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草》谢薄言

31、怀念

　　"你答应了他吗?"
　　"恩."
　　"我早该知道,你是一个女人,是怎么也逃不开情关的,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你要是爱上了一个人,就等于有了弱点,我不希望一个有弱点的人做我的盟友."
　　"谁没有弱点呢?"我苦笑道,看着烛光后面的他,他的半边脸埋在阴影里,我总是看不清.
　　"话是这么说,可是你的弱点也未免太明显,若我要陷十四于不利，你是他最好的打击."
　　"是啊,你想到里就好."我看着跳跃的烛光,已经痴了:是啊,你背叛了我一次,我也要背叛你一次了,这样我们才算两清,是不是?而且我伤了你,你也会放弃我了吧,你也会明白我那些话了吧
　　----这样,才好啊.
　　"你真的是这个意思吗?就怕到时候你忍不下心."
　　"呃?"我回过神,看着他.
　　他把玩着一个白玉戒指,淡声道:"我若要你亲自去背叛他,你忍的下心?"
　　"怎么忍不下心?"我抱着膝,低声道:"他当初,不也忍心背叛了我吗?"
　　"我不放心."
　　"我知道."我叹了口气,结束这场谈话,只觉得心里疲惫的很,转身向门口走去,道:"你若不放心,可以另做安排,不过别让我知道."
　　"没信心?"
　　"恩.他总是让我生出变数,不过,这次的变数,对你倒很有利."
　　他沉默了一下,道:"不会伤心吗?"
　　我望着浮云,空茫道:"伤心什么呢?我已经伤心过了,再尝一次,也不要紧.再说,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伤心呢?"
　　"因为你爱他."
　　我浑身一震,好一会儿,才沙哑道:"是,我最爱他,所以----"
　　"也最恨他."
　　他没有再说话.
　　"恩."我想起什么,对他说:"马上就到十月份了,你安排好了吗?"
　　"这件事不用我亲自动手,有人会帮我做的."
　　"我倒是忘了"我自嘲一笑:"有很多人争这个皇位呢,看来你以后这个皇帝也不好当."
　　他声音一沉:"还没有定的事还是不要说,你回去吧,今天到此结束."
　　我点了点头.
　　听雨楼.
　　我以前住的地方.
　　我抚摩着那个牌匾,不禁恍惚,曾经那么美好的时光啊,都是在这里,可是,若姐姐啊,如今唯有你长眠地底,听这寂寥的雨声吧.
　　"妹妹醒得还真早,都日上三竿了!"
　　"你叫我姐姐,你今个儿几岁了?"
　　"哦,那倒当真比我小了.我看你过来时,姿态轩扬,透着股说不清的气质,还以为你比我大呢.谁想你一张口,就喊我姐姐,所以有些奇怪."
　　"等会儿跟你说,九爷还等着呢,是他让我来的,你也不去谢谢他."
　　"妹妹还想不明白吗?就是因为太美,又因为是汉人,才无缘得见天颜."
　　"你疯了!你现在是格格,更要小心行事,怎么能如此说?以后不准说了,知道不?"
　　"你啊,做事没见着你依什么章法的.亏十三爷依着你,任由你胡闹."
　　"润润嗓子吧."
　　"怎么?有了新欢就不要旧爱了吗?"
　　:"如瑟,这次塞外,能陪同去的人,都当是荣幸,就你,一副几辈子没睡过觉的样子,要是被别人看到,不笑掉大牙."
　　"那你也别睡啊,我一个人坐这多无聊,你陪我说说话吧."
　　"恩......我也不知道,你跟我讲讲笑话吧."
　　"敢情你每次给我讲的人都是小荷.嘿嘿,现在知道她的重要性了吧,谁叫你做了对不起人家的事情."
　　"还说你没有!要不是你和童舒,她会整天那么抑郁!"
　　"如瑟,你真是,叫我怎么说你好,不打瞌睡就叹气,你就不能做点好脸色看?"
　　"厄?如瑟,你说什么?"
　　"恩,你提到这件事我倒想起来了,你那天被十阿哥拉去,怎的后来十福晋就和你那样好了,害得我和小荷丈二摸不着头脑,还以为她要使计害你."
　　"不是,只是对你的话有感触."
　　"妹妹快走!"
　　"别管我!这里危险,快走啊!"
　　"妹妹,你怎么......
　　"为了我,值得吗?"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还是我先说吧,你心肠一向太好."
　　"什么动机?"
　　"我哪有什么动机,不过一个女子的心思,你怎么会猜不到?"
　　"他送我来你这的前三个月."
　　"不好."
　　"不好.我希望你再也不要和九爷有接触,我希望你,不要再纠缠他!"
　　"对,是纠缠,我们之间一切本来应该简单明了的决断,才对得起这样一场朋友的背叛.可我从未把你当做相知的朋友,一直都是在你身边演一场戏,从来不曾真心待过你,你在我的眼里只是一个"情敌"的角色,我所做的一切,都只为让我在你的心里的分量最重,让你最信任我,爱之切,恨之深,你抢走了他,我要让你伤到最深最痛!"
　　最深最痛啊......
　　我如今已经伤到最深最痛了,你满意了吗?
　　"若姐姐......"我闭着眼,没有让眼泪滑下来:都过去了,不论痛苦与欢乐,一切都过去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穿过厅堂,发现并没有多少灰,看来小荷在时经常擦吧.可是擦又有什么用了呢?已经变了,一切都变了,再也恢复不到从前.
　　后院的竹林依旧疏疏落落的,并不茂密,而其中,就有一方小小的墓碑,我走过去,跪下去,墓碑上没有一个字,小荷不敢刻吧.可是若姐姐,我知道你就睡在这里面,你一定还那么漂亮吧,可是为什么,你就抓不到一个人的心呢?
　　我默默跪了半晌,才起了身,可还是回不过神,发着呆:若姐姐,为什么你就可以那么心狠呢,为什么我就是做不到你那样?不,我可以做到你那样的,只是,最后伤心的还是我自己吧.
　　我苦苦一笑,想起小荷的那句话:恨意折磨着你们的同时也折磨着她自己.
　　可是我还是要恨,那是唯一支撑着我不在这个世界倒下的理由,不然,这一场无望的生里,我又该做些什么呢?
　　"若姐姐......"
　　我低低祷告了一会儿,忽然想起在十四家那个和柳若长的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子,心里一动,决定去拜访拜访十四福晋.不光因为这个原因,或早或完,我都得跟她说清楚的.
　　我照旧选了那条幽静的小巷,果然,并没有什么人把手,我不过是避人耳目罢了,倒不是不敢正大光明的进去,我到底是不想把事情闹大,或者更僵.
　　这都不是我所愿,我只是想去看看那个"若儿",不过十四福晋怕也是知道我一些事,否则又怎么会让她来刺激我,还有她身边的那个丫鬟居然认得我,我毁容后,康熙严令议论此事,再说我不常出去,就是八阿哥他们,只要不打听的话,也不会知道我是这个模样,那个丫鬟,又是谁呢?
　　我边想已经边进了门,如今已是深秋,也不知道她会在哪儿,我想了想,决定还是碰碰运气,去上次那个亭子.
　　依稀人影浮动,走近了,才发觉并不是她,而是那个叫"若儿"的小丫头,她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一时竟没发现我.
　　"若儿?"我试探地唤道,唤惯了姐姐,叫这样的昵称居然一点也不适应.
　　她回了头,一见是我,愣了愣,继而有些害怕,估计是上次发病吓着她了,我忙把笑容放柔和了些,道:"别怕,我病已经好了,我找你......有点事."
　　她站了身,怯怯道:"姑娘有什么事,请问吧."
　　我看她这个样子,颇有些弱柳扶风的感觉,不自觉将她跟柳若比较:气质到底是不同的,她这迎风一站,是惹人怜,而柳若,是艳光四铸.
　　"姑娘......"
　　我回过神,问道:"你是什么地方的人?"
　　"奴婢锦州人,家中贫困,所以才卖来皇宫."
　　"哦"我长长哦了一声,竟猜不到这十四福晋的心思:自己身边的丫头竟比自己还美,难道他不怕自己的丈夫变心,还是她过于自信?
　　就算是我,也不会这么做的.不过话说回来,现在我和他之间,连一点微末的信任都必须小心维持,我又怎么可能放心呢?现在虽说他已经不再猜忌我,可是我对他却还是怀着别处的心思.
　　我越想越是头疼,拿手撑了额,这几天来这个问题想了千八百遍了,可是却是一个结果也得不出来.
　　"姑娘......"我睁开眼,见她惶恐神色,知道她怕我病又发了,赶紧道:"你在干什么?"
　　"哦,采菊花呢."顿了一顿,她脸上又露出失望神色:"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里树长的这么好,却连一株菊花都没有."
　　敢情这丫头认为树长的好的地方就有菊花?我忍不住一笑,却没揭破她,问道:"你采菊花干什么?"
　　她老老实实答道:"福晋有喜了,说想吃些清淡的东西,所以我想采菊花泡菊花茶."
　　有喜了吗?我心里一震:十四怎地不告诉我,还是以为我那么小气?不过也是,我做了莫悠后,连名字都不肯让他叫错,要是知道他妻子有喜了,莫悠岂不会把醋坛子掀翻.
　　可我只是装的莫悠,他不告诉我也好,省的到时候我装不出来.
　　说到底,我们现在的关系奇怪的紧,我是若即若离,他似乎有其他要紧的事,是有心无力.偶尔聚聚,大多数时间沉默.其实我本想问问他他为太子二废的事准备的怎么样,可这似乎又不是我该问的,也就做罢.
　　"孩子几个月了?"我过了很久才问.
　　她想了想,答道:"大约已七八个月了吧."
　　然后她又疑惑问我:"为什么福晋有了孩子后肚子就变大了,以前福晋可好看了!"
　　我看着她一派天真样,心道她终究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不是心机深沉的柳若,可她以后,会为了这后宫之争,变成第二个柳若吗?
　　想到这里,心里一沉,问道:"你有特别好的朋友吗?"
　　"有啊."她笑靥甜甜:"梅儿姐姐."
　　姐姐......
　　"那么如果有一天，她要死了,只有你的命才能救她,你会救吗?"
　　她奇怪我问她这个问题,反问回来:"哪会有那么严重的事?"
　　"我也不知道."我苦笑道:"若有那么一天呢?"
　　"不会的."她笃定道
　　我看着她孩子气样,本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做无谓纠缠,可心底就是有一跟执拗的弦,不肯放松,我换了个方式问,更浅显直白:"若她背叛了你呢,你会原谅吗?"
　　"背叛,就是骗吗?"
　　我点了点头.
　　她低下头，认真想了想,道:"她不会背叛我的."
　　我呆了呆,忽然就兴味索然了,萧索道:"人心,你怎么猜的透?"
　　她听不懂,疑惑地看着我,我默然片刻,道:"带我去见你们福晋吧,我有礼物送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