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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阙歌(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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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正无可奈何地放开乐问的下巴,说,“那只是个意外。”
乐问满脸写着“别解释我知道你就是这样的人”。卫正深吸一口气,不耐烦地点头,“好好好。”
乐问坐着,眼珠动也不动盯着火堆,“可以吃了吗?”
“不行。”
“别看了,起码还要十分钟。”卫正抬起手,表盘上的指针已停,玻璃表面上凝结着水汽。他摘下腕表丢进公文包里,捏自己的肩膀和脖颈,歪着头打量乐问,“说罢,你是谁?为什么跟着我?你的原形是拂尘,那你能维持人形的时间有多长?还有特殊技能也一并告诉我。如果你要继续跟着我,嗯,要吃烤土豆的话,得对我有用。”
卫正说得理所当然,一边拨了拨火堆,也是给乐问思考时间。
乐问看着火,说,“名字已经告诉你了,为什么跟着你我不知道,恢复知觉的时候眼前就有你。维持人形的时间我不知道极限在哪儿,目前为止还没有被迫恢复原形过。特殊技能……”他眼珠转了转,艰难道,“不会被雨淋湿算不算。”
听他一说,卫正才发觉自己浑身都湿透了。方才在河边,被乐问一捣蛋,他现在内裤都是湿的。把长裤脱下来,卫正光着两条腿,比起上半身,腿出人意料的白,鞋子也被他脱下来烤火。
火把乐问的脸映照得有些红。
他又问,“可以吃了吗?”
卫正不答,问了另一个问题,“你还记得关于自己的过去的事情吗?”
乐问抽了抽鼻子,空气里弥漫着烤土豆的香气。
“可能记得。”
“什么叫可能……你连自己记得多少过去都不知道?”乐问的回答显然让卫正不能满意,他非常怀疑这只“妖”的诚意。
“我有很多任主人,但记忆中有很大一块空白,可能是已经太久没有被人使用。”乐问的眉毛动了动,透出些不满,“你总不会还想打听我从前的主人的事。”
“那不会,他们也和我没关系。”
卫正拿湿树枝从火堆里刨出土豆来,乐问已经等不及,立刻捡起一个来,却又立刻丢开。
卫正奇怪地看他,从脚边捡起土豆。
“你不怕烫吗?”乐问小心看他。
“我皮糙肉厚。”卫正自嘲道,剥开土豆皮,连着给乐问剥了两个,让他先吃。这次找来的土豆个大,乐问吃下去两个就不再吃。剩下的三个则进了卫正的肚子。
吃饱之后,卫正躺在地上,乐问坐在火堆对面,盘腿坐着,像在打坐,眼睛也闭着。卫正在心底感叹,妖就是长得好,眼睫毛那么长。起码也得上千岁了,看着却还年轻。
“别看我。”乐问闭着眼。
卫正沉默地把头扭向另一边。
乐问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我不会认你当主人。”
卫正没搭理他。
乐问又说,“你们人的寿命太短,我要找个神仙。”
“哦?你也是出来找人?”卫正问。
“也是?”
“我出来找媳妇儿。”卫正不瞒他,想着过了今晚也许就要分道扬镳,还有点惆怅。毕竟他孤身一人在这个年代,能有个谁陪着说话也是好的,纵然不是人。
“你媳妇儿是什么东西?”乐问一本正经问。
卫正回头盯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妖。”
“……!”
“可以活很久的妖。”
“那我可以让她当我的主人吗?”
卫正自然没把乐问的话当真,他望着天空,嘲道,“是只九尾狐,现在应该只剩下八尾,躲在某个地方。”
“那她会烤土豆吗?”
卫正无奈地翻个身,没再说话。过两个小时才坐起来,乐问就在对面睁眼看他,看着卫正把烤得暖烘烘的衣服穿上身,扣好衬衣,最后一颗扣子扣到下巴下。
卫正的头发推得很短,赖在简清吾那里看清宫剧时,一群刘海帅哥没了刘海惨不忍睹。简清吾当天晚上就带着他去推头发,简清吾直接剃了个光头,像牢里刚放出来的。卫正穿好衣服顺手摸摸头发,短毛扎手。
卫正知道乐问在看,伸长手臂,扣上腕扣。
“我是不是很帅?”
乐问眨眨眼,“什么是帅?”
“就是好看。”
乐问想了会儿说,“没我帅。”
“……”
虽然不情愿,卫正也不得不承认,他和乐问的好看不在一个水准线上。卫正放在现代人群中,也就是个中上。乐问放在人群中,不用五分钟就会被星探坑蒙拐骗走。
穿好衣服不能躺着睡了,免得把衬衣弄皱。主管说了,上门卖保险,着装很重要,要让客户觉得忠实可靠,才会有人考虑买你的保险。
没几个小时,天就亮了。阳光透过眼睑,卫正无意识地抬手遮挡,他很久没有餐风露宿,腰酸背痛地站起来都花了五分钟。乐问坐的地方已经没人,卫正勾了勾嘴角,安慰自己一个人上路有一个人的好处。
拿起公文包,从里面摸出指南针,又从外层小包掏出手机。虽然不能用来通话,却可以查备忘。刚打开手机的定位系统,卫正就想起一个十分蛋疼的问题。
这个年代卫星都没有,定位当然不能用。
他收起手机,指南针暂时也用不上,随便选了个方向,穿云剑被他丢在地上不满地发出巨大嗡鸣。
卫正用力踩了两脚。
穿云剑老实下来。
御剑半日,绵亘的青灰色城墙出现在卫正视线里,他把墨镜摘下来装好。心底里有点隐约的兴奋感,与这种感觉似曾相识的是小时候打实况足球。
城门上写着两个古汉字,卫正认识,是“武阳”。
他拿出手机来,刚要打开,又想没法充电还是省着点,转而拿出传音器,塞上耳麦,在城外让穿云剑停下,卫正站着,穿云剑也立着,剑尖朝下,并不落地,垂直立着。
“哦嗨哟。”简清吾的声音带着浓浓倦意,传出个哈欠。
“地点里有武阳这个地方吗?武功的武,阳光的阳。”
简清吾让卫正稍等,显然是夹着手机,声音略压抑,“昨晚睡得好吗?”
“你说呢?在树林里睡了一晚上,早上起来颈椎直接阵亡。”卫正没好气道。
那头传来纸页翻动的声音,简清吾笑道,“你这是缺乏运动,以后师哥教你。”
“不用了,你还是留着教你那个什么,碧玺吧。”
“……碧玺?昨晚我又换了人……”
卫正把耳麦捏在手上,离脸十厘米,听着里面转到“武阳郡”才又塞上耳麦。
“嗯,有武阳郡。”
卫正等了会儿,简清吾没说话,他眉毛皱起,有种不祥的预感,“后面呢?”
“没了啊。”简清吾轻松道,“你去的地方应该没错,离隍城派最近的就是武阳郡,你能够在没有指南针和定位系统的帮助之下就找到目的地,说明我的卜算很灵,你们之间冥冥中有微妙的联系……”
“放屁!闭嘴。”卫正本来以为,简清吾至少能告诉他,他面临的是什么样的妖,对方的软肋在哪儿,这样省时省力,不到一年他就能迎娶白富美升任CEO走上人生巅峰,现在希望在刹那间破灭,卫正烦躁的握住歪来扭去的穿云剑,一用力,半截剑身没入土中。
“你先入城,要相信我的卜算能力。”
听出来简清吾也没法给出更多信息,卫正只好提着穿云剑入城。
武阳郡。
街上十分热闹,卫正隐约觉得自己在逛古镇,不过没有烦人的拍照老板向他吆喝让他换装拍照。他一露面,很快成为人群的焦点。推着板寸,穿得不伦不类,而且他没有银票。卫正站在成衣店里,粗布道袍不贵,但就是区区几钱银子他也拿不出来。
手指烦躁地点着钱夹里的毛爷爷,卫正做出了一个大胆而猥琐的决定。
借着要试衣服,又借着要上厕所,从后院里翻墙跑了。这回走在街上,注视他的人起码少了一半。他至少还需要一顶假发。
他在公文包里摸了会儿,指尖传来熟悉的触感,非常想他当初摸到的白毛。
拎出来一看,白光落于地上,乐问疲倦地搓着眼,问他,“开饭了?”
“……”卫正屏气凝神,“你起码告诉我,为什么还跟着我!”
“我本来就住在这个包里……”
“放屁!”
乐问憋得满脸通红,半晌才小声道,“现在放不出来。”
“……我没钱,养不起你。”
乐问眨眨眼,哦了声,然后从怀中摸出来一块玉石。
卫正怎么看怎么觉得那块玉十分眼熟,禁不住问,“什么时候顺来的?”
“不知道是哪个前任的,你拿去当一下,应当换二三百两银。”
卫正将信将疑,那玉石看着十分普通,他对古器没什么研究,所以当当铺老板出价就是五百的时候,卫正眼睛都大了,狂喜地转过头去看乐问,乐问袖着手,微不可见地点头同意。
卫正拿着钱袋子,同乐问走出当铺,正要问他,乐问就自顾自说,“可能已经过去太多年,它现在算一件古董。”
“你身上还有多少!一起拿出来!我可以给你吃很多烤土豆!”卫正两眼放光。
乐问不悦地拧紧眉,丢下两个字,“骗子”,就自顾自往前走。
进了间一看就是武阳郡最豪华的酒楼,卫正拿着张一百两的银票屁颠颠儿下楼去找钱庄,乐问坐在楼上,看着他跑出去。盘起腿,整个人半悬空地坐在长凳上,黑袍长,将他的腿全遮住,这才没有引起别人注意。
没一会儿,卫正拿着串糖葫芦回来,给乐问。
乐问拿眼问他这是干嘛的。
卫正说,“吃。”
乐问嫌弃地瞥一眼,“我不吃。要吃你自己吃。”
卫正旋即一口咬下一颗糖葫芦,含在嘴里,惬意地眯起眼。
“幼稚。”
卫正无言以对,不搭理他,吃完酒菜也上来了,乐问对于没有烤土豆这件事十分怨言,但卫正不理他,他不得不也慢条斯理地吃起来,没动几筷子,就光喝酒不吃菜。
“多吃点,不然碰上妖怪你跑都跑不动,别指望我背你。”
乐问已经在闭目养神,风吹动他的白发,显得高深莫测。
“我又不是人。”
“嗯?”
“不用吃东西。”
卫正面部抽搐,“那你还让我烤土豆!”
“我吃烤土豆。”
卫正对乐问的逻辑彻底绝望,最初的一阵饥饿过去,他掉转头,看见楼下对面有一家店门口挂着红绸子,挤着很多人,多是女人,即使坐在二楼,也能听见女人们娇滴滴的声音。
“那里在做什么?”
乐问瞟了眼答他,“胭脂铺子。”
“吃完我们也去看看。”
乐问看卫正的目光一时变得十分古怪,卫正毫无所觉,咽下口中的鸭肉才说,“老子总要给媳妇儿准备个见面礼,这么久没见,空手不太好。”
“这么久没见,你媳妇儿还记得你?”
卫正盛了碗汤,呼哧呼哧地喝,没理他。
乐问低回的声音带着点惆怅,“我已经想不起前任主人长什么样。对于妖,千年都是一瞬。”
卫正埋头喝汤,筷子在没有菜的汤里搅动,撇撇嘴,“她会记得我,不记得我就让她重新认识我。她为我受过很多苦,我必须娶她当老婆。”
乐问眨了眨眼,没再说话。对面的胭脂铺老板娘走出来,不经意地抬头看了眼,然后低头和门口的客人说话。乐问闭起眼。卫正从公文包里摸出探妖器,红绿两个小灯,红灯亮是有妖,绿灯是没有。卫正打开它,绿灯炯炯亮着。他又关上开关,撕下来个鸡腿,两条腿搭在栏杆上,也往外看,鸡腿的油糊了他一嘴。
卫正说,“老板娘这么俏,怪不得生意好。”
乐问眼也不睁,“是有妖怪在帮衬她。”
卫正擦嘴的手停了停,“探妖器说……”
“你是我所有主人里,资质最差的。”乐问说完就不再说话,卫正问的问题他也都似没有听到。不一会儿,卫正看见乐问的头顶上,蒸腾起袅袅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