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为媒》翠寒烟

39、黑夜

　　第三十九章

　　那只叫寒光的狗是一张剪出的纸片，它的主人是阴阳师千叶仁。说起阴阳师，最著名的当属平安时代的安倍晴明，据说这哥们儿的母亲是只狐狸，叫做葛叶，而安倍晴明可以驱使十二式神，是个牛逼哄哄的人物。

　　中国的阴阳五行，由百济人段杨尔传入日本，奇怪的是，朝鲜半岛的道文化却没有中国本土及日本昌盛。不过，那宇宙强国还是做了一件事，便是拿太极图当了他们的国旗。

　　沈墨跟着千叶仁，不敢说话，深一脚浅一脚穿行于深秋枯败的森林，望着前面一团黑糊糊的影子，心底暗自琢磨，他真能救回瞿朝川吗？是不是再跟傅家老爷子联系下？

　　“阿嚏！”远在数十里外的老爷子打了个喷嚏。

　　“爷爷，你快想办法救瞿朝川啊，他被鬼抓走了！”傅亚语不顾她爷爷正开车，拽住老头儿的胳膊使劲摇。

　　老头儿生气，大声说：“他小子暂时没事，瞧他的面相没这么短命。你这丫头快松手，我现在也是在救他！”面包车在山路上扭了几分钟S后终于回到正轨。老头儿斜眼瞪着傅亚语，“身为傅家子孙，一点事就惊慌失措，还不如你弟弟。”

　　“什么嘛！不如他学你装神弄鬼！现在是二十一世纪，科技爆炸的年代，你们祖孙俩爱捉鬼，爱斩妖除魔，随便你们，别扯我！”傅亚语哭出来。

　　“姐……”傅亚童伸手在傅亚语的背上轻拍一下。

　　这辆车的车灯，此刻是附近唯一的光源，放眼望去，山中“鬼影”幢幢，皆是白天平常无奇的大树。老头儿沿着山路走，对这些鬼影没有丝毫畏惧，好半天，瞥了眼沮丧的傅亚语，开口说：“你知道缸里是什么吗？”

　　傅亚语吸了吸鼻子，没好气地道：“我怎么知道？总不会是腌肉吧。爷爷，你偷人家的肉！”

　　“死丫头片子！”

　　“姐，还真是腌肉，不过是人肉。”傅亚童趴在椅背上，对着傅亚语的耳朵说：“把肥瘦相宜的五花肉切成方块放进瓷坛，用盐、佐料腌上十天半月，你给瞿叔叔介绍过。”

　　“对，就是人肉，那个失踪的女人的肉。”傅老爷子云淡风轻地道。

　　傅亚语怔了怔，忽然转身摇下车窗，将头伸到外面，吐了。

　　缸里是一坛看起来不错的腌肉，真的不错，叫人不禁联想这腌肉摆上餐桌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傅老爷子瘪了瘪嘴，轻轻哼道：“《水浒传》里有个孙二娘，系一条鲜红生绢裙，擦一脸胭脂铅粉，敞开胸脯，露出桃红纱主腰，上面一色金纽，整天剁人肉，剔人皮，在十字坡卖人肉包子。没想到现代也有人做这种事，不知卖出去没，他家可是开馆子的。”

　　“爷爷，求求你，别说了。”傅亚语胃里翻江倒海。

　　傅老爷子继续开车，准备把女鬼的尸体带到自己选定的风水宝地开坛做法。起初，他听到瞿朝川被掳走，心里也有些担心，可后来他认为当务之急是将女鬼召回来，一旦离了老板的身体，瞿朝川必定安全。

　　“哼，跟我斗，我绝对赶在你前面。”老头儿自言自语。

　　傅亚童看着老头儿：“爷爷，你说什么？”

　　老头儿沉默，无视孙子好奇的目光继续开车。其实事情并没有这样简单，那给梅姐托梦的女鬼今夜头七回魂，说是报仇吧，其怨气似乎不足以致人于死地。想来这女鬼母性十足，更想让活着的人照顾好自己的孩子，作为一个新鬼，她几乎使用了全部力量用来托梦。

　　对于鬼，现世的人有所误解，鬼并非影视作品里演的，刚刚死亡便具有强大的能力。那些动辄呼风唤雨，轻易索人性命的鬼通常为不肯投胎，流连尘世数十年，百年，甚至数百年，日积月累积蓄了力量才具有这种能力，当然怨气也是其中的关键因素。然而，这只鬼没有很深的怨气却行为异常，是有一股力量影响了她，老头儿很清楚这股力量的来源，只是现在没法控制，但可以召回被它影响的女鬼。最重要的，老头儿目前不想去招惹它，因为还不到时候，不过初生牛犊不怕虎，从日本来的阴阳师千叶仁已经在老头儿不知情的情况下循着线索慢慢靠近它，这不是老头儿希望看到的。

　　千叶家的祖先，有一个是贺茂家族的人，这个贺茂家便是安倍晴明的老师，贺茂忠行的族人。现在不必追溯历史，都已经是千年前的事情，只要知道千叶家世代为阴阳师，千叶仁年轻有为就够了。

　　快要十二点的时候，千叶仁又变出一个式神，这式神直线条，白色的，纸糊的，内里光晕似雾，飘飘悠悠显现于黑暗中，没错，竟是个日本白灯笼。

　　“仁君，有没有正常的式神，这个半夜放出来太吓人。”应煜宸的脸被白灯笼映得惨淡。

　　白灯笼开口说话：“主人。”

　　沈墨咽了口唾沫，如坠梦中。

　　“它叫荧烁。”千叶仁介绍道：“我让它替你们照明。”

　　“照明用手机就好了。”相比头顶飘着一个会说话的白灯笼，沈墨更愿意浪费手机电池。

　　千叶仁笑了笑，轻轻地说：“不止照明，还能保护你们，我们快到了。”

　　白灯笼在沈墨身边转了一圈，沈墨整个人不寒而栗，这灯笼太像古时家里死人挂在门口招魂用的，晦气，瘆人，日本刚好相反，结婚都是穿白色。

　　“沈君，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千叶仁突然问道。

　　沈墨一怔，“东西？”

　　“神圣之物。”千叶仁说。

　　“哦。”沈墨扬起手，人骨念珠在白灯笼的光芒下泛出温润的光晕。“你说这个吗？”

　　“果然……”千叶仁的目光黏在人骨念珠上。

　　“这是别人借给我的。”沈墨摸了摸念珠，叹气。如果刚才这东西缠在瞿朝川的手腕上，那么现在被掳走的会不会是自己？“仁君。”沈墨扯了扯袖子，将念珠隐没于袖口。“那只鬼为什么要抓我朋友？”

　　“你们到底走不走，狗都回来了！”应煜宸不耐烦地道。

　　寒光站在树下，萤烁的白光照进它的眼睛，幽亮而深邃。

　　“你的朋友阳气很重，不是他的目标，他其实是引你过去。”千叶仁抱歉地看着沈墨：“你才是最危险的，你应该明白。”

　　“我明白。”沈墨苦笑。

　　“沈君，虽然你有这个神圣之物，但一会儿走近寺庙，还是要靠萤烁保护你，光所笼罩的范围是一层结界。”

　　“哦……”沈墨点头。这瞿朝川注定被他连累，上辈子，他大概欠了自己许多东西吧。沈墨借光瞄向四周，不知何时，他竟随千叶仁来到玛尼寺外，就是那个碰到梅姐的地方。

　　这座寺庙由应家于解放前出资修建，只有一幢主体建筑，除了灰瓦红墙，其余的，内里内外皆为黑色。如今深更半夜没有光线，这座黑色的寺庙居然清晰地浮现在沈墨眼前，违反逻辑，不科学！简直匪夷所思。

　　萤烁飘过来，忠实地守护沈墨，沈墨就像戴了顶白色高帽，还是会发光的那种。

　　“寒光。”千叶仁呼唤自己的式神。

　　寒光沉默的跑过来，下一刻，它变成纸片回到千叶仁手中。然后，千叶仁又拿出一张剪成人形的纸片，就这么往天空一抛，纸片落地后化作身穿裳唐衣的美女。

　　裳唐衣，俗称“十二单”，是平安时期贵族女子的正装礼服。现在沈墨面前的裳唐衣美人，皮肤白皙如冰雪，唇间一抹嫣红，长发及地，外袍为菖蒲青，袖口萌黄，手持桧扇，立于鬼气森森的寺庙前，淡化了恐惧的氛围。

　　沈墨暗叹：“啧，这式神跟中国的女鬼还是不同啊。”

　　应煜宸直勾勾盯着式神，嘴里说：“我有点不习惯，她看起来很柔弱，叫她出来有用吗？”

　　“这是我从父亲那里继承的，我们家族最古老的式神之一。”千叶仁爱怜的望着美人儿。“她叫月夜，犹如月光一般美丽动人。”

　　“那这里要是兰若寺，里面走出聂小倩，就能与你的月夜一较高下。”沈墨开了个玩笑。

　　“聂小倩？”千叶仁好奇地看着沈墨，“那是谁？”

　　“不是谁，当我没说。”沈墨连连摆手。

　　千叶仁没有追问，因为此刻有更重要的事情做。“我相信你的朋友就在里面。”千叶仁对沈墨道：“寒光已经告诉我了。”

　　“要进去吗？”应煜宸似乎有些犹豫。“我想在外面等。”

　　“你们都在外面等，站在萤烁的结界里，里面很危险，我和月夜进去。”千叶仁说。

　　玛尼寺外有个玄鼎，他们离玄鼎十米远，沈墨瞧不见里面，以至于他想告诉白灯笼，让其再往前些，可千叶仁应该不会同意。

　　应煜宸对这样的安排很满意，不过，他似乎担心着自己的朋友。“仁君，你不会有事吧？”

　　“不会。”千叶仁微笑。

　　“我也想进去。”沈墨盯着千叶仁的侧脸。

　　应煜宸发火说：“有毛病！”

　　“他是因为我才被抓走的。”沈墨没有受到应煜宸的影响，情绪十分稳定。“我一定要进去。”他围紧瞿朝川给他的羊绒围巾。

　　天空开始下雨，细密的交织在一起，仿佛起了层薄雾。这是一个看不到月亮，深沉的夜晚，沈墨认为，即使有白灯笼，即使有代表着月光的月夜，他与瞿朝川的前路依旧被黑暗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