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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青云(3) ...

  •   从打铁铺子出来,卫正径自去了湖边,湖水澄澈,水底的鱼虾欢快地游来游去。

      卫正蹲在湖边,忽然坐下来,把鞋袜脱了去,脚碰到冰冷的湖水,立刻缩了回来,连牙根都有点发酸。卫正“滋”了声,坐在伸入湖中三米的木板上,一探手,取出耳麦来。

      他有点迷茫地看着这东西,踌躇片刻,将耳机塞进耳孔中。

      “简清吾?”

      简清吾愣了下,忽然惊喜道:“你醒了?!”

      “嗯。”卫正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沉重。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既然这样,那我过一阵子也过来吧,你那边怎么样了?如果是你,这些内丹应该都不是问题,随手就能斩获……”

      卫正打断他的喋喋不休:“你先不要过来。”

      “为什么!”简清吾提高了八个分贝,差点没把卫正吓得滚进湖里去。

      卫正稳住心神:“你来也帮不上忙,何况……”卫正望着夜色里寂静无声的湖水微波:“我有点怀疑,即使集齐十颗内丹,也打不开万魔窟的门,还有,万魔窟的大门是移动的,现在我也不知道它在哪儿。”

      “这你不用担心,我知道呀!你不去我去,那可是我姐!”

      “滚滚滚!你又不是狐狸。”不过从简清吾的风流韵事来看,他倒是有点像青丘九尾的后裔,只不过他非得缠着明素认祖归宗的时候,明素仔细给他检查过,他确实没有妖族血统。

      “没准我上辈子或者下辈子是呢,既然你回来了,我可警告你啊,那个神马拂尘,你不要就给我吧,我已经查清楚了,她是老君的法器,让给我让给我,让我慢慢调|、教,将来没准我也能成为叱咤山河一代英豪……”简清吾的声音渐渐变小,换了个郑重的声音,卫正一听,背脊就僵直了。

      “卫正。”相杨冷静道:“听我说,简清吾已经把整个事情给我说了,我觉得你最好现在回来。先不说你找不找得到万魔窟,就算你找到了,进去之后,要是找不到明素,或者不能出来,到时候谁来救你。”

      卫正心想简清吾这个大嘴巴,跟相杨说得这么详细,相杨只是个寻常人类,要解释起来很麻烦,他觉得头已经开始痛了。

      “我没事,如果我在那扇门后消失了,不用谁来救我,让我消失便是。”

      对方静默了会儿,卫正听见相杨略带哀伤的声音:“那你让伯父伯母怎么办?”

      耳麦里一声“哎呀”,卫正似乎听见相杨摔了耳机,果然,没声音了。他没劲地摘下耳机,脚在湖水里划拉,两手撑着身侧,莫名想起家里的清蒸鲈鱼来,酱油和香油混合的特别的味道,让他有些想念。

      湖水中映出他的影子。

      卫正看了会儿,他和他爸爸有八分像,将近五十岁的卫爹有糖尿病。年前已经到了需要胰岛素的地步,卫正一时间觉得很混乱。

      他把袜子穿起,站起身来,两袖一振,只觉得胸腔里闷着口气,舒缓不出来,只得大叫一声。

      忽然间脑袋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卫正捂着后脑勺,回过头去,边玺云趴在楼上窗户口看他:“叫什么叫,上来睡觉!”

      话音未落,卫正一个飞踏,从一楼楼台翻上二楼廊子,倏忽间站在边玺云面前,抱臂对他道:“好啊,睡哪儿?”

      边玺云被吓得猛咽口口水,手朝隔壁一指。

      第二天又是晚上,卫正再次出门去,边玺云一看见他的身影走出客栈,便大声朝晋旭喊:“师父!那怪人又出去了!咱们跟不跟上去?”

      晋旭从里头随手甩出来一只手炉,边玺云后脑勺被砸出个大包来,仔细捧着手炉:“师父您怎么把紫金手炉甩出来了!这是咱们现在最值钱的家当啦!”

      正要睡觉的晋旭被这么一吼,瞌睡全跑没了,瞪着双眼睛想发作,就见边玺云满面堆笑地骑到他身上:“师父,咱们什么时候换个手炉?”

      晋旭这才看清,紫金手炉缺了个角,他深吸一口气,猛戳边玺云的头:“你这是石头脑袋啊,怎么这么硬!”

      “师父投喂得好!”

      “……下去!”晋旭吼道。

      边玺云被吼得脑子里嗡嗡的,却心满意足地从晋旭身上下去,恭迎晋旭下床,递上他的道袍,替他拉直了袖子。看晋旭衣服穿得差不多了,恬着脸小声道:“师父,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晋旭被人打断了瞌睡,很是不爽,警告边玺云道:“路上你要是跑不见了,老子就要把你逐出师门。”

      边玺云嘿嘿点头,反正师父也没有师门。

      等上了街,师徒两个,人手一个包子,不远不近跟着卫正。没拐两个弯,边玺云便暗搓搓地朝晋旭道:“师父,我觉得他发现了我们。”

      “不可能。”

      “真的,他比之前,放慢了腿速。”

      晋旭的徒弟,别的本事没有,就是眼力好,连鬼都看得到。他半信半疑地审视边玺云,刚要说话,嘴巴一张,就听见卫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既然来了,不妨结伴而行。”

      “……”晋旭转过头,肃着脸:“卫兄弟,俗话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昨天前天下雨先不论,今儿也无风雨也无晴,我们师徒再拣懒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嗯。”卫正点点头。

      “那个,卫兄弟。”边玺云刚跟着晋旭喊出声,就被晋旭一巴掌拍红了脑门,连忙改口:“卫大哥,我这儿还有个包子。”

      卫正不客气地接过边玺云的孝敬,白胖胖的包子,还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他一哂,将手递出。

      “……?白菜猪肉馅儿的,可香了。”边玺云摆了张馋猫脸。

      “那还是小兄弟吃吧。”

      “我刚才吃过了。”

      “那再吃一个。”

      “我……”边玺云默默在心底脑补被自己挖过鼻孔的手拿捏过的包子,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包子被尚还饿着的晋旭拿了过去,他只来得及喊了个“师”字,晋旭就如猛虎食肉般一甩脑袋:“怎么了?你们都不吃,正好我饿,挺好吃的。徒弟来点?”

      边玺云呵呵呵了三声,摆摆手:“孝敬师父的,别客气。”

      很快三人走到铁铺前,卫正前去敲门,打铁的一见来了三个人,眉毛夹起,目光警惕,像被侵犯了领地的动物般,审视地扫视过晋旭师徒,以询问的眼神看卫正。

      卫正脸上堆笑,弓着身:“是我的师弟,和他的小徒弟,想一并进去开开眼。”

      打铁郎臂上的肌肉一鼓一鼓的,边玺云忍不住伸手指按了按,被晋旭逮了回来,护在身后。

      半晌,打铁郎终于让三人一块儿进去。

      简陋的木棚中,只有一张桌子,巨大的水缸右侧有一个铁架,架子上摆放着铁铺一天的成就。上头却只有一柄长戟,月牙造型,边缘十分锋利。

      卫正望着那弯月牙,回忆起当年送乐问的第一支也是唯一的一支簪,也是月牙的造型,上面湛蓝的珠子,就像拂尘化为人形那天,巨声雷响之后,漫天的云雾都散了开,显出天空本来的面貌。

      卫正很快从回忆里抽离,将目光挪到打铁郎的炉子上,炉膛中的火红得发烫,虽是隆冬,棚子里却很热,打铁郎打着两条赤膊,一边反复敲打铁块,一边说:“没说要带这么多人,既然是三个人,得加钱。”

      “当然,按你的规矩来,加多少?”卫正摸了摸袖子里的银票。

      “一人十两。”

      他改摸钱袋子,将银锭子拍在桌上,银子嵌入桌面,打铁郎看他一眼,没说什么,又道:“亥时初刻,活儿干完才能走。”

      卫正以目示意,晋旭招呼边玺云坐下,一行人四下打量这间棚子,卫正走近那把看着十分巨大的长戟,刚抬手,就听一声断喝“别碰”,他讪讪地收回手。

      “这是谁用的?”

      打铁郎似乎不太高兴,半晌才道:“看你用的兵器,行走在外时间也不短了,难道没听过一句话,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他话锋一转,眼神冷厉的瞟了眼卫正。

      卫正不为所动,笑吟吟拉过张板凳,蹲马扎般得坐在铁匠身后看他健壮的体魄,和打铁时流畅的动作,继续喋喋不休:“你打铁多少年了?城中就见得你这一间铁铺子,手艺一定很不错。”

      “那是当然,也有别的铁铺开过张,但都撑不过两个月。”铁匠语带得意,手里的大锤子晃了晃,卫正忙低头,被锤子带起的呼呼风声贴着他的头顶而过。

      “要不是看你有眼力,用的剑也是神兵,爷爷还不见得乐意带你们进去。一不小心让人知道了,可是杀头的罪。”后半句铁匠压低了声,面带威慑,特别多看了边玺云一眼,实在是少年人让他有点不放心。

      晋旭将边玺云拉到身后,硬声道:“是我徒弟,我会负责管好他。”

      边玺云一脸不以为意,问铁匠道:“让你打一把剑要多少银子?十两够不够?”

      边玺云跟着卫正这些日子,也存了点银子,都在晋旭那儿收着。晋旭一听,面色刹那愕然,转而怒道:“你用什么兵器,剑法不熟,利器反倒容易伤人。到时候还不是老子给你擦屁股。”

      “……”边玺云默了会儿,小声道:“师父,您从来没给我擦过屁股。”

      “……”

      铁匠看了眼边玺云,将手上的长剑插入水中,“滋”的一声激起白汽,他扬着下巴,朝边玺云点了点:“我打的兵器,不是谁都能驾驭得住。你师父也许可以,你嘛,再回家吃两年奶再说罢。”

      边玺云满脸憋得通红,却知不可和这人逞口舌,晋旭也拉着他的手腕示意他别开口。

      没一会儿,铁匠把剑放上兵器架,拍了拍两手,寻常人这么打铁半天,手掌里必定全是血泡。而他只将手上汗湿的布条摘下,巨大的手掌没有任何损伤,坐在板凳上,将茶壶里的水倒出来,倒了两碗,就空了。

      其中一碗递给充满敌意的边玺云。

      边玺云不接。

      晋旭接过来,替边玺云端着。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天不怕地不怕,总觉得大人都是瞎扯淡,老子要是能拿着刀枪,比他们厉害多了。结果左家的军队冲进来,一大家子五口人,被杀得满院子血,和杀鸡一样容易。我手里捏着我爹的宝剑,根本不敢冲出去,冲出去就是一个死。”铁匠啐了口血痰,舌头在干燥脱皮的嘴唇上舔一转,眉目里带着狠戾:“爷爷才投了城主,要让爷爷做左家的奴才,那是绝不可能。”

      边玺云这才伸手接了酒,少年略带稚气的眼扫了眼粗陶碗,递出去与铁匠一碰。

      边玺云是第一次喝烈酒,只觉得难喝至极,却又憋着一口气不可认输,咽下最后一口时,眼角边都是泪花。

      铁匠拍掌大笑:“好,好!等你离开这座城,爷爷给你打一把称手的兵器,随你挑刺。”

      边玺云背手抹了抹被酒浸得发烫的嘴,得意地抬起通红的脸:“一言为定。”

      铁匠嗯了声,神色和缓下来。

      卫正感觉到是时候问了,才又道:“所以是你替城主看管兵器库?”

      铁匠狠狠吐口痰:“爷爷只管造兵器,不做看门狗。”

      边玺云冲他竖起大拇指。

      铁匠晃了晃空酒壶,卫正掏出一早准备好的酒囊,前日与铁匠对话,便知道他是个酒鬼,将酒壶倒满,卫正把酒囊放在桌上,算给铁匠了。

      铁匠很是满意,便又道:“这柄长戟,也是城主要的,今晚收摊之后,要送去兵器库,到时候你们就扮作是脚夫。”

      “一柄长戟,要三个人搬运吗?”

      铁匠不满地瞥了眼晋旭:“这长戟,重达三百斤,三个人搬有什么不合适?何况,本来是想爷爷和这位道友抬进去,你们师徒来了,总得有个说头才能把人带进去。”

      晋旭不吭声了,四个人都在破木棚子里吹冷风,就两个碗,卫正他们三个也分着喝了两碗御寒。

      到亥时,铁匠打烊,随手将门一锁,看着正搬长戟的三个瘦鸡仔似的道士。

      “你们到底行不行?”

      “行行行。”卫正托着长戟,稍微使了点真力。

      边玺云惊喜叫道:“这东西怎么可能有三百斤!”被晋旭瞪了眼,旋即反应过来,又改口道:“哎哟,师父!好重!我抬不动……师父……”

      铁匠歪着嘴,笑道:“没吃饭啊抬不动,抬不动就滚,别去了,你就在外头守着。”

      “别别别,打铁师傅,那这么说,兵器库里的兵器都是您的杰作?”

      铁匠把棉袄子裹紧,在头前提着盏将明将灭的白灯笼,灯笼照得地面惨兮兮的,伴随着他粗粝的声音:“不全是,还有我师父打的重剑,是城主的专用。剑是兵器之祖,城主都爱用剑,各有各的偏好。现在这个嘛,因为刚弱冠,已下了令,三月三祭过天,再打造城主的专用。”

      他说话的时候朝卫正看了眼,卫正立刻会意,加快脚步,跟近了点,在铁匠身旁低声问:“那就是说少一把也没什么人会注意?”

      “城主专用的都有专人守着,不在兵器库中,其他的兵器,不过是储备。”铁匠神色有点落寞,苦笑道:“每一把都耗费我不少心血,如今天下太平,神兵利器也没什么用武之地。”

      “壮士这话不对,江湖人为求一把称手,也是不啻千金的。”

      铁匠嘲道:“好吧,那我等你的千金。”

      卫正嘿嘿一笑:“我们派中道士按规矩是不能成亲,否则就许给壮士又有何不可。”

      铁匠一愣,旋即啐一口:“和你们这些偷奸耍滑的道士说不清楚。待会儿进了兵器库,都别说话,将长戟放下后,你便去选兵器,然后交给我。”

      铁匠穿着件长及脚踝的大棉袄,将兵器贴身收着没什么问题。而卫正的真意不在兵器,只是嗯嗯答应下来,四个人在雪地里踏出一排脚印,遥遥望见死气风灯在一处高门上晃动得厉害,铁匠却不上城门,转头警告地看了三人一眼,在门下东南角,灯照不到的一个死角里,从棉袄里抽出根铁棍来,在地上嗵嗵嗵杵了三下。

      没一会儿,地面方砖有序移开,露出个五尺见方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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