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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短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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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一眨眼就真的要过年了。
春节放假,股市也休市,任磊无所事事地戴着一个耳机听广播,另一个耳朵则用来听阮小贝的碎碎念:“肉切块,焯水,一勺生抽一勺料酒,半勺老抽两勺醋,腌20分钟……”
阮小贝不是在和他说话,而是在念菜谱,做一会菜,念一会菜谱,认认真真,可能比小学生念课文还要专心。有时候念了一会菜谱,突然发现自己少放了什么,或者把生抽和醋弄混了,她就开始手忙脚乱,发愁直叫“怎么办怎么办”。
任磊觉得挺好玩的。
“诶,你别干站在那里看呀,也来给我帮帮忙多好!”忙碌万分的阮小贝终于发现原来家里还有个大闲人,正百无聊赖地看她笑话,她不由分说地把任磊拉进厨房,强行给他用肥皂洗手。
任磊直觉不妙,可是她手劲大,他挣脱不了,只能哇啦啦大叫:“干什么干什么!阮小贝你要干什么!我是盲人,瞎子!你要瞎子给你干活,有没有人性!”
阮小贝微微一怔。
任磊从不说自己是盲人瞎子,她也不在他面前提这些词语,李言和商祥每次来,说到他的眼睛问题,用词都十分隐晦,生怕一个不谨慎就触及到任磊的痛楚。
现在他自己如此自嘲,是不是证明他已经把这份痛楚看淡了许多?
“来都来了,你还想跑?”阮小贝故意恶狠狠地说,把任磊的手往水池里一按:“你给我洗菜!这个凭触感足够了,不需要你能看见!”说着,她无意扫了一眼房东大人的那双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特别好看,泡在一大堆青菜叶子的水里,真有一种暴殄天物的感觉。
任磊哼唧:“阮小贝,你胆子不小,敢让房东帮你做事?”
“除非你不吃,不然就得帮忙,”掌勺大权在阮小贝这儿,任磊的胃也就掌握在阮小贝手里了,她得意洋洋地告诫任磊,“我手生,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除非你愿意大年三十饿着肚子守岁!”
这个威胁着实作效,任磊想了想,事实的确如此,阮小贝还需要一边念菜谱一边忙活,过年的都是大菜,万一真的准备不出年夜饭怎么办?他一点也不想除夕夜过得如此悲惨。
其实阮小贝只是说得吓人一点,两个人的年夜饭,无论如何也不会太难准备,在房东大人越来越不挑剔的胃口下,她自认一顿年夜饭难不倒她。只是有习俗:大年初一不开火,所以她要准备更多的菜,好够两三天吃,最好还能擀面皮包点饺子,等她上班去了,任磊还有东西吃,不至于饿肚子,因此她才会这么忙。
而且家里还需要搞卫生,除岁迎新,明天就不能做了,阮小贝得今天都忙完。
“任磊,给我洗块抹布!还有,去看看洗衣机里的床单洗好没有?”
任磊想不通自己明明只是看热闹,最后怎么沦为阮小贝的帮手——还是在他眼睛几乎看不见的情况下。
而且她貌似使唤他,使唤得挺顺手。
“鞭炮鞭炮,哎呀呀,我们忘了买鞭炮!我去看看现在超市还开门没有!”阮小贝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这边刚刚将地板全拖了一遍,还没坐下来歇口气,马上又揣着钱包钥匙出门了。
“我和你一块去吧。”任磊说。
“不用不用,我一个人更快!”阮小贝匆匆忙忙扔下一句,马上关门走了。
任磊觉得有点不高兴。
其实准备年夜饭和搞卫生,他可以高价请两个钟点工,提前把这些都做完,不需要阮小贝这么辛苦,他现在可不是刚见阮小贝那会儿,一穷二白的时候。
不过自从上次跟着阮小贝去了一趟超市采购,听她在自己耳边念叨那串长长的采购单,他突然觉得过年的这些事情,都交给她准备也挺好。
有人味儿。
所以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任二少,终于也不排斥给人做家务、打下手。过年过年,不是吃顿饭、喝个酒、拜个年就算过年,一起忙碌着准备各种事情,热热闹闹,开开心心,才叫过年。
任磊给阮小贝打下手,其实还做得挺开心。
但是,现在阮小贝丢下他一个人,独自跑出去买鞭炮,任磊突然又开始嫌弃自己没用了。
阮小贝说得没错,她自己去,确实比他跟着去要更快。任磊闷闷地想。
忙昏头的阮小贝没有注意到房东大人的这点小郁闷,她只知道自己把一切都准备好了,今年可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承包年夜饭和大扫除这样的大工程呢!
阮小贝买了三圈鞭炮,吃饭的时候得先放一个,还有过零点和明天早上各放一个,其实她有点不敢放,小时候调皮,曾经玩鞭炮被炸过手,好在没留疤。
任磊不知从哪里掏了一根烟出来给她:“用这个点,比打火机安全。”阮小贝直摇头:“任磊,我最怕点鞭炮,噼里啪啦的,万一我跑得慢,被炸到手怎么办……”
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阮小贝怕的东西?任磊表示大开眼界,他想了想:“要不你把引线递给我,我来点?”他现在模模糊糊能看到一点东西的影子,只要隔得近,点个鞭炮应该问题不大。
可是阮小贝不知道,她一听任磊要接手,连连摇头,他眼睛根本看不见,万一炸伤手,大过年的去哪里找医生?
“还是我来吧!”阮小贝咬咬牙,毅然决然地上了“战场”,其实点鞭炮这种事,真做起来没有那么可怕,还有那么一点心惊胆战的小刺激。
“啊啊啊!!!”引线着得很快,阮小贝跳起来尖叫,拔腿就跑。几乎没跑几步,身后的鞭炮立即响起来,噼里啪啦震得阮小贝一个激灵,任磊正站在那儿听热闹,她扑过去抱住他半个肩膀,继续尖叫。
任磊淡定地掏掏耳朵,他家在放的时候,还有别家也在放,A市就这两天能放鞭炮了。比起噪音分贝无限高的鞭炮,阮小贝的尖叫声完全被淹没。
不过他突然感觉背上某个点似乎热热的,不对劲。
任磊愣了一下,马上一把将挂在他身上的阮小贝推开:“阮小贝,你是不是拿烟头烫我了!”
鞭炮放完的时间很短,现在他说话她能听清了。阮小贝尴尬地看了一眼自己手上死死捏着的烟头,在看看任磊那件估计很贵的羊绒毛衣上,被自己无意识烫出来的一个小洞,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红红火火嘛……大吉大利呢。”
任磊冷笑。
不过他也没和她计较,这件事就作为一个小插曲过去了。
“新年快乐!”饭桌上,阮小贝愉快地和任磊碰杯:“希望房东大人的眼睛在今年完全复明!”
两人杯子里盛的都是纯牛奶,任磊懒洋洋地举起杯子:“承你吉言。”
阮小贝两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忘了他根本看不见:“房东大人没有什么话要祝福我的?”
“嗯……”任磊想了想:“工作顺利,万事如意,天天开心。”
阮小贝皱皱鼻子,表示不满:“好普通!”
任磊耸肩:“实用就行。”
中国人过年是肯定要看春节联欢晚会的,就算每年春晚都遭批,可是习惯使然,大家还是会看。现在由于手机普及,大家于是又多了一个习惯:一边看春晚一边打电话发短信。
阮小贝就正一边看节目,一边捧着笔记本和阮爸阮妈视频。任磊不爱看这晚会,自己一个人戴着耳机,不知道在书房做什么。可能是听见阮小贝在客厅里和家里人聊得热火朝天,似乎很开心的样子,任磊有点忍不住了,终于也从书房溜达出来。
一看见他出来,阮小贝立即神经紧张,立即和正向她传授做菜经验的阮妈借口“肚子痛上厕所”、“一会再聊”,然后匆忙挂了视频。
任磊敏感地察觉了:“我一出来你就不聊了啊?”
“万一被我妈发现我和男人住一块,她会骂死我的!”阮小贝想了想,又补充道:“说不定还会打断你的腿。”
大过年的,任磊居然听得毛骨悚然:“你妈的力气……不会和你一样大吧?”能扛着一个男生满校园乱跑。
“当然不,”阮小贝轻松地回答,“她的力气比我大多了!”
(⊙v⊙)
……嗯,果然不能让她妈看见。
既然从书房走出来了,任磊不好意思马上回去,只好坐在客厅沙发上和阮小贝一起“看”春晚,他基本只能靠听,挺无聊的,倒是他的手机一直在不停响,几乎每三十秒响一次,短信不断。
阮小贝自己也在发短信,可是和任磊的手机震动频率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她瞄了一眼任磊响个不停的手机,好奇地问:“房东大人,这么多人都给你拜年啊?”
“嗤,”任磊淡淡道,“发短信的都是泛泛之交,朋友会打电话。”
哦,也对。阮小贝点点头,亲近的朋友都知道要给他看不见,会打电话给他,刚刚任磊还接了一个李言的电话呢。
“那你不回短信吗?”阮小贝问:“一个都不回,会不会不太好。”泛泛之交也是人脉关系。
任磊想了想,把干脆拔了耳机,把手机给她扔过去:“你帮我回吧。”
“啊?!”阮小贝无措:“我不知道要怎么回,就照那些拜年短信的样子回吗?”
任磊懒洋洋地舒展开手臂,靠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嗯,就那样,你把发短信的人名给我念一下,我说要回的,你就给他回过去。”
“嗯,好吧。”阮小贝觉得这样还挺有意思的,她一个人掌握两台手机,自己的和任磊的,左右开弓,一边在网上搜索拜年短信的好段子,一边不停地念人名、发短信,忙得还很欢快。
念到后来,阮小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念了多少个人名,好像始终没有尽头,几乎她念两三个,手机就要再进来一两条短信,任磊的交际圈大得简直令人咋舌。
有些手机存着的人名只有称呼,如“某某总”这样,而有些人名阮小贝觉得眼熟,似乎在某些电视或者报纸新闻上见过。
神奇的是这么多人的名字,庞杂得不行,任磊居然一一记得那是谁,哪个要回,哪个不需理会,他一清二楚,毫无混乱。
阮小贝开始觉得房东大人也是个很牛的人物。她把心里的感想跟任磊说了出来,任磊笑了一下,有点得意:“这有什么,我比你知道的厉害的多。”
他刚说完,这时候又进来一条短信。
这条很奇怪,手机只显示一个字——“紫”。
短信内容也很简单:“过得还好吗?新年快乐。”
阮小贝懵懵懂懂地把这些全念出来,任磊脸上的笑突然一下子就消失了。
“房东大人,这个‘紫’是谁啊?”阮小贝随口问了一句,抬起头来才发现任磊的脸色不对劲,阴沉得很。
明明刚刚还高兴得很。
欢快的气突然变得死寂沉默。
阮小贝觉得隐约知道这个“紫”是谁,可是她没有往深处仔细想,也不愿意想。
捏着他的手机,她觉得烫手,小心地问:“那……这条短信……要回吗?”
“不回,”任磊轻描淡写地为这条短信判了死刑,“无关紧要的人,回它做什么?”
阮小贝悄悄舒了一口气,不过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紧张,情绪重新变得高昂起来:“哦,好的,那我继续念下一条了哦!”
“念吧。”任磊淡淡道。
这条莫名其妙的短信就这样被忽略,好像两个人都忘记了。
可能发短信到十一点的时候,阮小贝念着念着,渐渐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身子靠在沙发上,头一歪,睡着了。
任磊听见她那头没有声音,叫了她两声,结果没回应,倒是一个重重的大脑袋砸过来,靠在他的肩膀上,动了动,舒服地找了个位置。
她今天忙了整整一条,累坏了。
任磊心里一动,不知怎的,他伸出手,隐约朝着她脸颊的位置过去,摸了摸。
皮肤细腻光滑,软软弹弹,温热的,手感很好。
任磊记得,她在饭后洗了一个澡,所以现在身上香香的,都是沐浴露的味道,很好闻,比喷了香水更好闻。
这样摸的都没感觉,大概真的睡着了。
任磊慢慢收回手,把还在震动的手机从她手里拿出来,轻轻将她放倒在沙发上,摸索着找出一床毛毯给她盖上。
零点的时候,他试着自己下楼去把那响鞭炮给放了,然后又自己坐电梯上来,挺好的,没出什么事故。
今年真的已经过去。
明年的他,肯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任磊轻轻拍了拍阮小贝的脸颊,她在沙发上睡得正香。
“新年快乐。”他低低道,像是对睡梦中的阮小贝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