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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 ...

  •   人的感情养成是一个反馈过程。

      我发怒,你害怕,我哭泣,你动容。
      三岁孩童哭闹打滚,为的是招来成人的重视,满足自己的渴求,是一种弱者的求生本能。

      在喜宝上辈子的头十六年人生里,都不懂得何为喜怒哀乐。

      她在孤儿院里,负责照顾她的是个冷漠的中年妇女,每日定时给她送吃食,不打不闹,孩子吵闹了就关着,安静了才出来,无论她卖乖讨好,还是哀哀痛哭,结果都是一样,於是便养成了一波澜不惊的美人脸。

      然后,她和每一个美貌女子一样,遇上了一个想要她笑的男人。
      只是这个男人,用的手段极之激烈,豪门如深狱,让她痛苦了十年。

      十年后。

      向她强行买笑的男人莫名病逝,她以瞬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接收了亡夫的股份,再加上她本身暗中持有的散股,以大股东的身份亮相。这家子才惊觉以往卖出量大的散股流动不是公司蒸蒸日上的表现,而是有人想要吞并公司。

      而这个女人,就是他们一直不放在眼内的花瓶媳妇。

      冷酷无情与惟利是图,这些喜宝为人诟病的性格,在商场上化为最锋利的剑,曾经欺压讥笑她的人渐渐闭上了嘴,都道这位总裁,杀伐决断,点石成金。

      除了大是大非外,人的好坏不会被钉死,端看你成就高低。
      憎人富贵嫌人贫的人很多,但只要你站得够高够远,底层那些龌龊流言压根传不到你耳中,任外面狂风暴雨,横眉冷眼,我自傲然独立,赚得盆满钵满。

      经过五十个年头的风风雨雨,喜宝终於遇上了第一件让她惊愕动容的事。

      南偏院里,一个面容朴实的丫头晴初捧着碗深棕色的药汤,跪在床边。
      刚从车祸的冲击中缓过神来的喜宝瞥了她一眼,在床上坐起来,揉了揉太阳穴,头脑开始清醒过来。

      听到床上的动静,晴初开口:“三姨娘着我跟小姐说,请小姐喝了这碗药汤,勿要再跟大小姐争意气了,自残身体了。”

      见她低着头,喜宝便放任着目光环顾房间一圈,她对古董并无研究,在拉生意时倒是投人所好出席过几场古玩观赏会,这房间的用料与细节处做得相当精巧,应该是大户人家的房子,但放眼过去,一件显贵的装饰都没有,收拾得再干净,也透出股破落苍凉的味道来。

      车祸后,她的意识一直不清不明,现在又来到这古色古香的房间,难道是穿越了?她倒没有联想到是恶作剧,亲眼看见自己身首分离,哪家电视台能有返魂之能?

      喜宝沉思之余,嘴上亦没闲着,她拉长了尾音,听不出喜怒:“自残身体?”

      “请小姐恕奴婢多嘴,小姐又何必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晴初倏地抬起头来,眼中居然隐有泪花:“三姨娘在府上已经过得很艰难了,大小姐乃夫人所出,贵不可言,心思深沉,奴婢知道小姐在大娘处受了委屈,但是再委屈,小姐又怎么可以不吃不喝?”

      “小姐如果觉得奴婢说得不对……”
      “你说得很有道理。”

      咦?很有道理?
      晴初愕然,看着平时被说两句就掉眼泪怨命运不公的小姐,神色平淡地看着自己,深以为然的点头。

      “自残身体,的确不对,这是什么药?”
      “补身子的药。”晴初讷讷道,又有些不甘:“三姨娘去大夫人房前跪了一个时辰求来的……现在都凉了。”

      喜宝接过碗,在丫头的瞪视下一口闷了整碗中药,苦得舌头发麻的味道流过唇齿间,却很有活着的真实感。

      “喝完了,我想歇一歇,可以吗?”
      “小姐不用问过奴婢,那奴婢先去跟三姨娘回话了……待会给小姐送膳食?”
      “嗯。”

      得到小姐的颔首,晴初行礼转身迈步离去,走得极快,恨不得快些告诉主子,小姐终於愿意吃药了!

      想起以往,小姐一听要吃饭,未语泪先流,哭诉命苦,吃得比下人还不如,又想起大小姐有意无意炫耀的精致吃食,更是胸闷。晴初不懂小姐想什么,只知道她心里苦,同情之余亦恨铁不成钢,她摇摇头,直奔三姨娘的寝室。

      记忆碎片渐渐回溯,两段人生的份量让喜宝发晕。
      待晴初走远,她便坐直了身,让睡得昏沉的脑袋血液顺流下来。

      这个身体的原主亦叫喜宝,是礼部尚书萧靖第四个女儿,由三姨娘所出,在这个女子身份卑微的年代,身为庶出,再低人一等,生母无宠,更是贱若烂泥。

      她回想这一世的记忆,分析现况。

      萧四小姐是位典型的泪包,跟着上了几堂课,又得了萧尚书送的诗集,满脑子都是些悲伤春秋的情︱事,每每感怀身世,动辄落泪不肯进食,认为自己身子娇弱命不久矣,让真正的病柍子三姨娘忧足了心,头几次萧尚书还请来大夫为她诊病,得到的结果就是,阁下四小姐脉搏绵长有力,身体康健,相信三天不进食下地都不带头晕的。

      这原主啊,作起死来简直风生水起,生龙活虎,转头又是一副林黛玉的病娇相。

      几次之后,城里大夫便不大愿意到萧府出诊,王氏知道了,大发雷霆,待三姨娘再为女儿的‘病’向她求恩典时,便连人带丫头轰出院。

      原主知道了,更觉得自己身患重病,大夫人王氏小气狭隘,连个大夫都不愿意给她请,是想活活折腾死她,眼泪便如那一江春水向东流,簌簌而下。

      这事落到萧尚书耳中,知道原由后,对这女儿的丁点爱怜终於挥霍干净。

      谎话说多了,就没人信。
      於是这萧四小姐这次真的气得背过气去,由她这未来孤魂给取而代之了。

      喜宝很快作出了鉴定:一个受不得气,空有傲骨没有智慧又热爱作死的庶女。

      上辈子她被父母遗弃,从零开始,曾遭丈夫暴力对待,婆家百般刁难,她也拼出了属於自己的商业王国。这辈子虽然身份低微,但至少不会短了吃穿,那些在原主看来的残羹冷饭,也保证温饱有余。

      当然,无论是上下五千年,何种艰难境地,她都不曾甘於平凡卑微。
      何况在这女子地位低下的年代,不混出头来,那就是个物件,任人随意揉捏。

      她下床,走至柜前,对着妆奁上的铜镜端详自己这新生的长相。
      铜镜比不得现代的镜子,但依然看得出眉眼凌厉冷硬,硬中带艳,平日原主总是哭丧着脸,倒是把这长相给柔化了,可惜现在喜宝神色冷淡,镜中人亦一副不怒自威的端庄相。

      ……

      喜宝皱眉。

      这模样,来当个当家主母是极好的,一看就觉得长大了会是个持家有道的贤妻,而且眉目够硬,肯定压得住丈夫的小妾。

      但偏偏,她是个庶女。

      如果长得艳丽动人,或者柔弱楚楚,那争起宠来,以她多了别人一辈子的丰富经验,自然大有把握。

      古代女子想往上爬,无非是嫁个牛逼的人,然后在后院斗个痛快,争宠固宠,争取生个大胖儿子,把儿子养出息了,继承家业,多年媳妇熬成婆,得个尊贵身份。

      但在寻常人后院的世界那么小,远不能满足她的,何况像大夫人王氏,嫁了个尚书,那再怎么争,顶多是个尚书夫人的身份,以夫为天,一辈子就在这宅园里团团转,自以为熬出头了,过时过节还得入宫拜见更尊贵的人,回家还沾沾自喜,认为得了脸面。

      搁在喜宝面前,有两个选择。

      一是争取入宫,在后宫往上爬,不知现在的皇帝年纪多大。
      男人一到四十往上,便开始懒,再宠妾,也动不了灭妻的心思。倒是年轻的,有些心气儿的男人好挑拨拿捏,就怕她进宫地位低,难以面见圣颜。

      二是抓个有造反心的,再活一辈子搏个大的,名头听上去好不好听她不在乎,抓在手心的实权才是真实,不过这个得从长计议,她不了解这年代,不能托大。

      幸而这镜中人的脸不过十岁左右,还有时间。

      至於亲自经商之流,她是真没想过,连利用现代智慧做些超前物件来卖都没想过,开玩笑,真当是现代有版权有法律保护你呢,人家看你一小小庶女赚得盆满钵满,肯定想抢,抢不过,就想毁了你——再说,有了好用的东西不献给皇家,居然用来卖钱?

      在古代,不忠不义有时可以是一条比杀人还严重的罪。

      就在喜宝深思间,一个袅袅婷婷的小姑娘扭着小腰踏进这南偏院,外面伺候的粗使丫头应娟消极怠工,看见来人,不但不通报,反而恭敬地迎上去问安:“三小姐好。”

      “嗯,我听说四妹又病了,来看看到底是哪里病了。”娇甜的眉眼遮不住萧琴意浓浓的嘲笑,她歪了歪唇角,越近寝室,声音就越大:“我们萧府上下谁不知道咱四妹身子金贵?你下去吧,我们姐妹俩谈心。”

      “这……”

      应娟犹豫,谄媚归谄媚,晴初把照顾主子的活交给她,她要是办砸了,后果很严重。
      这三小姐来势汹汹,就算不会动手,谁知道会不会又把小姐气出病来?这次是真病了啊!

      她刚想拦阻,萧琴意就腰一叉,张嘴就来:“怎么了?往常我来探望四妹都没见你这般多话,现在她开罪了大小姐,怎么倒矜贵起来了?我探望妹妹还得被你这贱丫头拦阻,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了?”

      应娟那星星之火的护主之心,在萧琴意的霸气下,瞬间化成渣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化为一个怂比。

      “是是是,三小姐请进。”

      两人说话声并不小,尤其是萧琴意,又尖又利的清脆童音夹枪带棒,房内的喜宝很快就被这声音从万千思绪中捞起来,她扬声:“外面在吵什么呢?”

      一听这声音,萧琴意浑身就来了劲儿。

      原因无他,这四妹虽然长得端庄正经,但一把嗓子生得极好,言谈说话间千回百转,如玉石交鸣,又似黄莺低唱,平日用这声音一哭一叹,父亲往往就动容心软,瞬间把萧琴意的尖利声音就比了下去,爹爹总说,三儿吵得他头疼。

      她一把推开应娟,婀娜多姿的走了进去,硬是把这乾瘪小身板走出了生硬的风情。后者顺着她的爪子一推,连滚带爬的离开走廊跟大丫头晴初通报去——不是她无心护主,而是敌人太虎哒!

      萧琴意一踏进四妹寝室,便闻到一股药味儿,她以袖掩唇,看向坐在床缘的妹妹:“四妹,不是姐姐说你,若是无碍,就别搁着碗药汤当道具了,这味儿嗅着难受。”

      喜宝瞥她一眼,似笑非笑:“难为姐姐了,要不你出去?”

      萧琴意一窒,她就是想看看这四妹是死是活,听说这回是真病了,可看她能坐起来,应该也是装的:“姐姐好心来看你,你要赶客?”

      “既然是亲姐,那便说不上客人。”

      “……”

      到底是孩子心性,被喜宝这冷淡的表情弄得她心里不顺,气上心头,她便藏不住话,大声道:“你别以为我亲自来看你,你就能给姐儿摆谱,往日你仗着大娘贤淑,不治你的娇贵毛病,这回你冲撞了大姐,她必不饶你!”

      “哦。”

      喜宝心想,这搁现代,就一狂躁症。
      眼面这妹子虽然说话泼辣,但脸蛋儿却是喜宝很想要的类型——丹凤眼不笑也像笑,一笑艳色无边,还未长开已透出点媚意来,又有几分年幼的清纯。

      唉,都是同一个爹生的,咋就差这么远?

      她支着下巴,略带遗憾的瞅着这便宜姐姐,听她话里,自己冲撞了大姐?记忆不全,得小心别说漏嘴才好。

      喜宝遗憾的眼神落到萧琴意眼中,又是另一番意味,她本以为自己说几句就能把这泪包戳得哭晕在地上,让她明白,现在她就是哭,也不会有人理会了!

      可是任凭自己连讥带讽,她都油盐不进。

      萧琴意暗恼,她瞪着喜宝半会,发现光瞪没用,只得把暗恼翻到明面来,又是一顿奚落:“你看看你,好端端的身子硬是要装病,你这多病的名声传了出去,以后谁要你?怕是给人当妾的命了!话说回来,瞧你这呆滞模样,莫不是病傻了吧?!”

      喜宝灵光一闪,关於眼前这娇女娃的记忆明亮起来。

      萧琴意,由萧府中二姨娘所出,被抱养到大夫人院里养,养成了个炮筒子,对大夫人言听计从,到哪都是风风火火的。

      无论在哪个年代,颜即正义的道理还是很管用的,女娃有这明艳可爱的脸蛋,性格再泼辣都讨人喜欢,惟有这身体原主与她如同死敌,前者觉得对方作得要死,后者觉得此人鲁莽不堪。

      在萧府上,往往这两姐妹一碰上,便是风云际会,变天。
      一个哭得肝肠寸断,另一个骂得脸容扭曲,最后闹得下朝回家的萧尚书前来摆平,对俩女儿的观感便一败再败,谁都讨不了好。

      痛心之余,萧尚书不由得痛斥两人,该多学学大姐从容优雅,不轻易动怒,亦不动辄落泪哭嚎。

      对比产生美,两姐妹当了鹬蚌还不自知。

      “三姐,这话说得好像你不是妾侍生似的?何况,都是爹爹的女儿,哪来的贵贱?再贵,贵不过宫里贵人,再贱……”

      喜宝笑睨她一眼。

      “也贱不过,还未上位,就着急把同辈往下踩的人,你说可是?”

      萧琴意再一根筋,也听得懂四妹话里的刺儿。
      她柳眉一扬,下巴一昂,冷笑:“好呀,四妹,就会讽刺姐姐,真有出息,同辈?你也配跟我说同辈?”

      “大家都是萧尚书的女儿,自然是同辈了。”
      “哎哟,真给自己脸上贴金呢,虽然父亲一样,但生你出来的是大娘的洗脚婢女,你娘就是个趁主子病了爬床的贱货,我娘是正经八儿娶回来的姨娘,能一样?”

      萧尚书的女儿嘴巴能脏成这样,看来抱养她的大夫人花了不少力气调︱教。
      反正她骂的人只与她原主有关,喜宝很是心平气和地看向她,在脑中又搜刮了一下资料:“大燕规矩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只要我是爹爹的亲女儿,我们就是平起平坐的,你若着急要比我高,比我长,那你就尽管比吧。”

      平日爱哭的小妹没哭闹,反而抬出了规矩压人,萧琴意哪肯罢休。

      她拔高声音:“虽然有这样规矩,但是……”

      “等等。”
      “嗯?”
      “你好烦,可以请你出去吗?”

  • 作者有话要说:
    奉上个肥肥的初章,新文挑战宅斗+宫斗+权谋,
    缺少大家的支持是不行的,看着逐渐脸熟起来的读者们,月哥心里也暖乎乎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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