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会等你》樱朗

9、杀鸡儆猴

　　礼拜二早上，林修恺迟到了，原因是在快到学校的拐角上，他又摔了。人没事儿，但自行车脱链了，他蹲在地上捣鼓了半天，才重新把链条嵌回去。

　　等他重新上车冲进校门的时候，自习课的铃已经打了三遍。他把车丢进车棚，撒开两条大长腿一路狂奔上了楼，想乘老师没到之前悄悄溜进班里。他倒不担心老师会难为他，蒋月玲平日里没少往几个任课老师家送礼。林修恺不喜欢他妈这样殷勤，但蒋月玲却觉得这是当妈的必须做的，老师的马屁必须拍好，不要求老师能多照顾，但求老师还有点良心，知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道理。所以那些老师对林修恺都还算客气，只是林修恺不喜欢迟到，不喜欢成为众目睽睽之下被丢弃在人群以外的那个人，他林修恺不桀骜，不叛逆，一点不想做离群索居的刺儿头，因为那些，都太麻烦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四楼，前脚刚踏进教室，后脚还没来得及收进门，就被站在教室里黑板前头的班主任黎艾敏逮了个正着。

　　黎老师皱着眉头，用严厉的目光上上下下扫了林修恺一遍，最后尖着嗓子训道：“怎么搞的，都要高三了还不上心，心思都花到哪里去了！”

　　这是黎老师这一年，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在她眼里，所有的学生不管多努力，心思总还是不在学习上的。

　　林修恺没说话，他注意到在黎艾敏的里头，还站着个人，在黎艾敏训斥他的时候，那人微微往后一仰，露出了一头俏皮的短发和一张漂亮的脸蛋。

　　就在那人露出面孔的一瞬间，林修恺惊了，他能感到自己的双眼不由自主瞪了出来，脸上的表情也微微有些扭曲。

　　为什么那个叫温越的女人，会在他的教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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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越是来实习的，今天是第一天，早上七点在年级办公室集中之后，他们这些实习老师就像是幼儿园儿童一样被每个班的班主任各自领走了。

　　领走温越的黎老师，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穿着一件绿色的高领羊毛衫，雪白的三角脸上长着一对儿下挂的细长眼，面相十分刻薄。温越第一眼，就不喜欢这个黎老师，她是个相信第一眼缘分的人，而她在看见黎老师的第一眼时，就断定她和自己绝对不是一路人。

　　黎老师带着温越朝高二（5）班走去，一路上，没有对温越说一句话，这种沉默，似乎是她显示自己权威的一种方式。温越知道寄人篱下要谨小慎微，所以一路上，不管黎老师看不看得见，她的脸上始终挂着一点蠢笨的微笑，她知道自己好看，而好看的人有时候需要有些蠢笨才会讨人喜欢。

　　林修恺看着温越，温越也看着林修恺。

　　与林修恺的震惊不同，温越的惊讶只持续了一小会而，她觉得有趣，觉得实在是很想拍着林修恺的肩膀狂放地大笑一番：臭小子，你休想逃过我的五指山。

　　但她忍住了，她装作不认识他，十分冷淡地转过了头，然后看着他穿过教室走到最后一排，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黎老师让温越自我介绍，于是温越拿起桌上的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温字。

　　“我姓温。”她笑容可掬地说，“温顺的温，大家可以叫我温老师，我大概会在这里待上一个半月，跟着黎老师学习，当黎老师的助手。这期间希望大家能够多多帮助我，也真诚的希望我们能够相处融洽。”

　　这样的台词她每年都要说一遍，简直驾轻就熟信手拈来。林修恺看着讲台上那个落落大方的女人，实在是无法和前两天在他面前摔了一屁股蹲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黎老师听见温越自我介绍完了，点点头，又跟着说了几句训诫学生的话，这才夹着教案带着温越走了。

　　坐在林修恺前头的陈建安扭头来问林修恺收作业，一边同他八卦。

　　“那个实习老师长得真不错啊！”

　　林修恺想了想，不咸不淡地说了句还成。

　　陈建安啧啧一声道：“拉倒吧，比咱班女生好看太多了。”

　　他话音未落，隔壁座位上的方佳妮抄起课本毫不客气地朝他脑袋上打了过去。

　　“咱班女生怎么了？就你这蒜鼻头眯缝眼，还有自信说别人？”

　　方佳妮不服气，也情有可原。中国人似乎害怕女孩子太早明白漂亮的奥义，所以从初中起，对少女的爱美之心一味的严防死守，仿佛守好了这道防线，就可以护住少女的贞洁，这防线里最重要的一道，就是校服，普天之下，纵观发达国家发展中国家所有校服，要比最好看的可能还有争议，要比最难看的，那舍我大中华谁敢居第一。丑绝的色彩，宽大的上衣，过长的裤子，女孩子的身段被深深地隐藏在了其中，这打扮莫说男孩子不喜欢了，就连自己照镜子都有种被糟蹋了的感觉。

　　温越这样的，脸虽然好看，但也没好看到天上去，胜就胜在穿得青春活力。方佳妮对此自然是不服的。

　　可陈建安这人不会说话，知道自己得罪了方佳妮，但也不肯示弱回寰！

　　“好看不好看的你自己不能去照镜子啊，还来问我怎么了，烦不烦啊。”

　　方佳妮刚要回嘴，就发现黎老师那张雪白的三角脸悄悄出现在了教室后门的玻璃上方。

　　她做了个鬼脸，将没说出来的话给咽了回去，乖乖扭头向前自习去了。

　　林修恺也注意到了后门上的脑袋，他特烦黎老师这招，心里怪瞧不上的。

　　黎老师张望了一会儿，从前门进来了，温越跟在后面，拿着张板凳坐到了教室的最后头，和林修恺不过半米的距离。

　　第一节课是黎老师的英语课，原本早自习结束有十分钟休息时间，但黎老师的课要是跟在第一节，那这十分钟就算是充公了。只见黎老师直接走上讲台，拿起粉笔刷刷刷在黑板上写上了今天上课要用到的例句和单词，写完了，将粉笔头往盒子里一丢，叫了声上课。

　　有调皮的同学发出了一声烦闷地呻吟声，李老师立刻皱着眉头瞪了过去。

　　“哎呀什么哎呀，都高二了还想要轻松啊，你们高一就是太轻松了，所以基础一个个都烂了，基础不打好，现在补起来就累。你们以为三年时间很长啊，我告诉你，那就是一转眼的事儿，高二事情多的很，中考完了就是会考，还得提前上掉高三的内容，好留下高三一整年给你们复习。你们以为时间还多吗？我告诉你们，时间一点都不多，点滴都给我抓起来。”

　　黎老师那张雪白尖瘦的小脸，随着语气的激烈程度而耸动着，颧骨带着那一层薄薄的肉皮上下挪动。她去年带的那届高三，一本录取率破了校记录，所以现在正是她热血沸腾的时候，觉得自己已经走到了人生的顶点，说起话来调门格外的高。

　　温越本能地不喜欢她，觉得她刻薄。可她知道，这样的老师是最讨家长和领导喜欢的，看上去经验丰富，又负责任，值得托付。温越低头翻开笔记本，迅速地将黑板上的几个例句抄了下来。她注意到坐在她前头的林修恺完全没有上课的意思，连书本都没翻开。

　　这节课学的是that/if从句。黎老师在黑板上出题，ABCD四个选项才写出来，就点人起来回答，回答不出的同学，就站着上课,这是黎老师杀手锏，先前叫起来的几个都答错了，黎老师又像是要立威一般叫了林修恺起来回答。

　　林修恺懒得废话，冲着黎老师摇摇头，说了声不会。

　　黎老师将粉笔一摔，悻悻地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

　　“耳朵都白长了，听的课都听到肚子里面去了。脑子呢脑子！”

　　黎老师的眼睛在班里巡视了一番，气呼呼地转身在黑板上重重写下了答案，然后用她那尖利的嗓音将题目仔仔细细分析了一遍。班里学生大气也不敢出，一个个都恨不得把脑袋藏进领子里去，他们都看出来了，黎老师今天杀气极旺，触之必死。

　　这一点，温越也看出来了，她忍不住怀疑，这是黎老师在杀鸡儆猴呢，而那只猴，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