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1、第二十一章 ...

  •   守岁。
      这是中国人古老的传统了。
      这些年来,我的守岁和绝大多数的中国人一样是伴随着越来越粗制滥造的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度过的。
      春节晚会一般邀请的都是两岸三地的明星大腕。我早看过晚会的节目单,今年出场的有韩国红透半边天的安在旭,还有我喜欢的孙燕姿。
      我唧唧喳喳地数说着即将出场的明星们,杰哥哥安静地听,刘德华好奇地问。这是一个热闹的春节,对于,我和杰哥哥来说,熬夜都已经习惯了,而刘德华居然也一直是神采飞扬地陪着我们看越来越难看的节目。
      在我们眼中难看的节目,他却觉得非常好,而且兴致一直很高。
      主持人和观众已经在开始零点倒计时了“5、4、3、2……”
      零点的钟声敲响,在那个“1”字刚出口时,我光脚跳了起来,在地毯上大吼大叫,大笑大嚷:杰哥哥要一直陪着我,杰哥哥要一直陪着我,杰哥哥要一直陪着我!
      我声嘶力竭地嚷了三声,我的新年愿望也不多,就这三个而已,可是,这三声呐喊却让我几乎累得喘不过气来了!
      刘德华惊奇地看我,一直低着头、双手合十的杰哥哥也惊奇地看我,看我疯子样的在地毯上跳来跳去,然后,我一骨碌又爬到了沙发上,孩子样地盘腿坐下。
      这时,手机响了。
      我拿起,是一个短信息,看看时间,正好是零点传来的,大概是由于网络忙,所以传迟了3分钟。
      “笨笨,我很想念你……”
      短信息就这么几个字,我一遍一遍地反复看,想起一剑擒心离开时的愤怒和鄙夷:我终于看清楚你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了!
      我至今还能想象,这个男孩子离开时,大致是如何地伤心沮丧,甚至满目是泪。
      原来,自始至终,这个被我骂得死死的一剑擒心小子,居然是从来都没有恨过我的,在这样的夜晚,他居然还是第一个想起我,给我发短消息的人。

      心里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于是,我笑了,明明今天晚上没有喝酒,为什么居然有种晕乎乎的感觉呢。
      我按照这个电话拨过去,电话通了,一个人含含糊糊地喂了一声,居然在话筒这端听来都透着一股酒味。
      我吃惊了,“喂,你在哪里?” 我在哪里?我在哪里?嘿嘿,笑声里居然是一阵让人不安的凄凉。
      我匆匆挂了电话,强笑:杰哥哥,我出去一下。
      杨杰担心地看我一眼,懂事的“刘德华”看我:“姊姊,这样晚了,我陪着你吧。”
      好的,我苦笑着答应,然后牵了小孩就往外走。
      零点的大街上,几乎没有什么出租车。行人倒是非常多,四处张灯结彩,灯火辉煌,熙熙攘攘,这样的时刻也并没有什么冷清的意思。
      我和这个机灵的孩子一起奔跑在闹热的春熙路上,过了这一段,人行道基本上变得冷清了不少,经过洒水车的常绿植物,有一些水珠或者说是冬夜的雾珠在灯光下发出安详的光芒。
      我们跑到我的租屋,然后停下。
      一个头发凌乱一身凌乱的小伙子正坐在地上喝酒,身边已经是一地的空罐子了。
      心里真的疼啊,这种疼是因为第一次爱上一个人或者说第一次被一个人爱时才能体会出来的伤感混杂着幸福的复杂。
      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小孩看看我们,惊奇地问“姊姊,这个哥哥是?”
      他也许是怕“一剑擒心”是坏人,等看清楚了,才问,很小心的样子:“这不是第一次认识姊姊时和姊姊在一起的那个哥哥么?”
      我点头,这孩子记性可真好呢。
      一剑擒心笑嘻嘻地看我:“笨笨,你也喝一口”然后递过来啤酒罐。
      “回去吧,今天是过年啊”我笑着劝他,更不喝他的酒,用劲拉他“走,我送你回去。”
      他拒绝,像一个倔强的孩子。
      我动不了他分毫,于是,只好打开自己租屋的房门,叫“刘德华”来帮忙把他扶了进去。
      给他放热水胡乱洗了把脸,乱七八糟地把他推搡到床上,他已经睡着了。
      电话响起,是杨杰:“笨笨熊,没事吧?”
      我摇头,一叠连声地回答没事没事。
      然后,匆忙往回赶。
      这大概已经是我的杰哥哥所能在这个世界上呆的最后一个春节了,我怎么能因为一剑擒心这一醉就扔下他呵。

      春节的年假很快过去了。
      一切在匆忙之间恢复了忙碌。
      由于公司最近处于很不景气的状态,其他部门已经裁员不少了。好在我们这个清水衙门一向都是一个人做两个人的事情,再怎么裁员目前也还暂时论不到我们,大家倒也并不怎么心慌。
      不过,在上司第二次革命的口号下,作息时间空前地严格了起来,工作量也大增。这个时候,哪怕大家再有诸多不满,也还得兢兢业业地先忙碌着。
      生活呵,无论什么时候,它都要我们委曲求全。
      自从海虹离开后,我就没什么心思天天和那三个老婆打情骂俏了。再加上继之而来的就是杰哥哥的绝症,一想到种种的不如意,怎么也笑不起来了。
      最近,老板不知到哪里去接了一个很小的房地产广告回来。
      这只是一个开发不到40亩的商品房地段,而且口岸还不怎么好,所以居然愿意在这样低迷的经济气氛里掏钱给我们做广告。
      我一向是个跑龙套的角色,真正的广告文案这种事情,我也没什么天分,于是,面对自己的那份任务,便天天发起呆来。
      于是,在查看这些年成都市的经典广告文案设计时,就不由自主地崇拜起梅迎雪,看着当初她给《绿岛》这样的大型房地产集团留下的经典广告语录和长久林立在这个城市的标语路牌。
      如果,梅迎雪继续做下去,她一定会在这一行成为名人的,但是,她因为一些我们不能了解的原因离开了。
      想着春节前夕在医院看到她的情景,我突然有一种冲动,我想去看看她。
      于是,下班前一刻我拨通了她的电话。
      有时真的很佩服梅迎雪的记忆。
      她居然一口就叫了出来:笨笨熊,有事么?
      我呵呵地笑,因为她的声音也是笑呵呵的,让人觉得温暖“我想来看看你,好么?”
      她愣了一会,大概没有想到我会有这个要求。但是,她还是答应了:“好的,等你。”

      我赶到梅迎雪的家时,她来开门,张建,这个一向对我很凶恶的男人还没有下班。
      我坐下,看沙发上放着一本最近很热门的书籍《心灵鸡汤》,模糊地记得这好象是一本教人宽容的书籍。
      “笨笨熊,这些日子怎么奔波得瘦了?工作很忙么?”她给我端一杯水来,然后坐下细心地□□送的花束。
      哪里有呢。我笑嘻嘻的。这些日子我都快吃成猪头三了啦。
      “梅姊姊,这些日子你身体好点了么?”
      我看着桌子上成排成排摆放整齐的各种盒子,各种瓶瓶罐罐的药,想,梅迎雪真是一个美丽的女人,病成这样了,家里还收拾得一尘不染,而我,每天健康地跳来跳去,家里还狗窝样的,没有一点女孩子的样子。
      “好很多了。”梅迎雪笑“谢谢笨笨熊的问候。对了,那天看见你的朋友病了,他现在有好么?”
      我摇头,再也不能维持刚才的笑嘻嘻了。我的声音都变得黯然了:杰哥哥,他是永远永远也好不了了。
      梅迎雪不再追问,我想,她是比别人更了解死亡和绝望这些字眼的,所以她不习惯性地问出那句换了任何人都会追问的“为什么!”
      “梅姐姐,我想求你一件事情”我想了很久还是开口了“是这样的,我认识一个叫刘德华的孩子……”
      因为知道她在新闻界有一些朋友,所以我想求助她给这个孩子找一个生路。
      梅迎雪沉思了一会,回答我:“好吧 ,我帮你联系一下,最好是能给他找到一个收养的人家。”
      这也是我的目的,我谢谢他,告辞走了。

      每年的春节一过就是情人节这样时髦的舶来洋节日。
      这是我第一次有人陪着或者说陪着别人过情人节。
      路边的玫瑰已经被炒成20块一枝了,很艳丽地用彩色的包装纸包了,还滴着不少的水珠。
      “给咱们笨笨熊买一枝含苞欲放的骨朵儿。”杰哥哥从一个卖花的小妹妹手中接过那枝新鲜无比的花儿,很温柔的递给我。
      我很开心的接过第一枝在情人节收到的玫瑰,像街上路过的几乎每一个女孩子一样幸福地笑着。
      哪怕我知道这种幸福转瞬就要失去了。
      王府井的大门口在搞活动,一个很帅的男人在组织情侣消费者的现场抽奖活动。然后,邀请一个观众上台和他一起合唱《有多少爱可以重来》。
      男人在台上打量了一圈,笑嘻嘻地指我:“就这位拿着花骨朵的妹妹,荣幸地邀请你和我合唱一首歌,要不,你和你的男朋友合唱也不错的……”
      在众人的目光下,我红了脸看杰哥哥,早已习惯了镁光灯的杰哥哥很大方地拉了我的手上台,然后,在地上拿起了临时表演组的电吉他,弹了起来,曲调是我很熟悉的《蔷薇来过这世界》。
      我不由自主地跟着一起唱了起来,合着的还有杰哥哥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
      在台下如雷的掌声里,主持人夸张地鼓掌:“二位唱得这样好,都可以出专辑啦,请问歌名是什么啊?是哪个歌星的代表作啊?”
      我笑了,杰哥哥也笑了。然后我们冲他点点头,再冲周围的观众点点头,牵着手离开了。
      走了几步,我回头,冲那个还看着我们的男人摇摇手中的花骨朵儿,大声笑着嚷了一句:这歌的名字是《蔷薇来过这世界》。
      也不管他和周围的人稍微的错愕,然后,走远了。

      因为杰哥哥的HIV是爆发后才知道的,而且当初没有采取什么良性措施,因为他没有意识到,所以一旦爆发,就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了。
      杰哥哥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几乎,他已经不再让我自由出入他的家了。
      我查阅过很多关于爱滋的知识,我知道,爱滋病除了性传染、血液传染、母婴传染这三种方式,基本还是很安全的,尤其是杰哥哥这种将碗筷和所有一切日用品浴室卫生间都和我分开了的,几乎称得上草木皆兵了,我怎么会感染上呢。
      我执意不肯离开,一次次和他争执和他对抗,终于,他妥协了,允许我留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
      其实,已经由不得他不答应了,由于HIV将免疫系统全部破坏,杰哥哥由以前每天的低烧,到现在每天的病情不断,渐渐地,几乎连基本生活都没法自理了。
      而在这个城市,甚至在这个世界上,他都没有任何可以照顾他的人,因为他绝口没提过任何亲人这个字眼,除了当初和我打架的那个女人外。
      我知道,在世人眼里,HIV不啻于毒蛇猛兽,哪怕杰哥哥有亲人,他这样隔绝和他们的联系也是可以理解的。所以,我这个唯一的知情者就有义务陪他走完最后的日子。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