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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绝处逢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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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间的风吹的树叶“沙沙”响,但是青伞却觉得静的可怕,他眼前的欢榆已经不再哭泣了,一张空洞无神的面孔,两行心头血所凝成的泪。
看千帆过尽的绣神大人感到一丝自灵魂深处传来的刺痛,那刺痛伴着一种骚动逐渐扩展到他的全身,喉咙干涩,任何一个动作都万分艰难,但他还是勉强克制着,保持着那一丝丝微笑,从怀中掏出一个帕子递给欢榆。
“怎么……办呢?”那帕子被她无意识地攒成一团。
“这是他的身体对不对?”青伞试图拿过那帕子给她擦脸,却被她一下子抓住了手。
“是。”声音低沉干哑。
“因为您他才会魂飞魄散的是不是?”她的声音逐渐变轻,像是耳语。
“是。”
“您是绣神青伞,不是虞角的青漓,每一分每一寸都不是他对吗?”
“是。”青伞知道她终于认清了自己与那青漓并非同一人,连那一丝幻想也消失殆尽。
“你要我怎么办呢?”前一刻声音还轻的像泡沫,却骤然转厉,“你是绣神,你是绣神啊!你为什么不保护你的子民呢?!我们是那么的那么的……虔诚的侍奉着你,你怎么可以伤害他,怎么可以夺走他的灵魂?你让我怎么办……你是绣神,我又能做什么呢?我怎么可以对你不敬,我怎么可能忘记他,我怎么可以自己活着?”
欢榆狠狠地咬着下唇,抓着青伞的手放在脸边,闭了眼轻轻地贴着,似乎在感受着青漓的痕迹,语气轻轻地问,“死了也见不到他吗?”
“是。”他艰难地开口,尽力地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她僵了一下,并没有发现青伞的异常。
最绝望的境遇莫过于发现连死亡也不是出口。
就像是爬在一个深井,井底是无数枯骨妖魔狰狞的要将她拽下去,井上要至她于死地的敌人牢牢地盯紧她,她只能爬在湿滑的井壁全神戒备地坚持,永永远远不得一刻放松与安宁。
一边是对绣神大人信仰的自我禁锢,一边是可悲的永不得相见,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连仇恨都不能有。她无法将手刃仇人作为寄托,连想想都不能,她什么都不能。
“你让我,怎么办……”她凝视着那张青漓的面容,却像是在看另一个人。
“我可以送你回太康山。”青伞感觉到手上突然一紧。
“不。你可以骗我说你还是他,你怎么能不是他。”她垂下眼睛把他的手指放在唇边轻吻,温柔又虔诚。
“你需要?”青伞是个明白的人,他知道欢榆也是。
“或许。我无法恨你,你是我的信仰。”她看着他,眼神专注。
“那……或许可以试试。”青伞低头看着她,眼神恍若琉璃般的色泽看不出一点悲喜。不知道为何他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灵魂深处那蠢蠢欲动的力量终于平静下来。
他俯下身将欢榆手中那团帕子展平再递给她,然后看她安静的擦脸。树叶沙沙响动,他们终于寻找到了那个平衡点。
两人终于妥当地回了青荒幻境,那小雀儿被青伞打发提着昏迷不醒的净罗回了那上月幻境,青伞撑着头想着临走时小雀儿那副质疑他神品却又不得不扛着那呆鸟的不甘表情便想笑。
欢榆端着茶来到这平芜轩。
二字“平芜”简简单单,两旁各是一句“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
这轩是这幻境中最大的建筑,倒像是水上的“平旷原野”。
欢榆轻轻把茶放下就立在一边,青伞回头眯着眼笑着看着她说:“坐啊。”
欢榆老实坐下。
“这是第几日了?”青伞手中凭空出现了把扇子,镶着金丝,扇面上无图,唯字两个,“诸廖”。青伞漫不经心地扇着,漫不经心地问着。
“这是第四日。”
“唔……”
“马上就该第五日了。”
“是啊……泰康山好玩吗?”
欢榆不明所以地看向青伞,只见对方眼神里透着兴趣盎然,于是答道:“景色很美尤其是赶上下雨的时候,后山云雾缭绕犹如仙境。鹤儿们在七夜池边生活,夕阳的时候它们便聚集在池边嬉戏。不过我入学甚浅,往往在屋中修习也不大玩的上。”
“你的师父呢?”
“师父乃是第三千一百五十七任虚主陆浮生,他是个再好不过的人了,我当初一心求那逆天之法在道门跪了三天三夜,他不愿见我自毁才破例收我为徒。之后对我悉心教导,我才会来到这里见到你。”
欢榆一点一滴细细道来,她的师父乃是太康虚道之主,身驾碧水云鹤的陆浮生,天赋异禀,于二十五岁将翼海龙兽斩于南海之上从此名动青荒,十年以后成为太康虚道最年轻之主。欢榆拜入他门下正是他任虚主之后的第三年。
“唔……翼海龙兽啊,那时的事我倒是知道一些。”青伞若有所思。
在绣神经历的无尽岁月中又有什么能留在他的记忆之中呢?
哪件事,哪个人?
那只名叫净罗的囚火鸟又与青伞又什么渊源呢?
欢榆看着那张青漓的面容,忍不住、忍不住地想多了解这个人又或者该称之为神。
“青……青伞大人,那只囚火鸟与您之间发生了什么?”
“这么多年,早就记不清啦。本仙琐事甚多,哪能一一都记得。”青伞又露出了他的招牌笑容,“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好好休息吧,小姑娘。”
哎……欢榆叹了口气,看着青伞神清气爽地摇着扇站起身大摇大摆地走回他的“纵云横”。
青伞踏进屋门,折扇“啪”地一合,左手袖风一带两扇屋门便紧紧合上,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坐在桌旁,从右边的袖中捧出一杯茶来,原来是刚才欢榆泡的被他借着折扇的开合藏到了袖中。
浅酌了两口,道:“我有茶喝,你却没话说,怪哉怪哉。”
只听一阵衣服簌簌声,隐约一个人影似在青伞的床上坐起又向他走来。
青伞在自家的幻境住的极为舒服,床很大,丝帘一层层坠了很多透气且遮光。此时一只玉手掀开最外面的丝帘。
青伞抬起头笑吟吟地看着眼前这个俊美异常却又面无表情的男人,薄唇轻启,咬牙切齿道,“我去收治那呆鸟累的腰酸背痛,你却在我这里舒服地睡觉。”
“若是我不帮忙,你打算怎么办?”男子无视他的抱怨,自顾自地坐在他对面发问。
“送她回太康山吧……大概。”青伞喝了口茶。
男子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淡淡开口:“现在的你是我见过最狼狈的时候了。”
青伞瞪大眼睛看着他,“哪有?!”低头又看了眼自己,一身白衣,手边一把折扇,茶杯里映着一张英俊如玉的面孔,怎么看都是风姿翩翩的神明。
“一体双魂本就有损法力,又硬着收治那火,还答应为别人绣伤。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毁人到底的事我可不干可不干……”青伞作胆小状。
男子不屑地“嗤”了一声。
“带她走吧,你既然来了。”
“麻烦。”
“很好养的。”
“……”
“一日三顿饭吃动植物烹熟的尸体,每日睡四个时辰,哦对了,还要频繁饮水。”青伞仔细地思索养“人”的技巧。
“世间凡人情爱何其多。你就打算这么依着她?”
“我取了我要取的,自然也该应他们应得的。”青伞看着那男子,在那如琉璃般光彩透彻的眼睛中却没有一丝情绪。
欢榆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茶杯少了一只,大概是青伞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走了。
神明本是不吃不喝的,她把他当作青漓对待,两只茶杯一人一只,就像从前那样。
盛夏烹茶,于后院中的竹林阴凉处放俩蒲团,支一小木桌。白瓷的一壶两杯放置其上。茶叶在滚水中翻滚,在壶肚中韵香,再飘出丝缕,混着林间微风带走些许燥意。往往是无话,欢榆支着头懒散地享受着凉爽,微微一瞥青漓,目光望向远处,微风带起他额角的碎发。
欢榆伸手抓住他刚要端起茶杯的手腕。
“怎么了?”青漓好笑地侧过头看她。
“你像是要飞走似的。”欢榆眼中带些惊恐,自从那火燃尽她生活中的一切之后,她时时处于不安之中。
“怎么会呢。”青漓轻笑。
怎么会呢?经历了那般磨难的两人,以为往后都会是平凡日子。怎料到青姓到这一世,唯有二人。从小被选中的人却离奇失踪,青漓被迫走入那祭献的命运。
最美的年华却承载了最深的痛苦,前尘以往,只愿后世为烟。她宁可付出一切,承受再多的痛苦也要留在这幻境中,留在“他”的身边。
绣上这一切的伤吧……在她的魂魄中。
欢愉仿佛听到了幽幽的铃铛声响,声音细而清脆,一声声让她坠入梦境。
待她再睁眼,眼前仍旧朦朦胧胧恍如梦境,光亮中出现了一个人影。逆着光,无法看清面容。
“你……是谁?这里是哪?”欢愉发问。
“我是你的夫君,荷曜。这是潇兮馆,我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