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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二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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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如流,转眼便是五年光阴。
五年很长,可以有很多故事与事故。比如说,域外有过三两回大战,比如说,苦境偶有魔踪一现,比如说,剑布衣第一次被师父们扔进了军中历练,比如说,冰无漪越发习惯了剑布衣大事不含糊、小事却不妨坑师的特质,比如说,登道岸的小团子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小姑娘了。
等等等等……
但五年又很短。
短得剑布衣只勉强学全了几位师父的所学,勉强弄懂了地厉劫尘的传承,勉强境入先天,也勉强不会因为大战攻守前的死寂而激动不安了——自然,这是指面对外域不可知通道会战的情形。
他后来一直记得,第一次被毫不留情地扔进这样的万军丛中,他砍杀了整整一天一夜,一身的血水狼籍,所面对的,却仍是如潮的杀声。杀不完的敌阵,砍不完的人头,只余犄角相依一边死战一边高唱岂曰无衣的同队袍泽,提醒着他哪怕就战死在即,也要竭力求生,以杀求生,而不能有分毫的放弃软弱之想。
那一次,是一场延绵了近三个月的大战,他出战,死战,以为自己真的要死去时,才会被师父们找来救回中军去。只是这并不甚容易,他的身上,染过大师父的血,也染过三师父和小师父的血。他伏在师父们的背上,师父们的血浸透了他的衣,从他惊忙着按住的伤口中如泉涌出。
他忍不住要落泪,然后,他养伤时,被师父们赶去了后军的伤军大营,连宵达旦,听着营中的呻吟,听着睡不着的兵士用嘶哑的声音聊起家里未过门的妻子,听着昏迷中的伤者叫着娘亲喊着亲人,听着远方时而寂静时而又杀声四起的战场,直到新的伤者一刻不停地被送来,本就通宵未眠的医者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奔忙。
当然,更多的时候,他是以近卫的身份,抱着军情急报,穿棱于各个营帐之间,或者秉着烛,给在沙盘前沉吟的将军们照明。沙盘上的每一点,将军们的手指都有可能落下,一旦落指,那儿很快就会被一片殷红污成真正的修罗狱。
苦境无数年月里,这样的外域通道不是第一次叠合,也永远不会是最后一次。而圣朝几千年的太平盛世中,这样的大战,更永远不会有最后一战之说。区别只在于领兵的是谁,侵入之域的至高战力,是否最终需要圣王亲临。
但就算圣王亲临,大军间的厮杀也不会变得少上多少。剑布衣曾经不解过,但当他也成为这样可以在冲杀前睡着、战鼓擂起一刻才猛地惊醒高呼酣战的老兵后,他便再不会因为追问这样的为什么而被师父们斥责了。
太平不易。
征战,更不易。
觉得这五年既长又短的还有另一人,净无幻。
剑布衣不去战场时常常会去见她,当然,十回中总有九回,是几乎与他形影不离了的冰无漪同行。武学、玄学、修行上的交流在其次,实际上,与剑布衣还能说是交流,而与冰无漪,虽然这自称爱之厉几千岁了仍没大没小得象个风流公子哥的有尚公与其说象长辈,不如说更象剑布衣的平辈,但胸中所学,毕竟要甩了这两个晚辈几十条街。
三人更多的,是游历。
对冰无漪是游,对剑、净二人言,则是历了。毕竟读了万卷书,还需行上万里路,然后才谈得上知行合一。
最初的一年,冰无漪很不正常。这个不正常,是指他严肃得象是剑布衣最敬畏的三师父,严肃得净无幻有一天终于忍不住了,极认真地问他:“冰无漪你恋爱了?”
“噗。”
一口茶直接被喷到了桌上,全无心理准备的冰无漪,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了张口结舌是什么感受。偏偏眼前的小姑娘还异常认真地打量着他,对他的反应不容置否地点了点头,极老成地继续下结论:“书上说,情性变异者,或因大恐,或因大喜,而寡言多思,则多半相思作祟。而被人点破则呆如木鸡者,尤其可以确定为相思——单相思。剑布衣你说对不对?”
“对……呃不对,小师父,弟子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知道!”
浑没想到被刮到台风尾的剑布衣,差一点便说漏了口。上次经历过后,他早知自己得了传承的这位地厉前辈,只怕当真是小师父多年前的意中人。只是这等事情,岂是作弟子的可以置喙的?本来嘛,眼前这小姑娘,不也正是少不更事时的好奇所致?虽说多个小妹也挺好的,可是……
想到老掌教仍孜孜不倦地明示暗示一齐上,一心拉郎不动摇,剑布衣便想抱头去蹲蹲墙角。倒是冰无漪没联想这么多,一个小术法丢出清了茶渍后,他已经反应过来:“一个月前咱们在书肆遇到过魈瑶四姐,得……小无幻你千万别听她胡说,她写的那堆说部啊,什么花前月下都是胡掰的。”
净无幻却越发好奇:“魈瑶前辈的确给我推荐了几本书,但我都还没看来着。可这种内容的东西不是很多么,连小时候你俩偷偷带我下山看的鼓戏上都有。冰无漪你反应这么大,一定是真的真的了吧!”
……
冰无漪彻底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