。如果有可能,那只是奇迹。而奇迹,几乎不可能发生。”云雀恭弥的声音低沉清冷,掷地有声却又如同一泓清泉落进人心。
四王天菖蒲顿时觉得一团无名火从脑中炸开,她几乎是在云雀恭弥话音刚落的那一刻就伸出手去掐住对方的脖颈,而平日尖锐的指尖现在却与人类无异,根本无法划穿肌肤。
云雀恭弥看起来似乎根本没有被这样突如其来的袭击所动摇,他只是对着四王天菖蒲扫了一眼,然后气定神闲地说了一句话。
“你看起来很想成为暴露狂?”
一直对性别意识并不在意的四王天菖蒲却触电般地收回了手。她不知道自己在无措点什么,只是微微感到了尴尬,甚至觉得脸颊有些发烫。
云雀恭弥并没有在下一秒掏出浮萍拐去惩治这种越格的袭击行为,只是慢条斯理地开着车,拾回了之前的话题,“而你也是。四王天菖蒲,早就死了。”
这句话明明尖锐无比,却让四王天菖蒲内心的暴怒瞬时瓦解。
是的,她早就死了。
如果哪一天突然消失或是暴毙,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现在呼吸的每一寸空气,都是侥幸的施舍。
她抬起头静静望着前方,又转过身望着云雀恭弥线条干净的侧脸。此刻的他微微蹩起了秀气的眉头,凤眼静默沉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当她看到这张脸的时候,内心的焦躁不安莫名其妙便一扫而光。
四王天菖蒲张了张嘴,忽然笑得无奈,“不过……还是谢谢你。”
“……”
云雀恭弥瞥了她一眼,又将视线放回了前方,“你很喜欢自作多情。”
“是,是。你就当我在自作多情吧。”四王天菖蒲也不想争辩,揶揄地接下了这句冷嘲热讽。她很快岔开了话题,试图打散这种凝固的气氛,“你是怎么找到那里的?那里应该是……”
一枚御守轻飘飘地落在了自己的手中。
她的心一紧,看着这枚看起来脏兮兮的御守,显然是被丢弃到了某个角落已久。她下意识伸出手想去摸自己的口袋,却又突然意识到自己什么里衣都没穿。
“看来那个草食动物为了追踪也是花了点心思,只可惜雷声大雨点小。”
四王天菖蒲捏紧了这枚小小的御守,顿时觉得内心钝痛不已——看来花音那里也早就以这样的方式被盯梢着,在她休眠的时候被人杀害……想必帕特里克也一直在等候着这种可乘之机。她握着那枚倾尽心思的御守,嘴角动了动,又麻木地落下,似乎不知道此刻应该如何准确的表达这种情绪。
云雀恭弥注意着她僵硬的神情,像是明白此刻对方的心情。他的内心一动,声线稍稍缓和了一点,“你本来可以选择不杀死他。”
“可就算我无法动手,你也会杀了他。而且还会因为你认为我不够果决而让我多遭受一场无妄之灾。”四王天菖蒲依然漫不经心地望着他的侧脸,她的心情开始慢慢平缓下来。似乎只要是和云雀恭弥待在一起的空间里,所有的不可能都会变成可能,而她只需要选择放心就可以。
“哼。”云雀恭弥似乎被戳中了心思,只是冷冷地发出了一声轻哼,不再回话。
“怎么样,我还算了解你吧?”四王天菖蒲咧了咧嘴,嘴边得意的弧度翘起又犹豫地落下,显得异常微妙。她自嘲地抓了抓头发,神情荒谬,“怎么办……好像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我明明应该……”
得意?高兴?嘲讽?讥笑?或者释怀?
哪一种都不是,她现在既不该笑,却又无法做到悲伤。可是她知道自己的心脏生疼,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人偷走,却再也没有弥补的余地。空落落的穿着冷风,风刀让伤口一点点扩大,流着鲜血。
如果一开始她没有选择接近花音,是不是现在的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她应该难过才对,对吧?
这种混乱的状态让四王天菖蒲顿时陷入了迷茫。她泄气地拽着西装外套长长的衣袖,却只是保持着似笑非笑的神情,“明明我现在觉得心里很痛,可是要怎么做,才会看起来很难过?”
在她脱口而出这句话,又立刻接触到云雀恭弥的脸色。于是她又荒诞地摇了摇头——这个人类从来没有露出淡漠之外的神情,就连笑都是恐怖带着杀气。
“……”云雀恭弥像是看白痴一样看了她一眼,神色漠然。对他而言,根本不屑对这个世界露出过多的表情。
不过,他确实没有看到过怪物女露出过非常难过的神色,除却不能自己的梦境。
她就像是天生缺失泪腺一般——事实上他并不知道食人魔这种生物是否拥有泪腺这种器官,而他之前甚至怀疑这种种族就连普通的情绪表达都无法做到。直到见到了寺岛彰异常夸张的表情,他明白食人魔原来还是正常的,只是眼前的人伪装的太久,久而久之就缺少了某种主动性。
云雀恭弥一开始觉得她会露出笑容之外的神情是一件很稀罕的事情,有趣而又新奇。但后来那种神情开始变多,他却再也不想看到除了笑容以外脆弱的表情。他希望怪物女永远都是如同以往一般笑着的。
像这样失常的时候,能够少一点,再少一点。
起码不会让他觉得,这种时候很烦躁,心里很堵,却又不知道是为什么。
最好的状况,就是看到这个家伙明明想杀了自己却又办不到的时候,那种跳脚的模样。
刚开始松懈的气氛一下子又沉闷了下来。
“你现在,该不会是在进行可笑的忏悔吧。比如那些草食动物常说的那种,如果之前没有那么做就好了?”云雀恭弥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打破了沉默。他用余光扫了一眼神情陷入泥潭的四王天菖蒲,一脚加大了油门。
“不是。”四王天菖蒲像是掩饰般地轻轻笑了一声,面色诡异而又生硬,“我怎么会做这种懦弱的事情呢?我又没有做错什……”
“明白就好,忏悔是弱者才会做的事情。”
“所以我没有。”四王天菖蒲急急忙忙打断了他的话,如同被戳中了痛处。
“只有草食动物才会用这样的行动去逃避现实。”云雀恭弥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的道路。天幕呈现出了淡蓝色,云海中开始慢慢渗出光亮。
“我说了我没——”四王天菖蒲荒诞地摇了摇头,却又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御守。
“你在着急什么。”
四王天菖蒲又气又笑地拍了拍额头,对云雀恭弥这种追问感到不解,可内心却又如同被对方窥探了一般感到惴惴不安,“等一下,我都已经解释过了吧?我没有……”
“你没错。”
四王天菖蒲一怔,她立刻收了声下意识盯着对方的双眼。可对方依旧一板一眼地望着前方,没有半点正视她的意思,淡漠高傲。
“你这是……什么意思……”
“怪物女,看来你的大脑已经被药剂给泡萎缩了。不用急,等科技部把药剂配方解出来以后,我不介意让你直接变成后天性的唐氏综合症患者。”云雀恭弥的语气带着隐隐的愠怒,如同被乌云包裹下的雷电鸣响。
“现在的你,对我来说索然无味,就连草食动物都不如,根本不值得去多看一眼。”他微微扬着下颌,飞眉入鬓的凤眼里闪着不屑与倨傲,“真是懦弱至极。”
平时听到这些话应该生气的四王天菖蒲张了张口,想要冷嘲热讽地反击,却莫名觉得眼眶一酸。握着御守的手一点点松了开去,她悄悄瞥了一眼凝着眉不说话的云雀恭弥,内心却忽然涌出了坚实的力量。
冰凉的液体犹如断线的珠子自眼底氤氲,迅速落下,滴滴答答打在了手背上。
四王天菖蒲立刻伸出了手背去擦拭,但是越掩饰,这种奇怪的液体就越来越汹涌,直到浸湿了宽大的西装衣袖。
奇怪?明明这个不知好歹的人类是在蔑视她来着。可是他为什么要说自己没错,为什么还要凶巴巴地说这些让人恨不得一刀杀了他的话。
她应该生气才对,应该杀了他才对。
四王天菖蒲捂着自己的脸,眼泪顺着脸颊一直一直往下滴淌,如同十多年来久旱未雨的甘霖。她想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却是第一次如同洪水开闸一样溃堤泛滥。
云雀恭弥皱着的眉舒展开去,又立刻紧紧地皱了起来。
“马上给我滚下去。”
“……不……”
万簇霞光渐渐穿透泛白的天空,天幕为璀璨的光华笼罩。
日暖风和。
其实妹子也只是想听到一句安慰啊,希望有人跟她说她没做错,没关系。
然而云雀的方式真的是简单粗暴还噼里啪啦嘲讽了她一顿。不过没关系=L=妹子的泪点和她的性格一样就是如此………………不按常理出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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