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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第五章 雌雄莫辨,好心无善果;恩怨分明,热血浸霜刀(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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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伯人继续等。
他的“等”不是精神高度集中、随时蓄势待发的那种,那样过于紧张,更容易疲累,反而给对方可乘之机。徐伯人只不过将自己每一个动作都调整到只露一处破绽而已,无懈可击的姿势让对方难以尽快下手,还是引诱一下更好,而且只有一个破绽的话,更方便他专注于一点应变,化不利为有利。
徐伯人轻轻拨着火,等待未知的结果。
又有人靠近,这次,是从正面,从道上径直行来,在远处就“嘤咛”一声开始哭泣。
“救……救命!”一路跌跌撞撞磕磕绊绊,奔向徐伯人,一身青色大氅,竹笠极低。
听声音娇弱婉转,是名女子,快接近徐伯人时脚下就是一滑,跌倒了又勉强爬起,仿佛必须到徐伯人身边才安心一样。
她跌倒时,落下了斗笠。
一脸泪水,掩不住的惊艳绝色,怕不是倾城倾国!
徐伯人的头已经开始眩晕。
偏这绝代佳人主动投怀送抱:“救命!救救我!我被人追杀!”不住凑近。
她越是靠近,徐伯人越叫苦不迭:“姑娘,姑娘,有话慢慢说……”有些手足无措。
“来不及了,求你保护我,求求你!”佳人竟然低头就往徐伯人怀里扎。
于是,徐伯人只好不再“将计就计”,叹了口气道:“姑娘,我实在不想占你便宜,不过要不是一开始你偷袭我的话,这个便宜恐怕我还就真的占去——不必装了,你是来报仇的罢,非得动手么?”
哭泣顿止,佳人缓缓立起身,拭去泪:“他们口中的‘小邪魔’就是你?”语声清丽端庄。
“我不邪,偶尔有点魔障罢了——我杀了人是没错。”徐伯人道。
“你如何认为我偷袭?”佳人追问。
“猜的。”徐伯人简单回答。他当然没法说明是让自己又无奈又好笑的,受伤后那古怪而敏锐的感觉——这些解释起来实在是长,不如用简单一点的法子,省了口水。
佳人叹道:“你很厉害,我未记错的话,你姓徐……”
“徐伯人。”徐伯人说。
“徐少侠,我想请教一事,还望明白奉告——此物,是从何处得来?”佳人忽然伸手自腰际取出一样物什。
——珍珠项链映着温柔的火光,圆润盈然。
徐伯人怔了怔:“我从‘结客刀’那里拿来,不过已经碎了许多珠子。”
佳人轻“哦”了声:“那徐少侠也是‘结客刀’的人了?”扬一扬眉,再问。
徐伯人苦笑:“我是结客刀的人,不过,是结客刀的仇人。”
“此话怎讲?”佳人追问。
“说了也许姑娘不信,我和我朋友杀了沈宾,我在发狂时还杀了、伤了不少结客刀的……”他没说下去。
因为佳人纤长秀丽的手指深深握紧珠链,仿佛要按到掌心里面。
“‘一刀断天’沈宾?”她一字字问。
徐伯人点头。
看佳人如此,应该与沈宾有些渊源——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况且不论是福是祸,都是事实。
“你杀了他?几时?怎样杀的?”佳人一连声问。
“五天前,我,我朋友,他,三人苦斗,先伤了他,最后将他斩成两截。”徐伯人简单一提。
佳人深深吸一口气,青氅之内,五彩锦衣在火光下闪闪烁烁,高耸的胸脯一起一伏。
——她在想什么?她想干什么?徐伯人并不去猜测,只是静静坐在火旁,习惯着头痛眩晕,偶尔拨一拨火。
火里突然“噼啪”爆了个花。
佳人几乎同时,有了动作——她往前一伏身,就跪了下去!
“徐少侠,受我一拜!”
这下徐伯人又慌了手脚:“姑、姑娘,你先起来、起来慢慢说,起来再说。我还不知姑娘怎么称呼,为何突然下拜?”赶紧去扶。
佳人并不忙着起来,拱手道:“我姓孔名英,江湖上‘锦衣女’便是我,怀月山的第一把交椅。徐少侠杀了沈宾,就是我的恩人,日后要是有用得着我之处——以此为凭,我万死不辞!”一回手自右耳拔下枚耳环, “方才先用剑,再以色相试探,已知少侠武功极高,又是真正君子,还是我的恩人,故此放心相托,少侠万勿推辞!”说得恳恳切切。
“这……孔女侠……你、你先起来……”徐伯人闹愣了。
“叫我孔英即可。”孔英道,“这前因后果……唉……”
人,总有些恨事,有些伤心事,想做又做不到的事,和,想说又说不出口的事。
徐伯人并不勉强对方回忆不快,只是真切地道:“无论是什么,都过去了。”
“徐少侠,谢谢你。”孔英一笑,终于没有说究竟,而是不计较男女之嫌、肌肤相接,硬是把耳环塞进徐伯人手里。
“我……我在等人报仇……”徐伯人被她弄得一个头有两个大。
孔英笑道:“就是我了。”看徐伯人微愕而略带警惕的表情,补充道:“我并未真心想报这个仇——这是‘怀月山’的家丑,不提也罢,少侠放心就是!”
又俏皮一笑:“骨灰坛我带来了,还有身新衣,足够的伤药和绷带,少侠请等我去拿。”说罢行去。
她走得远了,徐伯人才暗中舒了口气,看看手中耳环,有了主意。
不多时孔英回转,放下两只坛子,道:“应用之物都在里面,我回去了。”便要告辞。
徐伯人站起来:“孔英大姐,我若现下拿着此物请你帮忙,你肯不肯?”拿着耳环,在孔英面前一晃。
“哦?何事?”孔英虽然爽快,也微有不解。
“我的要求一旦提出,孔英大姐无论如何也要答应,你方才说‘万死不辞’,即是什么事都会做了?”徐伯人道。
孔英“恍然”,心想:难道他也是“那种人”?看见我一个江湖女子,所以要做“那件事”么?
“少侠十七岁?十八岁?”望向徐伯人,问。
“十五。”徐伯人老实回答。
孔英哑然失笑:“我已二十七,对少侠来说太老了!要是年纪相当,自会以身相荐……”
“不……不是那样!”徐伯人脸孔通红。
“嗯?我猜错了?”孔英想着,道:“抱歉,是我冒昧,只是不少人对我都这样提出过要求,刚还以为少侠也一样。”端正了神情。
“没、没那个意思。”徐伯人脸上烫得可以烙一炉烧饼。
孔英轻喟:“江湖女子,为了混出些东西,自己身子,不过是件物什罢了——少侠究竟要我作什么,请讲。”
“我只想请孔英大姐把耳环戴上。”徐伯人道。
“为什么?”孔英忙问。
“我只是做了自己必须做的事,与孔英大姐无关,孔英大姐何必特意为自己添上一笔人情?如不嫌弃,就在江湖上,作个朋友如何?”徐伯人说得很是认真。
——朋友?真正的,不为名不为利,淡如水醇如酒的朋友?和一个江湖女子?
孔英沉吟,自己只是想以此为籍,日后好多个帮忙的人,也少个仇敌,眼前的少年却想和自己作朋友?没有任何动机,纯粹的朋友?和自己?
妙目一转,正好迎上徐伯人清澈双眼,眼中没半点轻慢、欺诈。
孔英粲然一笑。
“少侠既如此说,我只怕高攀不上。”
——江湖女子,风尘中摸爬滚打许久,一颗真心从不过多流露,却被徐伯人的诚意打动。
“我的荣幸。”徐伯人亦微微一笑。
……
天微明时,火早熄,满林鸟鸣惊人梦,去梦杳杳渺无痕,起身只有眼前路。
一切收拾停当,在猎户坟前站了片刻。
然后,毅然转身,出发。
——回客栈,取仲雨遗物,到仲雨家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