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少年郎 ...
-
除了静姝之外，赵姬还命两个年长的女官随侍在紫苏身边。高挑精干那位姓李，膀大腰圆那个姓张。这两个女官和静姝不同，她们是赵姬身边管事的人，紫苏每日和学习完毕，这两位女官都是要回到赵姬身边来的。
既是如此，紫苏反正也是要在赵姬面前装傻到底的，也就不打算在这两个女官面前精明了。那个女官眼巴巴地望着她，她却是什么都不懂一般，除了随静姝甜甜地叫了两声“嬷嬷好”之外，半点金银都不肯赏。
那两位嬷嬷也就收了眼神和笑意，李嬷嬷列行公事地介绍着紫苏的日程，“姑娘日后每日辰时就随奴婢等出宫，申时回宫。太后娘娘遍寻咸阳，精心为姑娘挑选了四位教习。城南乐坊的苏锦瑟苏教习姑娘声乐，和苏教习同出一地的柳若汐教习会教姑娘琴技。午时过后，奴婢会带姑娘到城南的宅子里，咸阳第一名伶会教习姑娘房中术。”李嬷嬷的眼中有淡淡的鄙夷，也不似方才那般说这位教习的名字了。“之后，再和宫廷绣娘学习女红便可。”
张嬷嬷满脸堆笑，讥讽道，“姑娘可得好好习房中术了，声乐和琴技也不能落下。至于女红，会不会并无大碍。”
紫苏握拳，强忍住心头的愤怒，悄悄看了那两位欺人太甚的嬷嬷一眼，微微颔首，“紫苏记下了。”还好静姝安安静静地和她并排走着，尽管没有出言帮助，但也没有火上浇油。她初来秦宫，需要一个可以相信又体己的人，或许可以从静姝着手。毕竟赵姬将静姝赐给了她，她今后才是静姝真正的主人。
两位嬷嬷带领着紫苏穿过一条条连接各个宫室间的复道以及错综复杂的甬道，站在宫城外，紫苏这才真正看清了整个咸阳宫的面貌。宫殿群建在渭河北岸的咸阳塬上，每个宫殿下方都有数十余米高的高台，殿宇与殿宇之间有复道和甬道相互连接。宫殿占据了整个渭河北岸，地势北高南低，沿着缓坡呈阶梯状顺势而下。
紫苏只是回望了一眼，心中就激起了千层浪。咸阳宫如同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蛰伏在渭河平原上，宏伟而气势逼人。
静姝抿唇轻笑，或许大王真的会喜欢这个女子也说不定。她顾不得主仆礼仪，伸手扯了扯紫苏的广袖，“姑娘，咱们大秦可不止这些殿宇呢。城外的望夷宫、梁山宫也很是壮观呢。待姑娘日后博了大王的宠，还可以随大王去上林苑狩猎呢。”
静姝说了一堆，紫苏只当她是想太多，但还是配合着傻傻的笑了笑。
一行人坐上朱门华盖的马车，缓缓的行驶在咸阳城内。此时，秦国的市在六国之中已经算是很发达的了。街上熙熙攘攘，都是交易货物的人。秦国位居西北，离西域很近，街上也有一些西域商人在贩卖物品。
紫苏掀帘看着，笑问静姝，“这些西域商人，都是来贩卖些什么东西？”
“都是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琉璃、水晶、香料之类的物品。”
两个女官不动声色的对视了一眼，而后又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马车在集市里走走停停，终于驶出了拥挤的人群，开始一路飞驰起来。马车在行了不久之后拐进一条幽深的巷子，又在青石小道了颠簸了许久，渐渐停了下来。
两个女官先下了车，侍立在一边。静姝随后拢了拢衣裙，也轻快地下了车。然后回身伸出手来扶紫苏，“姑娘注意些，地面有些湿滑。”紫苏起先没在意，被静姝一提醒，这才发现地上有些融化的雪水和残冰，也分外小心起来。
两个女官先行去敲门，静姝也跟着去了，留下紫苏一人观察着这僻静的小巷。小巷两侧的青砖墙内伸出许多枝桠来，缀满了星星点点的花朵，或成冷艳的绯色或是如同冰雪一般出尘。寒冬腊月里，凌寒独自开，这小小的花朵是何等的坚韧啊！
紫苏看得痴了，迈着步子走了过去，想要看得再真切一些。
一阵幽香袭来，无数绯红雪白的花瓣随风飘落。那小巷另一户人家的门也随之一开，“吱呀”一声吓得紫苏连连后退几步。
玉冠束发，眉眼如画的男子从门后走了出来。
是他！
紫苏的心砰砰地跳着，他今日穿了一件月白的袍子，腰间系了一条碧色的绶带。绶带上挂了羊脂玉配，繁复的图案，和他那同色的玉冠遥相呼应，将他衬得既高贵又威仪。
落花顺着他的头顶飘落，有不少落在了他那墨黑的发间，他的面庞隐隐绰绰的，像恍如隔世……
紫苏就这样愣愣地望着他。
他也噙着笑望着紫苏，但只是一眼，便大步走开。
他的背影消失在那漫天的花雨中，紫苏回过神来，刚才的一切恍然若梦。
静姝回过头来时紫苏已经不在了，她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腹部被赵姬扎伤的地方又像是有千万支簪子扎着那样疼了。若是夏姑娘寻不见了，赵姬要把她扒皮拆骨了才是。踉跄着脚步往巷口找去，看见那团樱草色的窈窕背影时，静姝总算舒了口气。“姑娘，咱们进去吧。”紫苏还是没有反应，静姝只能强自扯着她的衣袍往巷子深处走。
想到刚才那情形，紫苏的脸蛋儿透出不自然的粉白，越发的娇嫩。那人不知是谁家的少年郎，生得清俊也就罢了，偏偏还入得宫廷，又能在这僻静的小巷中还养得了如此高洁的草木。
嬴政堪堪收回视线，迈步走出了那巷弄，心想：这个女子竟生得这般好看。他明明是不喜女人的，这人却让他瞧了挪不开眼。只是，他明明是在宫中见过她的，那时她还自称是六国送给秦王的美人。区区一个玩物，怎能做到在宫廷内外来去无踪呢？
嬴政心中萌发出一种冲动，他想回去看看，她究竟是何等来历。
只是那巷口，早已有身材高大威猛肤色偏黑的少年勒马等在了那儿。嬴政见他来的比约定中早上许多，不禁调侃，“蒙恬，你这么早过来，不会连未来的妻室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吧。”
蒙恬的俊脸微红，“公子都还没有正室夫人，蒙恬怎么敢抢在大王前面。”今日他的家里给他安排了姑娘相看相看，若是差不多，家里就要把亲事定下来了。
蒙恬出生于习武世家，到他这一代，已是三代。前两代人都为大秦鞠躬尽瘁，只有他如今都老大不小了，还没真正上过一次战场打一场胜战，壮志未酬的滋味儿可真是不好受啊。
嬴政看着蒙恬，凤眸中是深深的忧虑和心疼，“蒙恬，是我不济，让你无法施展拳脚。待我亲政之日，我必定给你建功立业的机会。”
他忽而想到蒙恬的话，或许，他是该立后了。
蒙恬的眼中渐生出笃定，他那厚实的掌握住嬴政修长细白的手指，“阿政，蒙恬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的。”阿政，这个称呼已经离他们而去了多少年了。蒙恬曾在无数个日夜想叫他一声阿政，话到嘴边但只能逼迫着自己生生吞下。那些不谙世事的岁月已经随着他们的日渐长大渐行渐远，唯有一道鸿沟横跨在他们中间。
他是君，他是臣。
他的眼变得迷离深邃，嬴政跨上另一匹浑身通透雪白的宝马，嬴政不知他在想些什么，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阿恬，你的心思不会还在你的美娇娘那儿吧。不过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该成家了。蒙老将军早着急着抱孙子了。咱们快走吧，成蛟在城外恐是等急了吧。”
长安君在烈日下站了许久，等得又渴又累，恨不得放下身段去一旁的工地上找监督工程的小吏讨口水喝。正焦灼着要不要去，远处哒哒的马蹄声伴随着沙尘飞扬，两个英俊少年驾着两匹宝马疾驰而来。
这场景真是美如画中，那个黑一点的男子很是威猛，骑着一匹枣红色的大马；白一些的男子清俊出尘，驾着纯白毛发的宝马。待两人来到近前，长安君不禁笑了，“我说两位，还真是什么人乘什么马啊。”
蒙恬不善言辞，一张俊脸黑里透红，“我们……我们……”
嬴政拍了一下长安君，“少啰嗦，快给我和蒙恬带路。”
长安君敛了笑，带着两人走了一段，他没有去正在开凿的地方。而是带着两人上了一旁的山头，三人正是风华正茂的年龄，身体俱都不错，不带半点喘息地爬到了山的顶端，俯瞰洛水和渭水支流相交接的地方。
纵是站在了远处，还是能看到在开凿河渠的十万徭役在沟渠边埋头苦干。这些人不会知道，他们的苦和累，将凝聚成中国历史上一个浩大的工程，造福千古。“弟弟已经派人探察过，确如郑国所说，离完工不远了。只是最后一段甚是艰险困难，如果没有郑国主持，只怕秦国的匠人难以做到尽善尽美。”
“郑国确实是不可多得之才。”蒙恬点头称是。他们都年轻，意气风发，比不得朝堂之上那些反对郑国的保守派。无论是长安君成蛟，还是蒙恬，都是希望嬴政能够让郑国继续主持工程。
“哥哥你不会真想杀了郑国吧？”
嬴政自顾自的看着山下他的大好江河，沉默不语。
“公子，大秦正是用人之际。我倒是觉得那郑国是清白的，今日公子杀了一个郑国，他日千千万万个郑国就不会再来到秦国。这样的人落到了其他国家，才是真正成了祸害啊！”
山林间有风吹来，阵阵的松涛随风唱响，簌簌的雪也从松针上落了下来。半晌，嬴政低垂了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方形成一道阴影，“寡人没有想过要杀他！”他的声音太轻，吹散在阵阵风声里。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少年郎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