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真是个奇妙的东西》舍青学

1、第 1 章

　　时间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这晚上，是着了魔么

　　五月往后，天气是越来越热了。虽然教室里的几个风扇还在不辞劳苦的工作着，但在这种程度的暑气中已然败下了阵来。
　　陆音尘坐在灯光明晃晃的教室里突然从作业本中抬头看向黑压压的窗外，已经五月过后了，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卷铺盖回家摆脱这里的蒸炉。想到这里，她揉了揉眼睛继续埋头于题海之中——作为在班级前五，年级前二十的成绩榜单上长年占据着一席之地的人物，这是必须付出的。
　　相比于陆音尘的拼命，同班的明诚然则在心不在焉的转着笔，虽然老师早已明令规定不许在教室玩转笔了，但对于一个正风华正茂，血气方钢的男生而言，这类的训诫就跟耳旁风一样过后就不留痕迹。特别是对于明诚然——这个在学校中鼎鼎大名的痞子学生而言，更是不值一提了。这天晚自习上，他似乎若有所思，手上的笔虽然在熟练而优美地跟随着他修长好看的手指转动，但看得出来，他的心思可不在这转笔上面。
　　他的眼神有些剥离，低头看着埋在语文课本下面只露出一半的《假如给我三天光明》，那是上次他看陆音尘不顺眼去故意扰乱她写作时，她以为他饶了那么多弯子在她身边磨磨蹭蹭的不走，是因为他想向她借书而借给他的。他那时候听到陆音尘对自己说；“你是想借书么？”还噎了个半死，心想这女的虽然是出了名的藏书丰富，但也用不着这么自恋吧？不过他当时却阴差阳错的接过她递给他的书了。这书他看了差不多十天了却还是看不完。无奈！他转头看向正坐在教室中央的那个正在埋头苦学的小个子女生，眉心深皱了一下，放下笔，拖出那本书光明正大的看了起来——虽然对她没什么好感，但是是她推荐的，他确信不是什么涉及不良信息的书，就算被发现，顶多就是自己被训斥一下，殃及不到她的书被缴的。
　　看到明诚然突然认真的看起书来，坐在他旁边的一帮人突然都惊讶了。到底是什么魔力能使得明大帅哥突然间就开窍了啊！这晚上，是着了魔么？

　　她和他，好像不是一个世界上的

　　一个礼拜过后，这世界依旧被蒸炉炙烤着，温度依旧持续不下。但这一天，空气中却多了一丝清爽的风。
　　吃过午饭后，明诚然不顾他的弟兄们的惊讶眼光，早早的回到教室。果然不出他所料，教室里此时只有陆音尘一个人。于是，他便拿起了那本她的书潇洒地出现在了她面前。
　　“唉，陆音尘，这本书我看完了。现在物归原主！”男生语气中带着些许的得意，说着便把《假如给我三天光明》摔在了陆音尘的课桌上。
　　“哦。”简单的一个音节的应答，是小女生惯用的回答方式。但明诚然好像还不打算走，依旧居高临下的站在小女生面前，目露挑衅。虽然习惯了她丝毫不带人情味的话语，但这次他决定为此让她尝到一些苦头。
　　“哎！你就不打算对我说些什么么？”明诚然一拳揍在陆音尘的课桌上，语气和动作那叫一个放荡不羁。这一拳下去，弄得陆音尘正在写的卷子都裂开了一道不小的口子。明诚然认得那张卷子，那是要上缴给老师的，于是内心突然感到一阵不小的心虚，刚才想给她点颜色瞧瞧的念头一瞬间便烟消云散了。
　　陆音尘看着自己的卷子安静了十秒，才突然动作诡异的把笔移开放进自己的笔袋。明诚然在看着她做这一切动作的时候，内心有不小的波澜起伏，额上也禁不住冒出了细微的冷汗，他等待着小女生接下来的动作而默不作声，甚至未曾一动。在他的人生中，他还是第一次静站那么长时间。
　　然而，陆音尘却未如明诚然所料般有什么更大的举动，她只是从笔袋里拿出了透明胶把试卷破掉的地方粘合了起来，这整个过程对明诚然正眼都不看一眼。明诚然再也淡定不了了，走回自己的位置，把自己那张空白的、完好无损的试卷又甩在陆音尘面前。这次，陆音尘终于抬起头来看他了，目光平静：“如果没有什么事，请不要来打扰我好么？”末了又补充一句，“我真的很忙。如果你是再想借书的话你可以直接说，我这里还有一本《我的生活》。”说着，陆音尘翻开抽屉把那本《我的生活》拿了出来，连同着刚才明诚然甩给她的那张白净的试卷一起递给了他。明诚然看着陆音尘递给他的书愣愣的，但却又一次阴差阳错地伸手接了过去……
　　事后，明诚然越来越觉得，她和他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无论怎么沟通都沟通不到同一个话题上去——虽然他那不是在和她沟通，但他却认定了她难以沟通。

　　跟她，距离似乎很遥远

　　月考将至，班上的学习分子越来越沉默，这其中当然包括品学兼优的陆音尘。
　　明诚然望向窗外，觉得这个世界突然间就变得安静了——前所未有的安静。待他发现自己有这种想法之后自己都不禁被吓了一跳，他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的啊？真不像是他自己。他看了看依旧被教科书挡掉一半的、陆音尘借给他的《我的生活》。这本书他倒是只花了几天的时间就看完了，超乎了他自己所有的想象。他本想拿去还给她，但看她最近还是连正眼看他一眼的时间都没有，决定还是等她忙过这段时间后再还吧。
　　明诚然突然请了假，在月考前夕还敢请假的或许也只有他了。老师没说什么，或许他对这个不良学生早已失去了信心，只能放任他了。陆音尘却莫名的感到一阵来自内心的失落。以前明诚然总是来她这里没事找事，现在突然听不到他的声音了还真有点不习惯。每次看到他坐的那个位置空荡荡的就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月考开考前的一天，陆音尘在教室有些烦躁的翻着书，眼前的光线突然被一个影子挡住了，陆音尘抬头一看，那人竟然是明诚然，她心里有一丝莫名的高兴。看见男生又是一副挑衅的表情，她不禁挑眉，问：“这次来又是干嘛？”明诚然跟她同窗两年，这是第一次听到她竟然主动跟自己说起了话，不免有些意外，又有些惊讶，竟然在无数好奇的目光下发了囧。
　　不过随即他便恢复了自己痞子学生的作风，大手一挥，指着陆音尘说：“听说你成绩名列前茅啊，跟本帅哥比比怎样？”话音刚落，陆音尘突然懵了，看着眼前的高个子男生没有说话——其实是已经说不出话，以明诚然近两年来的表现，他就算有天大的信心，能做出此举，多少还是能把她噎着的。
　　“哎，怎样？”明诚然继续道，“我这可是对你下挑战，你敢不敢接受啊？”男生看着她不语，双手抱臂有些飘飘然。或许是最近实在是复习得太累了，陆音尘揉揉眉心站了起来，准备先不理会眼前这个人到走廊散散心再做定论。然而明诚然却在她身后穷追不舍的喊：“你不说，我就全当你答应了！我赢了之后，你最好就改掉你那副像是被别人欠了几百万的表情！”果然是无赖！陆音尘无奈地摇摇头。
　　月考终于来临了，虽说陆音尘并没有把明诚然的话放在心上，不过他昨天到她这儿一闹，使得她对他不得不上心些。于是，她扭头回去看了看那个男生，此时他正在认真地看着书本对大脑进行最后的贯彻，突然抬头撞到陆音尘正瞄着他看，不禁对她露出了一个灿烂无比的笑。陆音尘没想到他会突然抬头，眼神都来不及躲就被他那堪称完美无缺的笑噎了个半死，不得不怏怏转头继续她自己的事——就冲他那种笑容，她决定认真地跟他较量上一番，虽然可能会不公平，不过那也是他自找的，她无需感到她这是在欺负弱小。
　　月考瞬间结束，成绩又是瞬间出来，但即便如此，对于明诚然还有陆音尘两个人而言，从考试到成绩出来的这段时间还是犹如半个世纪般漫长。
　　班上的人自然都知道陆音尘以及明诚然比试，于是均纷纷好心的放着自己的成绩不统计先统计那两人的，陆音尘对此没什么反应，明诚然也没有——对他而言，这虽然给了别人提前看好戏的机会，但却省下了他掐手指头的时间，无论从哪个方面想，这都是一件不吃亏反倒赚了的事。
　　成绩很快被统计出来——结果陆音尘不负众望完胜明诚然。这是大众能理解的事，所以也没能引起多久的轩然大波，被讨论一阵后便被其他八卦给压了下去，从此不见天日。
　　但作为事件的失败者，明诚然显然不能将这事与其它人一样深埋深渊，他变得沉默许多，而且开始拼命学习。从此既没有迟到过也没有早退过，这次的完败使得他直接变成了良好学生，他的进步就连老师都不得不大跌眼镜。
　　陆音尘偶尔回头看他，都发现他正在一脸的认真学习。但也会偶尔会上演这么一幕：她回头，然后恰巧碰上他抬头，她愣了一下而他却毫无新意的依旧对她咧开一个完美无缺的笑容。她愤怒的转头继续看书，心里却不得不承认他的确进步了。
　　而在明诚然的心里却觉得，跟她，距离似乎很遥远。

　　黑暗里，和她坐到了一起

　　月考陆音尘他们班总成绩得了年级第一，为了庆祝，班主任答应这个晚自修就用来看电影。听到消息后，班上立刻一片欢呼雀跃，陆音尘心里也一阵兴奋，这倒不是因为她有多喜欢看电影，而是终于有时间可以名正言顺的偷下懒，放松一下自己了。她回头看了看坐在后排的明诚然，他还是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六根清净的看着书，对于此事不闻也不问。月考完败似乎对他的打击挺大的，一整个星期下来像变了个人似的安静了许多。
　　班上的人走得差不多了，陆音尘也准备起身赶往电影会场。然而，明诚然却在此时挡在了她面前，她习惯了对他有心理防备，还没经过大脑思考嘴巴就条件反射的脱口而出：“你又要干嘛？”语气有些冲，分明是对着敌人的。所以话一出口她心里就有些后悔了，因为她第一次看见男生的表情中出现明显的惊讶，紧接着便交由落寞取代。明诚然把《我的生活》递到她面前，说：“这书我看完了，现在还给你。”陆音尘有些心虚——为她刚才那样的语气，所以手伸得有些迟疑。男生看着她这样子，补充了一句：“虽然这书我早就看完了现在才还给你是我的不对，但我也没弄坏啊，你怎么不要？诺，拿着。”说着，明诚然便拿起陆音尘的手，把书硬塞给了她，随即便扬长而去。陆音尘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一笑，原来从前的坏学生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啊！从前光顾着学习考试都忽略掉了。
　　因为来迟，此时电影已准备放映，灯已全部被关掉，前面的好座位好像都被其他同学占据了，在黑暗中视线也不是很清楚，所以陆音尘只能到最后一排，然而最后一排上仅有的空座位旁却黑压压的坐着人。就算此时灯光再黑，陆音尘也认得出来那是明诚然，错不了的。
　　陆音尘想说些什么，然而还没等她开口，明诚然便主动往一旁让了让，说了一声：“坐吧。”陆音尘没有拒绝，在他身旁坐了下来，第一次，她觉得明诚然这个人还蛮好的。
　　放映的电影是《举起手来2》，全班一开始便笑的轰轰烈烈的。陆音尘和明诚然坐在最后，根本听不清里面的对白也看不清画面，就是想笑也笑不出来，于是只能尴尬的坐着。
　　明诚然虽说已经改良，但男生好动是天性，这样被电影晾在一旁一会儿就受不了了，手和脚都忍不住敲敲打打的以打发这段无聊的时光。
　　陆音尘看看他，在此时她能体会他的不耐烦。于是她鼓足毕生勇气看向明诚然，道：“我们聊点别的吧。”明诚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在黑暗中呆呆地看着陆音尘并不做声。
　　“唉，你有没有听到啊？”陆音尘又问一遍。
　　“啊？你是说和我？”明诚然语气中带着些许的惊讶又混杂着些许的兴奋，因为太不会掩饰，被陆音尘探知得一清二楚。不过明诚然此刻对此却完全不在意。
　　“当然。这里除了你还有谁啊？”陆音尘微笑。
　　“那好啊！你知道赛车的事么？”明诚然身体往后一趟，做好了接下来长篇论战的准备。
　　“不知道。”陆音尘扫兴的回答。不过那是真话。
　　“可以理解。那篮球呢？”明诚然依旧不改姿势，问道。
　　“不知道。”陆音尘摇摇头，“我发现呢，你知道的那些我都不知道。不然我们就说说海伦.凯勒吧？这你知道吧？”
　　“当然。你借给我的那几本书不是都是关于她的么？不过，我们既然知道了她为什么还要聊呢？”
　　“因为只有这是我们都知道的。”
　　“……”明诚然无语了一瞬，但随即道：“好吧，就说说海伦.凯勒。”

　　虽然这天晚上聊的话题实在是无聊。不过对于明诚然而言却是难忘的，因为这是他有史以来会跟一个人聊文学，而且还是跟那个平日里冰山似的陆音尘聊。本来以为她与他是遥不可及的，但在这天晚上，在黑暗里，却和她坐到了一起。

　　时间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这天地间的温度虽然还是没有降下来的意思，然而时间却在慢慢流逝，转眼期末考就要来临了。
　　明诚然在复习之余偶尔会抬头看看前面，陆音尘依旧本色不改的在大考面前表现得镇静自若，不时会和她同桌交头接耳探讨一下难题，书本被她一页一页的翻过，试卷被她一张一张的写完，她的动作麻利得像是战场上最骁勇善战的将士，一路过关斩将眼皮都不抬一下——这多少让明诚然感到钦佩。于是他也开始努力了，他下定决心，这次无论如何也要能和陆音尘在成绩单上平分秋色。
　　有天黄昏，陆音尘又是一个人在教室复习，明诚然走进来，看到她若有所思便走过去问了怎么回事——自从一起看了电影之后，他们不像以前那般一开口就是要找对方的茬了，他们现在偶尔会交换一下书本看，也会讨论一下数学题，明诚然在理科方面还有天分的，往往会帮得上忙。总之他们的共同话题越来越多，关系也变得越来越好。
　　“这道题，你看看。”陆音尘把试卷上的一道题指给明诚然看，显然这道题对于她而言有点难度。明诚然接过试卷开始认真分析起来，陆音尘在一旁听着，不时点头。
　　黄昏之下，余晖透过教室的窗户撒到了两个人身上，映现出一幅暖融融的场景。
　　期末考试很快就过了，明诚然在一众拿着成绩单的人潮中找到了陆音尘，她换了校服穿了连衣裙，他于是就在她面前又愣了一下。而她却挥着手向他走了过来。
　　“考得怎样？”她微笑着问。明诚然回过神来，一个想法突然在脑海中萌生。于是他微微一笑，说：“我们做个交易好了。”
　　“嗯？”陆音尘有些疑惑。手中的成绩单突然被明诚然抽走。她一惊，问：“你想干嘛？”明诚然笑笑，把自己的成绩单塞到她手里，笑着说：“交易啊。拿到我的成绩单你就知道我的分数怎样了。暑假有两个月的时间，不管这次比试你是输是赢，你都好好想想怎样奖赏怎样罚吧！这交给你决定，下学期我们再见！”说着明诚然一转身便涌入了人海之中。陆音尘拿着那张不是自己的成绩单，愣了一下，随即便笑了——他们这是成了好朋友呢！
　　这天空气中难得有一些风吹来，明诚然拿着陆音尘的成绩单走出了校门，心情大好。不得不感叹，时间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开学时他和她还不曾交流，而现在他们俨然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而且关系还有待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