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行晚》戈虞

2、记忆深入红尘水

　　2.记忆深入红尘水
　　阮娴初遇何淮安时，不过十岁。那时北平还不叫北平，日本人也还没有攻进这里，那时一切都是好的，大街热闹如新年。
　　阮娴是个孤儿，被何府的下人收养，还很小就帮着做事情了，府里的下人都夸她能干。富贵人家长大的孩子不知道，其实下人也是有很多乐趣的，他们的生活，不比那些天天吃肉的人差。
　　被何府的下人收养，阮娴以为是最幸运的事情。她在何府见到过最漂亮的人，就是大少爷何淮安。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但是阮娴还是偷偷记了他好久。她不过是在后院里浣洗衣物，小小的手在凉水里冻得通红。何淮安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他手里还拿着一本书，阮娴不识字，她的名字还是养母请外头的先生给取的。
　　何淮安踱着步，锦线绣鞋踩踏在地上，发出窸窣的响声。他似乎正在轻声诵读着什么，一本正经，并没有发现阮娴在偷偷的看他。
　　他长得很好看，阮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皮肤嫩的堪比小姑娘，那双眼睛好像初春乍暖，看见人时嘴角时刻都带着温润的笑意。回身时，他突然看向她的方向，潭水一样好看的眼睛就这么看了过来。阮娴心一惊，下意识的用力，手上的布料就这么破开来。她慌得手都没处放，眼睁睁看着他朝她走来。
　　听人说，富贵人家的孩子都很傲慢。她是真的怕他顶着这样好看的一张脸，却说出伤人的话来。
　　好在他没有，他只是轻轻皱了皱眉，“你是何府的下人？”
　　阮娴愣愣的看着他，下意识点头。他眉头皱的更深，“你多大了？”
　　“十……十岁。”
　　他似乎颇有些生气，“这些活你干的完吗？”
　　阮娴虽然小，但也听出来这位小少爷的话是在关心自己，急忙向他证明，“干的完的！我很能干！我什么都会做！”
　　何淮安一下子笑了，眉头松开。阮娴一见他似乎不生气了，也开心起来。“这么小就会做这么多事？”
　　她正想答“是”，突然听见路那边有人在唤他，“淮安，娘叫你过去。”
　　何淮安转头，伸手在她头上抚了抚，温润的笑意没有变过，这才转身离去。阮娴看着他的背影愣了很久，直到端盆回屋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衣服撕破了。
　　果然又是被管家骂了一顿，但是这一次，阮娴没有一点不开心，反而在夜晚喜滋滋的入睡。
　　阮娴以为，这样的相遇再不会有了。谁知不过将将一年，她便又和他拴在了一起。这一年还是入秋的天气，日本人攻进北平，大肆侵略，何府被翻了个底朝天，老少妇孺无一幸免。阮娴的幸存，是因为在关键时刻，养母将她翻了个身，藏在陈旧的暗格里。因为暗格设置的隐蔽，原本是给太太贮藏首饰用的，阮娴身子小小的，藏在里面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她大气也不敢出，又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总是觉得在暗格里度过了很久很久，她不敢开暗格的门，她怕一出去就会没命。不知道是过了多久，暗格的门突然被打开，光亮猛然照进暗格的时候，阮娴睁得大大的眼睛下意识眨了一下。只不过是一下的功夫，她抬头，看见面前蹲着的何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