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世界》野妮

5、第三章

　　【莫雨】

　　自从那个孩子来到稻香村，村里的流言就从未停过。
　　陈商医者仁心，那一日后将他抱回自己家中悉心照料，几日过去，那孩子已醒，却一言不发。这样奇怪骇人的出现、凶恶冷漠的表情，加之那些“怪物”、“剧毒”、“咒印”的说法传出，一时间什么样的传言都有，神乎其神，都仿佛亲眼所见一般。
　　村民们都不许孩子再来找陈月玩闹，明了不说，私下却怕那“怪物”伤害自己的孩子。只有一个人，还是日日都来。
　　“小月！小月，我来了。”毛毛抱着一包东西跑到屋前，探头探脑在屋里看了一圈才敢进屋，“陈大夫不在吗？”
　　“爷爷和苏叔叔去后山了。”陈月从药房走出来，手里握着羽毛扇，想是正在煎药。
　　毛毛问：“他好些了吗？说话了吗？”
　　陈月摇头。
　　毛毛见陈月不开心，便笑道：“你瞧我买了什么？王大娘家的肉包子！”说着便将怀里的油布包打开，给陈月看。
　　“好香！”陈月深深吸了一口，朝屋里喊，“小哥哥，毛毛带来了肉包子，你也出来一起吃吧！”
　　毛毛将肉包子放在桌上，却不见那人出来，想了想便拿起一个肉包子往屋里走，“肉包子很香，毛毛最喜欢吃肉包子了！阮娘说，毛毛睡觉的时候闻到肉包子的香气都能醒来咬一口！”
　　那个孩子站在窗边，抱着手臂，眼睛没看毛毛，还是那副不与人亲近的姿态。可他已经洗漱干净，虽穿着一身布衣，但那张脸却十分俊秀，至少是毛毛未曾见过的“好看”。
　　毛毛凑上前去，拿着肉包子在他眼前晃了晃，说道：“香不香？你要不要吃一个？”
　　那孩子却不理他。
　　毛毛哪里是轻言放弃的人，又往前一步，大口大口吃起肉包子来，一边吃一边说：“真香！肉包子最好吃了！我快吃完了，你要吃一个吗？”见那人还是不理自己，毛毛吃完就出去又拿了一个进来，又在他面前吃完一个肉包子。
　　“好好吃啊！肉包子吃下去最幸福了！”
　　“吃了肉包子，能长高哦！”
　　“你看！这个肉包子里面的肉好多哦！你要吗？你要的话……就给你好了！你不要？你真的不要？你真的不要吗？”
　　“哇！好大的一个肉包子……”
　　“你看你看！我咬了一大口……”
　　“……”
　　“……”
　　“毛毛……你吃了几个了？”陈月见毛毛一会儿又出来拿一个肉包子，一开始以为是他们两人吃的，待煎好药进屋，才发现那个人从始至终未动，是毛毛在唱独角戏。
　　“我……我好饱啊……你还不饿吗？”毛毛揉着肚子，带着几分委屈说，说完扭头看陈月，似在求救。
　　那个人还是自始至终都不说话，不知是否不会讲话？
　　“毛毛，我们走吧。爷爷说过不要打扰他休息。”陈月放下药碗，“小哥哥，记得要喝你的药，病才会好。”
　　毛毛闻言，也不知为何突然泄了气，背靠在窗台上，眼睛看着对面的地发愣，慢吞吞，好像自言自语一般说道：“我不会害你的，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这一句话虽简单，但说的情真意切，还带着几分不知是哪里来的委屈。
　　那个人终于动了，他眼睛一斜，扫了一眼身边的毛毛，心道：是个傻子么？在村口初见竟不怕那个发狂可怖的我？是个傻子么？这几日日日都来见自己这个“怪物”？是个傻子么？才会吃掉这么多肉包子，只为哄自己吃一个？是个傻子吗？那么多人可以说话，却非要来与自己说？
　　原来傻子是这样的。
　　他盯着毛毛看，出神的毛毛自然未看见，陈月却看得清楚，叫道：“动了！毛、毛毛，他动了！”
　　毛毛立即抬头，见比自己高一个脑袋的小哥哥正看着自己，眼神虽不友善，却也不凶恶。旋即脸上立即绽开一个笑容，“我叫毛毛！”眼中绽放的神采如有神光，照的四周都亮了一般，他顿了一下，立即指着陈月，“她是小月，我们都是稻香村的人，是她阿爷救了你，我们都不会害你！”
　　那孩子将视线移向陈月，看了一眼又看向毛毛，算是和陈月打了招呼。
　　毛毛见他虽不说话，却已经会动了，自然高兴，立即又说：“稻香村很安全，陈大夫说你不用担心有人会来找你的麻烦。这里有很多好人，我们就像一家人一样！啊！你饿吗？你想尝一尝肉包子吗？王大娘家的肉包子很好吃！我拿给你！”一口气说完这么多，毛毛立即将一旁的肉包子送到他眼前，“给！”。
　　他看着毛毛，好一会儿都没有动。毛毛却一直挂着笑容，一副“不管你打量多久，都一定要把肉包子给你吃”的模样。
　　这孩子突然觉得窗外的光有几分耀眼，是否他看多久，这笑容就能留住多久？
　　“你尝一尝吧，小哥哥。”陈月轻声说。
　　他看了看陈月，又看了看毛毛，在两个孩子的万般期待下，终于身子前倾一些，张嘴小小咬了一口毛毛手中的肉包子。
　　“哈哈哈哈！好吃吗？好吃吗？”毛毛双眼大放异彩，开心地手舞足蹈。
　　那孩子没回答，却就着毛毛的手，又咬了一口，以行动表明——肉包子好吃。
　　“小哥哥，这样就对了，阿爷说吃得下东西便见好了！你先喝药，可不要错过了用药的时辰。不然阿爷该骂我了。”陈月如小大人一般，对待病人很用心，端了药碗过来。
　　那孩子也不拒绝，接过来一口饮尽。
　　毛毛见他喝苦药也不怕，心生几分崇拜，立即将肉包子递过去，不料他接了。毛毛心里乐开花，笑得双眼眯成一条线，模样十分可爱，却又突然“咦”了一声，挠挠头，害羞地说道：“还没有问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呢……”
　　那孩子拿着肉包子，视线从毛毛肩头穿出窗外，好一会儿后，毛毛几乎以为他又要不说话、不动了的时候，他终于开口说话了。
　　“莫雨。”
　　“莫雨？小雨哥哥，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