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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宫宴 ...

  •   正是夏日里最炎热的天,天气晴朗,万里一碧如海.叶色越发的翠,只是不免被日头打得有点恹了,懒懒的赖在树枝上,有点像现在的我.
      从那日后,李德全对我恭敬了起来,撤掉了原先端茶送水的活,什么也不让我做.我本想和他理论一番,但一转念,还是做罢.不说李德全是康熙的心腹,康熙已经告诉他了,就算他那日在帘子外头,肯定也听到了不少.他在宫里磨练了这么多年,早成了精.我跟他理论,不用说,三言两语就会被挡回来.
      一日无事可做,两日无事可做,三日无事可做.开始的时候,同室的丫鬟还当我只是受了罚,好歹都安慰安慰我,我也懒得解释.到后来,连小荷这个粗神筋的妮子都看出了端倪,一个接一个的跑来问我缘由.我不好说,总不可能告诉她们我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吧,她们可经不起吓,也无法理解我这种思想.我于是也就敷衍,什么都不说.时间久了,心思深一点的,也不问,但对我越来越亲昵,一口一个"妹妹"的叫,什么好的都让给我.我被她们弄得又好气又好笑,心下又觉得莫名的苍凉:若是我还是以前的那个我,她们对我也一直只是那样冷淡吧,人的一生,怎么就逃不开"名利"两个字呢?
      我每天无聊,躺在屋里,大半时间都花在睡觉上.曾想过去找康熙问个清楚,但一想到前两次经历,胆子又变得小了.我实在是无事,也不敢出外去转,我怕碰到那些我以后要遇到的人,这以后见面,可就不那么容易过关了,那次送茶去,想必对我印象都深的很,虽然一定是要打交道的,但我总在逃避,想着晚见总比早见好.
      黄昏,暑气消散了些,闷了一天的睡意此时全涌了上来.正迷迷糊糊打盹间,门"枝桠"一声被推开了.我知是小荷她们,也不理.然而身子被推了推,清脆的女声响起:"姐姐莫要睡了,整日不是吃就是睡,别成了猪才好!"我翻身坐起,没好气地说:"那你叫我怎么办?皇上面前做不得事,你们也不让我做事,我除了睡,还能干什么?"小荷嘻嘻一笑,拿出根翠色的笛子在我面前晃一晃,笑道:"早知你会如此说.妹妹今天做了个笛子,你若不嫌弃,我教你吹怎么样?"我听了一喜,在现代我长吹笛子打发时间,但那是竖笛,与这横笛又有不同.我从她手上拿了来,笑嗔道:"亏得你有这份心,不过'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想要什么呢?先声明了啊,我这可没好东西."她坐在我身边,挽了我,绕着发辨,摇头道:"姐姐这回可猜错了.我初见姐姐,便知姐姐不是寻常人,气度举止都与别人不同,虽然姐姐出身贫寒,但我总相信,姐姐有一天会变好的.现在我的感觉应验了,我知道,你会离我们而去,所以做了笛子与你送行.你可能会笑我,可能会想我是别有心机,但姐姐你平常待我好,我是真的真的喜爱你.你马上要走了,我把我的想法跟你说,你相信我吗?"说完,她抬起眼,眼里亮晶晶的,充斥着希望与信任.我心里一暖,重重地点头,柔声说:"你待我,也与别人不同.你放心,我就算离你而去,也不会忘了你的."她开心地笑了笑,说:"姐姐,不说这些伤感的事情了.来,我教你吹笛."
      次日后,与小荷关系好了起来,但在其他人面前,又不敢表现得太过火,怕她们误会起来,又生一档子事.无事时吹笛子,笛子倒精进神速.小荷见了,直夸我,更觉得我不俗.我哭笑不得:这什么笛子古筝的,反正乐器之类,就算没有天赋,多练练,不精也熟.
      就这么打发着日子,我再不愿意,中秋节也来了.我拖沓着步子跟在皇上背后,当然,我的身份还只是一个宫女.我和皇上也只是顺一段路罢了,真正进殿,我是跟着李德全的.一个小小的宫女,如果跟在皇上背后,像什么话呢?
      托了皇上的福,因为他是安排我悄悄进去,当然,他没有明说,是我自己的理解,我便走了一个人烟较少的侧门,装做帮忙打扫的样子.我一路装模做样的进了正室,边走边打量,不住地点头:这皇家气派,还真是不同寻常,且不说那雕梁画栋,游目回廊了,就是厅殿楼阁,也是峥嵘轩峻,树木山石,蓊蔚洇润,不是现代电视剧能描摹万一的.我以前参观故宫,觉得除了房间多,没什么了不起的,现在看来,只能说自己见识短浅.
      边看边走,渐闻人声,快到正厅了,不自觉放慢了脚步.四处望望,不远处,琉璃灯朦胧的光晕中,似乎站着一个女子,宫女服装,身材长挑,身资绰约,腮凝新荔,应是极美的,可惜面貌被光罩住了,看不清晰.她见我望她,淡淡一笑,眼角眉梢无限风情,也有无限轻愁薄恨.我似乎觉得这笑容很是眼熟,急切间却又想不起来.我寻思道:这样美的人,后宫妃子都难找出一个,可她的确是着宫女装,会是谁呢?忽然,脑中电光一闪,我脱口惊呼:"若姐姐!"是的,只有柳若,才笑得出这般妖娆风情,我看着灯光下的剪影,就要追去,手臂却被人一拉.我恼怒转头,一看来人,气势顿时馁下来了,李德全李公公松了我的手,恭声道:"请随奴才来."我再不情愿,也不能得罪了他,只好一不三回头的走,然而,灯光下的剪影,已经不见了.
      他带我在一个偏僻的角落站好,别人见了他都礼让三分,也不注意他身后的我了,我正暗自窃喜可以先舒服一下.没想到康熙就来了,我下意识地低头,尽管知道他不可能看我,众人顿时都跪下,齐呼:"皇上万岁!"我胡乱跟着念,心思却全不在.这时他已让众人都站起了,我却依然跪在地上.我一惊,连忙欲站起,却听他道:"李德全,这是谁呀?怎么不起来?"然后就听李德全答道:"回皇上的话,这原是一个不知名的丫鬟,今天中秋节,她突然跑来求奴才,说想吹一曲给皇上,众位阿哥,格格祝祝兴,奴才听她吹得还不错,就把她带来了.原想待会儿禀报皇上,给皇上一个惊喜.但皇上现在问了,奴才只得现在说."我是完全听迷糊了,这是什么跟什么啊?
      这时大堂上都静了下来,就听康熙问:"你会吹笛子?"
      我茫然地点点头,答道:"是."
      "那也好,你就先吹一曲吧.吹得好,就有赏,吹得不好,就别怪朕罚了."我抬头看他,他是笑着的,我祈望从他脸上看出点提示,可还没一会儿,李德全已斥道:"还不快去拿笛子?"我将目光转向他,他低不可闻地叹口气,点了点头.我霍然一下子明白了,磕了个头,跑出去----
      康熙此举,不过是为把我立为他的义女找个借口罢了,也让大家熟悉熟悉我.就是说,这次曲子一定得吹好了,吹得好,得到的也不过是事先安排好的"荣宠",何况那对我来说,还是灾难;可要吹得差了,就着我那前两次大逆不道的举措,不只是死,是生不如死.
      康熙是摆明了想看看我怎样下"这盘棋",不过他也太心急了吧,中秋家宴,头等大事居然是听我吹笛?
      想到这,我失声笑了一下,后面的小太监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我连忙憋住笑,进屋拿了竹笛,原路返回.到大殿外,看到月色如洗,突然不想进去了,于是我对他说:"你进去回报李谙达,我就在外面吹,他不会怪你的."他看了看我的神色,就进去了.我转身望着月,心思百转千回,笛声婉转而起----
      悠扬的,凄旷的,缠绵的.一瞬间,似乎到处都布满了笛子呜呜咽咽似的思乡情,月亮的清辉撒到哪儿,游子的思念就传到哪儿.仿佛是九天上的低吟,仿佛是脉脉的流水,散了,散了,远了,远了,渐渐的淡,渐渐的淡......
      一曲终完,余音缭绕.
      久久不成语,四下寂寥无声.
      太监凄厉的声音划破了我的冥想.我理理裙摆,寥怅一叹,踏进大殿.
      跪下,磕头,静侯着命运.
      他柔声问:"可是想起了父母?"
      我低低"恩"了一声.
      "那么,朕收你为义女可好?"
      静,静,静,本来就很静的大堂此时更静的冷.
      我深吸一口气,再次拜倒,打破这窒息的沉默,朗声说:"谢主龙恩!"
      康熙大笑声中,所有的目光都胶着在了我身上,我恭敬起身,敛目退到角落,泪水倏然滑落.
      "好,好,这可是大喜事啊,怎么,大家都不高兴?"刚才沉默的场面一下子欢跃起来,虽然有些僵硬.我感慨的想:这就是帝王的威严吧,随心所欲地控制着人的喜,人的悲,甚至人的命运.
      "皇上,那这位,这位新封的格格的封号,你还没取呢?"娇俏的声音想起,空气似乎凝滞了一下,接着就被康熙的声音打断:"朕看,封号就免了,只要你们把她当作自己的妹妹,自己的儿女,还要那莫须有的封号干什么?"
      "皇上说得是,倒是臣妾多嘴了,只是考虑到以后不知怎么称呼她?"
      "这没什么,你们要想认识她,自个儿私下去问,不就行了?"一阵符合之声想起,我只是冷笑:我看以后这群人可为难了,是义女,又没有封号,到底是看重还是不看重呢?
      "趁着这件喜事,臣妾还有一事奏请皇上."方才那声音又响起,我有些好奇是谁,敢成为"众矢之的",却见是一个明艳的女子,大概是康熙的宠妃.
      "说吧,难得今天大家都高兴,只要别冲了兴致就行."康熙笑着说,我在心底哼了一声,道:恐怕就你一人乐的看戏,别人心思都惶恐的很呢.
      "呦,皇上说笑了,臣妾哪里敢,这也是一件喜事呢."那声音又笑道,我听着无端的刺耳.
      "哦?是吗?说来听听."康熙这回倒真来了兴致,下面本来就提心吊胆的人更是屏了声息.
      "臣妾看十阿哥年纪也不小了,前些日子刚过了17,寻思着给他定一门亲事呢."
      话音刚落,好不容易活跃起来的场面又滞了下来.我偷眼看了看十阿哥,虽然我不认得他,但小说里头都说他较其他阿哥直爽,他也生的蛮有特点的,一下子倒被我找着了.我看他口大张的,眼睛瞪圆,挺像是见到极恐怖的事情.我看他那个傻样,实在觉得好笑,却被场中气氛压迫,笑不出来.
      "是呀,年纪也不小了."康熙做寻思状.
      我努力的想,努力的想,期望找出一点十阿哥福晋的情况,还未等我想到,那位浓妆艳抹的妃子自动替我解答:"郭络罗家的二丫头如今也不小了,皇上看是怎么样?"
      "恩,是不错.老十,觉得怎么样?"
      我一时想不起来那个二丫头是谁,但看着那个十阿哥已经完全傻了,我实在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康熙连同大家一并看向我.康熙问:"你笑什么啊?"语气很是和蔼,但他们的心思不可以常人猜度,现在是满面春风的,说不定下一刻就会要了我的命.
      于是我忙跪倒,努力装出欢喜的语气,道:"奴婢这是为十阿哥高兴呢."
      康熙似乎现在才察觉到场中气氛,自己笑着对众人道:"怎么都不笑了呢?难道这不是两件喜事吗?"话音刚落,便出现了笑声,其中一个我不认识的人,看他的服饰,大概也是阿哥那一级的,笑道:"这位妹妹说的是,我在这里先敬十弟一杯酒了."说罢,一仰脖子干了杯.场中气氛这时才真正活跃了些,众位阿哥醒过神来,纷纷向十阿哥敬酒.一部分目光总算从我身上转移,我正想偷笑,一个娇媚的声音响起,而且正正准准响在我前方:"如瑟妹妹,在这中秋佳节,也恭喜你了!"我大吃一惊,这在场的王公贵戚,不可能有人知道我的名字,抬头一看:不就是郭络罗明玉吗?我才想起,郭络罗家的二丫头,不就是她吗?她就是皇上刚刚册封的十福晋啊!
      她见我怔怔不语,婉转一笑,但那眼光,虽不冷,却夹杂着些微的嫉妒与惊讶.她喝完了杯中的酒,嗔道:"妹妹怎么了?一点面子都不给吗?"我浑身上下打了个激灵,赶紧调整好情绪,笑着回道:"奴婢怎么敢不给格格面子."然后也把杯中的酒干了.我不会喝酒,刚入喉,辛辣之气就直冲肺腑,我差点就呛出来了,不过为了面子,我勉强忍住,放下酒杯,对她微微一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旁边一个不知何时来的男子,对我笑道:"原来妹妹叫如瑟,倒是好名儿,今个儿难得双喜临门,我也敬妹妹一杯."说罢,也干了.我一个头两个大,虽然面前这个英俊男子我不认得,但肯定不能开罪,我勉强笑了笑,又喝掉一碗.刚抬头,又是一个敬酒的,才发现到十阿哥那敬酒的,正陆续向我转来.我朝明玉望去,她朝我促狭地笑了笑,我心里顿时苦不堪言.但既然为保面子,就不得不喝到底了.我一咬牙,酒水一碗接一碗地倒下肚.渐渐地,我分不清东西南北,眼前谁是谁,在说什么,除了喝就是喝.意识模糊中,仿佛有一人不停地在和我对喝,似乎还有喝彩声.但谁知道啊,我其实只能勉强维持自己僵硬机械地动作了.到最后,我自己在心里对自己说:快倒下吧,我不行了,再喝下去,今生我就是该被酒给喝死了.
      这话未说两遍,"扑通"一声,我没知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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