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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三阙歌 ...

  •   于是三人围着桌,喝粥吃菜,卫正想事情,也没留意沃儿说了什么。见她又要哭,才定了定神问:“刚才你说什么?”

      沃儿委屈地瘪瘪嘴:“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等你乐大哥恢复身体健康再走。”

      “那我今晚可以睡卫大哥的屋吗?”

      卫正想了想,自己都是睡乐问那屋,就说可以。

      汤圆挤眉弄眼道:“小心老妖怪醒来揍你哟。”

      “为什么揍我?”

      “胆大包天抢他的男人,你不懂,这种千年老妖,地盘意识都很强烈,发现你睡在卫大哥的屋里,你是想被雷劈还是想直接被他撕了吃掉啊?其实还不错,广义上来说你们就合体了,以后你也是个大妖怪,只是失去自主意识。”汤圆把另一只鸡腿撕下来,满意地拿手指揩嘴角的油:“久了不吃,还挺好吃的。”

      “喝喝。”卫正冷笑着悼念鸡腿。

      “可乐大哥和卫大哥是同门师兄弟啊,他们又不能成亲。”沃儿还在纠结不能睡卫正的房间,但随即想到:“那我和汤姐姐一块儿睡吧。”

      “别,我不和胆小鬼一块儿睡,有什么危险岂非要拖我后腿?”汤圆吮着手指,摆摆手想也不想就拒绝。

      卫正一看沃儿又要哭,肃容对汤圆说:“她和你一块儿睡。”

      汤圆挑眉,改了口风:“那好吧。不过,好处呢?”

      “再说吧,看你表现。”

      “切……”汤圆转头拍了沃儿肩膀一巴掌:“要是有危险呢,你就以最快速度钻到床底下,别跑出来,你说你那天使的那招是啥?泰山压顶?”

      沃儿脸微红地低下头。

      “你那顶多就是鸿毛压顶……也太轻了点吧,别干自不量力的事。”汤圆一个劲巴拉身为妖怪得明哲保身的自救原则,卫正心不在焉吃饱肚子就进屋去察看乐问,乐问还是一动不动躺着。

      四天后,半夜里,卫正睡在乐问房间里的小榻上,忽然间一阵冷风抚过脖子,卫正把头往被子里一埋,迷迷糊糊记起睡前是将窗户关严了的。

      正犹豫要不要起身去检查窗户,又软又暖的什么东西拂在面上。

      卫正鼻子抽了抽,喷嚏要出来不出来的。

      被子被掀开,卫正的腰被揽住了。

      他睁开眼,身边枕头上只露出一个雪白的头顶。卫正的瞌睡登时全没了,一颗心狂跳着想问她什么,却忽然发觉他不知道要问什么。

      他果然是心里戏过多的摩羯座二货,手在薄被中很怂地犹豫片刻,卫正轻轻拥住乐问。

      天亮之后,卫正发现自己睡在地上,小榻不知道什么塌了……而他一无所觉。

      从一地的床板和被子里爬起来,卫正挠了挠头,乐问安静躺在床上,昨晚上也许只是幻觉。他在地上睡了一晚上浑身都疼,加上受的伤没好,出去叫人进来伺候。再回到屋子里时,乐问正坐着,抬眼看他。

      “醒了?”卫正的声音说不出的惊喜。

      “嗯。”乐问淡淡道,漆黑的眼瞳盯着一动不动的卫正,问道:“怎么了?不去端药?我肚子饿了,先吃东西吧。”

      卫正笑道:“是。”

      乐问吃过早饭,喝完药汤,瞥了眼那只长相难看的肉芝,说了句“用不着”就夹在胳膊底下,带着卫正去南院。

      守着慧颖的羿郁见他二人进门,松开毫无知觉的妻子的手站起身:“小道长身体无碍就好。”

      乐问把装肉芝的盒子给下人,对羿郁说:“给她服下,我要作法,你们出去等会儿。”

      “道长有法子让内子醒来?”

      乐问眉毛一扬:“不然救她的生魂何用?你自己是修道之人,莫非不知?”

      羿郁惭愧地低着头,手紧握着慧颖的手:“明知她害死过人,我却还是想救活她……”

      “不算她害死的,她被妖怪夺舍,这期间发生的事情应该一无所知。不过……”乐问顿了顿,坦然注视羿郁:“你真的想她醒过来?她是一无所知,你二媳妇儿却什么都知道。”

      谈及疯疯癫癫的滕家女,羿郁似乎刚想起有这号人,面上现出为难来。

      乐问翻看慧颖的眼睑,又捏了捏她的脉,手搭在她额头上,不片刻,她没什么表情地抬起头来说:“醒过来也活不了多久,之所以被夺舍便是因为她当时身体虚弱,那妖能洞察人心,以怨气为食,多半与她做了什么交易。救活她之后,也就是一月的寿数。”

      她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去看一眼捧着肉芝盒子的下人,朝羿郁道:“这小东西不易得,留你服下可延年益寿,给她服下只是短暂续命,也只能得这一月的光阴。救不救?”

      “道长可凭心而为……”

      “你妻子的性命,要交到我一个外人手上?”乐问冷道。

      羿郁犹豫片刻,方才对下人挥挥手,示意他去煎药。

      下人一出门,卫正大刺刺地坐下了,大嗓门道:“道兄就是优柔寡断才造成后院不宁,不就是几个女人,怎么都哄不好?”

      被乐问瞥了眼,卫正立刻闭嘴。

      羿郁摇摇头:“小道长不知,当日察觉院子里闹鬼之事,我本有机会自行处理,也知是祸起夺舍,却下不去手。”

      “那说明你对自己夫人还是有情。”卫正好奇道:“那你对二夫人呢?孩子都生了,想必也有感情。”

      羿郁惭愧道:“滕氏女也伴我有五年之久,若说无情,那必是鄙人寡幸。”

      “那你当年就不该许诺妻子说不再娶妾,这不是打脸啪啪啪么?”卫正抓起桌上的花生,开启高级看戏模式,剥好还给乐问一半。

      乐问只接过来,并不吃,听抑郁症说话,一脸若有所思。

      “也许你们不信,当年迎娶慧颖,我确实决意今生只娶她一人为妻。娶滕氏女是无奈之下为之,我没法拒绝滕家天子的诏令,否则今日做鬼的就是我了。”

      “你遇到的不是鬼。”卫正提醒道。

      “对。”羿郁笑了笑,眉心有种如释重负,他低头摸摸慧颖的脸颊,目光温柔流转:“你们救了她,我很感激,要什么酬劳,只要羿家有的,只管拿走便好。另外鄙人备下一些盘缠和银两,给二位高人。”

      乐问丝毫不关心有多少钱,她问:“你有四位夫人,你真心爱的到底是谁?”

      “爱?”羿郁沉吟道:“什么是爱?”

      乐问张了张嘴,忽然闭上嘴巴。

      羿郁凝望慧颖,掌心摩挲她的下巴,低声说:“如果惊鸿一瞥是爱,那么,我真心爱着的是慧颖。虽然知道配不上她,知道手段卑劣,我仍然知道自己渴望得到她做我的妻子。但若细水长流的陪伴是爱,那么,我爱着我的每一位夫人。不是出于对美色的爱慕,也不是怦然心动的刹那心绪波涌,像亲人一般的陪伴,我愿意以一生去陪伴她们每一个。”

      卫正似乎有点懂了,理解地点点头:“手心手背都是肉,你无法去责难她们中的任何一个,毕竟她们都爱你。何况男人一旦得知一个女人痴心对自己,多少有点怜惜和好感。”

      乐问插嘴道:“你也是?”

      卫正摇摇头:“又没人痴心爱我,我不知道。”

      “慧颖因小产病重,她怀着我的骨肉,我不在家,两个妾室作威作福,又有滕氏的默许,命慧颖光着小脚在冰水中的鹅卵石上乱跳。孩子没了。她一病不起。第一次小产已伤了身子,我得知喜讯之时,便是得知噩耗的同时。”羿郁难受地扶着额头,话声戛然而止,眼眶有点红。

      “同是枕边人,我没法将她二人怎么办,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多陪伴慧颖作为补偿。没几日,她便有点失心疯了,认不出我,成日里胡言乱语。但她疯了也很安静,都是小声嘀咕,但有一日她看见滕氏女大着肚子在廊下坐着赏花,忽然冲了过去,一干下人都吓得不行,立刻把她抓起来,她披头散发的,口里呜呜喝喝的不知道在说什么。滕氏惊得人色全无,她素来都没什么力气,那天却力气惊人,我一个没留神,她扑在滕氏跟前,竟然是想摸滕氏的肚子。滕氏吓得差点尖叫起来,她只摸了会儿,便若有所思地摸自己的肚子,不用人带着也不用人扶着,就自己起身,在水池旁,脱了一双鞋,光着小脚在鹅卵石小路上来回地走。一碰她她就乱叫,连我都不认,还咬了我一口。”羿郁下意识握住胳膊肘,望着慧颖的目光有些失而复得的庆幸。

      “哪怕现在她醒来,也像那时候一样,我也会好好照顾她。”

      一直没说话的乐问淡淡道:“你更希望她是疯疯癫癫的样子吧?”

      羿郁为难了一下,没有掩饰:“是,如果她不记得这两年里发生的事情,我可以将给你们的五千两银换成黄金。”

      乐问摇摇头。

      “道长不愿意?”

      “不是,有钱赚谁不乐意拿呢?力所不能及,道法也并非无所不能的。你可以试试重击她的头部,也许能达到目的。”

      见羿郁面有愠色,卫正满面堆笑地打圆场道:“我师弟就是爱开玩笑,道兄别往心里去。”

      羿郁摆了摆手,低下头嗓音喑哑:“我想单独再和她待一会儿。”

      乐问没有意见,卫正跟在她后面出门去,两个人就在廊下坐着。卫正望着她的侧脸,静了会儿才开口:“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乐问回过淡漠的眼:“说什么?”

      “咒文会噬入皮肉骨骼,只要你对心爱的人动念,它就会发作对吗?”

      乐问长睫闪动,却没说话。

      “你想听我说什么?”乐问一脸认真地望向卫正,深黑的眼瞳犹如阒寂的夜晚:“我说了,又能改变什么?你想好再回答我,如果我说出来,也不会改变什么,我选不说。”

      卫正被一堆说与不说搞得头都大了,一时间无话可说,只能深吸一口气。

      “好吧,随便你。”

      南院里流风拂动翠竹,竹叶瑟瑟作声。对廊的有个人在窗边探头探脑,是个头发都没梳的女人,卫正认得,示意乐问看。

      “滕氏女。”

      乐问瞥了眼,“她疯了。”

      “你觉得,里面的道兄,以后会幸福吗?”卫正想起来新闻联播里的你姓福吗,不禁莞尔。

      “笑什么?”乐问奇怪道,不过自顾自道:“他的两个夫人,应该都挺幸福。”

      一个只剩下一月寿数,这一个月里,羿郁经前事,对正妻抱憾,必定尽力弥补。而对滕氏,滕氏已疯,慧颖死后,羿郁只剩下这一个妻,照他的性子也一定会请人医治滕氏,若是她不疯了,羿郁一定会与之相濡以沫,若是继续疯,疯子的世界反倒天真,未必会比清醒时不幸。

      卫正望着乐问的侧脸,她虽并没笑,他却觉得她神情比素来柔和。

      “谢谢你了。”

      “……?”乐问莫名其妙的,嘴角抽了抽:“我进去了,你可以自去。”

      卫正“嗯”了声,却没走,在屋外廊下趴着,等乐问作完法,他趴在廊下睡着了,天边流云,翠竹被风吹得沙沙沙,乐问袖着手,在袖中摸到缠满绷带的手臂。

      她的黑袍拿去洗了,穿着一身天青色的云锦袍子,站在卫正身边。

      恍惚间她觉得就像是不知道多久之前,她也这样,站在一身道袍,将剑绑在背上的卫正身旁,他们曾踏遍万里河山,与妖鬼共饮一盏。

      也是他一点一点教会她住宿要找客栈,出门要穿衣服,买衣服要上布庄,不要随便动用法术,饿了渴了要说话,还要张嘴示意,皮影戏不是有妖,而是有人操纵,而妖不都是坏的,也有从不作恶的妖。

      也是他告诉她的:“你不是妖,你是拂尘。”

      风鼓动乐问的袍子,白发被吹动起来似雪一般,她沉默不言地望着这个男人,久久地不动不说话。

      半月后,一行人妖再次上路,卫正揣着五千两银票,登时觉得整个人身体都变沉了似的。羿郁还给他们配了四匹良驹,沃儿不太会骑,卫正只好把她的马与自己的并头系着。

      羿郁同慧颖亲自相送,直至十里长亭,羿郁刚要开口,卫正立刻警觉地朝后一闪身,怕他开口要银票。

      “这就要走了,最后敬二位一杯,小道长一路顺风。”

      卫正讪讪一笑,乐问与他同时举杯。

      慧颖面色苍白身形孱弱地依靠着羿郁,走出一段路,卫正心情大好地回过头,他觉得自己做了件好事。

      而且内丹也收到手了,心头无比快活。

      一想也有日子没给简清吾打电话了,就把耳麦拿出来塞上。

      简清吾那边吵得不行,卫正的来电让他十分意外,他压低声音道:“等会儿,我换个地方。”

      不一会儿,耳朵里静了些,卫正揶揄道:“不会躲在厕所里吧?”

      “不是,你猜我躲在哪儿?”

      卫正表示猜不出来。

      简清吾大笑道:“我在演员的更衣室,待会儿有人来,我就躲在衣架子后面,你懂的。”

      “……”卫正面色尴尬地瞅了瞅,除了沃儿,没人看他,他冲沃儿笑了笑,以手示意她看路不要看他。

      “你能不能有点节制……这是不道德的行为。”

      “骗你的,相杨他们学院开中秋晚会,刚才不方便接电话。”

      “他邀请你去了?”卫正有点酸溜溜的,这项殊荣去年还是属于他的。

      “我不想来,但是你造,自闭症患者迈出这一步很难的。”简清吾吸了口烟,“你猜对了,我在厕所里,你带来的最好是好消息,禁欲一个礼拜了,我心情非常不好。”

      “第二颗拿到了,下一个目的地是哪儿?”

      简清吾爆出一声惊呼:“不错嘛你小子,没少胳膊没少腿儿吧?”

      “嗯。”卫正笑笑。

      “不过下个地方我现在不记得,要回去翻一下,你们先找个地方落脚,我回去了给你打电话。”

      这时候耳机里传出砰砰的敲门声,卫正隐约听到相杨的声音:“让你不要在厕所里抽烟!简清吾,给我滚出来!”

      耳机静了。

      卫正无语地把耳麦收好,离开和汝庄去哪儿他也没个主意,干脆就一路东行。这一带都是平原,有了快马,官道走着也十分速度,当晚便看见城镇。卫正也没注意看是什么地方,进了城财大气粗地找到城中最豪华的酒楼,开了四间上房。

      卫正在宽大的床上滚来滚去,无论怎么滚,木床就是木床,没片刻就扶着酸痛的腰坐起来。在屋里无聊了会儿,卫正想出去,正好有人来敲门。

      沃儿站在门口,垂着眼,不太好意思道:“卫大哥,我能进来吗?”

      卫正朝外看了眼,没人,说:“进来啊,不过我正想出去,你先说,什么事?”

      香气在屋子里弥漫开,沃儿手掌心里躺着个菱形的香包,像卫正去旅游景点时候沿街兜售的那种,他接过来问:“给我的?”

      “嗯。”沃儿点点头,“上次说要给你做的。”

      “挺香的,我收下了。”卫正把香包挂在衣带上。

      沃儿脸有点红,欲言又止。

      “还有事儿吗?”卫正着急出去,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走,对着镜子整理他的道袍,胡子又长了点出来。当初留胡子是因为羡慕吴秀波的成熟大叔气质,卫正抹了把凌乱的头发,觉得稍微整齐了点。

      “卫大哥头发乱了。”沃儿小声说,“卫大哥,你稍坐会儿。”

      小手拽着他的袍袖,将卫正拉到镜子前坐下,沃儿便熟练地替他挽发。

      卫正看她手动来动去,没一会儿就把他蓬草般的乱发收拾齐整,这么一看他还有那么点修仙的意思,于是满意道:“多谢。”

      沃儿脸红地低头:“沃儿可以常来服侍卫大哥梳洗。”

      “不用不用,糙汉子一个,我自己收拾就行。没事我先出去了,你也回房休息吧,赶路不辛苦吗?”

      沃儿瘪瘪嘴:“卫大哥上哪儿去?”

      “随便转转。”

      “那能带我去吗?”

      卫正想了想,本来是想找乐问一块儿去,沃儿要去……一对上沃儿楚楚可怜的脸,卫正只得点头,又去敲乐问的门,没人搭理他。

      也许重伤初愈,已经休息了。卫正也没太在意,便对沃儿道:“那就我们两个去吧。”

      “嗯!”沃儿高兴地点头,拉着卫正的袖子,连跑带跳地下楼去,不住催促:“卫大哥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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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三阙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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