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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六章 苦思念是耶非耶生死恨;改容妆男相女相虚妄身(2) ...

  •   悠悠醒转,桌子的蜡烛又烧去一小截,时间并不长。
      徐夫人先是恍惚了一下,立即清醒过来,飞快起身,扑向窗户唤道:“徐公子,你在么?”伸手便要开窗——梦,一定是梦,没有这个人。
      谁知对方按住窗户,还是那声音:“晚辈在等夫人苏醒。”顿一顿,又道,“莫开窗。”
      听见那声音,徐夫人明白方才并非作梦:“究竟……究竟雨儿出什么事了?徐公子又是怎么知道的?”切切地问。
      徐伯人心里踌躇一下,沉声道:“我与徐姑娘本是路遇,后因事分开,等到再次巧遇时,方才发觉徐姑娘身患绝症,病情一夜之间恶化,她人便去了。”说“病故”总好过被污辱而自尽罢。
      “这……这叫我……李妈呢?连同丫头小环、小厮张易,人在何处?我家小叔的骨殖,又在何处?”徐夫人想起问道。
      “夫人口中说的丫头与小厮,据李妈讲,已在徐叔父死后逃去,李妈因悲伤过度、操劳过重,不幸也故去了。晚辈一人之力甚单,只得将徐姑娘与李妈尸首焚化,连同徐叔父的骨殖及所有衣物,都携到这里,今夜禀明夫人定夺——夫人,请节哀。”徐伯人劝道。

      屋内比外面明亮,是以徐伯人看见映在窗纸上的人影,双肩一抽一抽抖动,却无哭泣声,便知伤心程度之深。悲痛欲绝时,往往没有眼泪,一腔苦楚郁结五内,犹如往一只充足气的皮球中继续充气,此时此刻只要略微触动,便会崩溃!
      徐伯人清楚这种突如其来的难过,好象从百尺楼头一失足堕入万丈深渊,被卷入浑浊激荡的大旋涡,旋涡突然化作龙卷风带着自己甩上九重云天,却又被南天门的金刚当头一降魔杵打落凡尘一般。
      ——在堕入深渊,卷进漩涡,甩上九天,打落凡尘的每一个瞬间,自己都成了完整又零乱的碎片,时分时合,不管分时飘到何处,合时还是不是个人形!
      徐伯人清楚这感觉,只因不久前自己亦经历过,才能勉强这样形容着。
      ——因为悲痛到极点的感受,没有一个人、一句话可以完全表达出来,怎么形容?!!!

      屋里的人不说话,屋外的人也安安静静站着。
      一任烛泪慢慢滑落,夜风轻轻呜咽。
      良久。
      徐夫人开口:“多谢徐公子了,此恩此德没齿难忘!不知徐公子现居何处?我女仲雨又在何处?我想迎她回来。”
      徐伯人道:“夫人有事尽管吩咐。仲雨临终前,曾经嘱托晚辈略在夫人与老夫人膝下尽绵薄之力。夫人稍微休息片刻,晚辈这就去将徐姑娘带至。”
      “……既如此,倒是有一不情之请了。”
      “请说便是。”
      徐夫人方道出一个问题:“请问,我该如何相信徐公子的话?”而且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又怎么好便全信?刚刚悲痛不假,但人到此时,总希望有一种侥幸的可能。
      虽然是徒劳的希望,也在情理之中。
      ——而这一问,的确使徐伯人心里一动。是啊,用什么方法证明?人已经死了,尸体都已灰飞烟灭,又未留下片纸字据,单凭口说,如何作得证明?
      “徐姑娘对晚辈只是口头嘱咐,晚辈也无法强迫夫人相信,只将遗物带来而已。”徐伯人道,“我这就去取,请夫人指定一处所在令遗物可以搁置。”
      徐夫人想想,道:“都是仲雨之物,放在她房里罢,就是后园的绣楼。”最好不要放在婆婆可见之处。
      “好的。”外面应了一声之后,再无动静。
      ——他走了么?
      徐夫人轻手轻脚打开房门。
      只看见一地银色月光,衬着凉夜。
      自称“徐伯人”的少年,是人?是神?是鬼?是妖?刚刚一番话,到底是不是梦境?

      徐夫人定了定神,整整容妆,不惊动任何人,悄悄上了仲雨绣楼。
      绣楼天天打扫,但处处都有仲雨的气息。徐夫人忍着难过,一扇扇开了窗,让月光水银般泻进来。
      她既希望又害怕地等在那里。

      三只骨灰坛份量不轻,加上仲雨的遗物:几件首饰,衣裙也不甚沉重,还有若干包方剂、书本、绣品、日用物什等等。加上张琴,连同自己一个粗布包裹,内里只有剑刀。
      这些东西在徐伯人背上堆成一座小山,徐伯人就带着这堆“小山”奔向绣楼。
      近日,身上伤好了许多,虽是晓行夜宿,但毕竟好过刀头舐血。
      一路小心翼翼藏起剑刀,绕开人群,到也平安无事,而且沿途风景人情又增长了他见识,心胸开阔不少,精神也慢慢好起来。
      时间是疗伤良药,更是试金石。
      徐伯人就独自在试金石上磨砺,用自性真性任性为水为火地淬炼。

      前面便是绣楼,听呼吸已知楼内有人,应该是徐夫人。
      头早就不疼,也不晕眩了,对女子的敏锐感觉,随伤势逐渐好转而一点点减退,不过习武之人这点耳力还是有的,二者相互呼应,徐伯人分辨得出来女子。或许伤完全愈合时,才会男女“一视同仁”罢,自己苦笑。
      而且一双夜眼已见门窗洞开的绣房内,徐夫人坐立不安。
      带着偌多物件,实在不好钻窗而过,自然走门。
      徐伯人提气纵去。

      绣房未燃烛,因怕烛光引人注意。
      徐夫人心中忐忑不安,百味杂陈:徐伯人所言是真是假?是真,仲雨当真已经故去了么?是假,又为何弄这玄虚捉弄于我?雨儿,你若安在,为何我夜夜都曾遇梦兆?你若已殁,为何我日里未有心血来潮?徐伯人不是凡人,是草木见我思虑,所以精气感化成人形,逗我着急的吧?若是实情,你我母女当日分手就成永诀,连你临终一面都无法得见么?雨儿,我的雨儿,你怎么狠得下心去了呢?你舍不下娘亲,不会就此去了的,是不是?雨儿、雨儿……
      心慌意乱时节,就见一个大而颇为怪异的身影,如弹丸般嗖地几个起落,径直冲进房门,随即便上楼来。
      吓得张口欲呼,却听方才那沉静声音道:“夫人,莫怕,是晚辈。”
      “徐……公子?”心里一沉,方才所有的胡思乱想都烟消云散,不好的预感。
      “夫人,请验看。”徐伯人卸下所有东西,将裹着剑刀的包袱往肩上一挎,退入黑暗角落。
      一字排开的三只骨灰坛!徐夫人眼前又是一黑,伸手扶住桌子,勉强站定。
      手在颤、嘴唇在颤、心颤抖得更厉害:这一件件熟悉的东西!瑶琴是自己出阁时陪嫁之物,书本是仲雨平时爱读的,衣裙是临行前挑了又选的,还有仲雨喜爱的“人面桃花”脂粉……好像少了点东西——卧具、卧具呢?
      “这些东西,并不全?”徐夫人转向黑暗中看不清面目的徐伯人。
      “是的,烧掉了一部分。”徐伯人答。绣被确实烧掉了,但枕上褥上溅满血、浸透血,他怕徐夫人受惊,未敢携来,仍在自己下处放着。
      “那……坛中……就是……”
      徐伯人道:“坛口缠着一道白绒绳的,便盛有徐姑娘骨灰。”
      徐夫人终于哀哀地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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