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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情正浓时小别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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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半,主院的东厢房烛灯敞亮,秋兰和秋松两个小厮都已退下。楚清琼穿着一身里袍正坐在妆台前擦着头发,侧眼一瞥却见唐欢坐在床上手里来回转着一只木盒,若有所思。他瞧着那盒子有些眼熟,多看了几眼,这才发现是那日他让她还给清薇的那一只。
他将绸布放在一旁,走到她跟前,有些奇怪地问道:“妻主,你可是有什么难处?怎的没把簪子还给清薇?”唐欢抬起眼,将那盒子放在一边,“唉,我总想着找些委婉的法子。”她拉着他坐下,从背后抱着他,闻了闻他发间香味,“毕竟有些伤人。”
“直接给她便是了,书南对她没那心思,她早晚总是要知道的。”楚清琼不怎么在意地道。更何况,清薇一个女人若是连这点都受不住,算什么楚家的嫡长女,日后又如何担得起楚家?
唐欢犹豫,其实一来是觉得该是书南自己去还才对得起人家那心意,二来则是以前也有过这等经历,有那么些感同身受,既然是他的妹妹,自然也是她的亲人,是该多替着考虑考虑的。可楚清琼却是丝毫没有这概念。在感情里,他其实根本没有受过挫折,他比唐欢动心早却一直压抑着,而唐欢就算心中郁结,却也从来不曾当面表露过,伤过他半分。然后,直到她开始渐渐敞开心扉了,他才半是被逼无奈半是情不自禁地慢慢与她亲密起来。
他那语气实在说得太理所当然了,弄得好像她优柔寡断似地。唐欢顿了顿,抬起手,才半是无奈半是宠溺地捏了捏他的脸。“你呀,她可是你妹妹呢。”
楚清琼却被她捏得有点回不过神来。她亲过他,摸过他,至于捏,那也是捏,唔,身上,何曾有过像现在这般逗小孩似的举动?
他还愣愣地发呆,唐欢算是明白了,问他也是白问,干脆去按他的肩膀。楚清琼一时不查,整个人后仰着就倒在了床上。还来不及反应,她便半压过去。四目相对,她勾起唇,亲了亲他的眉心,“清琼,那你可知道我现在是什么心思?”
她什么心思这么明显他怎么可能不懂。楚清琼一下脸就烫了起来,虽没回答,却慢半拍地伸手缠上她的脖颈,放松了身子,温顺地由着解开他的衣带。
***
酉合巷里头的人家向来起得早,辰时不到各家各户能干活的女人便都出了门,男人们则收拾了碗筷,几个处得好的一起约着边洗衣服边唠嗑,等到巳时的时候,就该开始准备起午饭。可这一日,那些本该在门口拣菜淘米的男人们这时却一个个不见了踪影,都集中到了巷子里新开的唯一一家连名字都没有的学堂外头。
学堂离得邵家不远,隔的三户人家其中一户是间空院子。邵泱本来是想去送水的,没走几步就听到吵吵闹闹的喧闹声,还一阵高过一阵。他狐疑地快走了几步,就见那学堂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男人,老的少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还真是聚得挺齐全,更有人夸张地贴在门口听着里头的动静。
邵泱无语地掀了掀眼皮,一手插着腰气势汹汹地走过去,挥着手就吆喝:“我说我怎么没听到读书声呢。都散开都散开,别扰着她们上课!”众人回过头,王夫郎见着是他,捂着嘴笑道:“哟,瞧瞧,这管家的来了,我们还是赶紧跑。”
“可不是。小泱,回头谁娶了你,这是不是还得每天准时回家来呀。”
邵泱红着脸,却依旧瞪着眼不依不饶。众人打趣了几句,本来也就是图个新鲜劲,无意真扰了人家上课,三三两两并排回家去了。邵泱瞧着那群人走远了,才一转身推门进去。他本来以为是外头太吵才听不到念书声的,谁知到了里头却还是安静得很。一时倒有点好奇,不知那姓唐的女人第一天这是教什么呢。
“大姐——”邵明此时正站在窗门外,透过那半开的纸窗双手抱胸看着里头的动静。
“嘘。”
邵泱才刚唤了一声,她回过头就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邵泱下意识地捂住嘴,顿了顿,才踮着脚尖凑过身子往里瞧,便见那人就站在最中央,身前两张长桌合在一起的桌面上放着一张八尺全开的宣纸。她一手执笔,一手拢着袖子,笔尖落下丝毫没有犹豫地游走,周身都散着一种内敛沉稳的气息。大概是被她那气氛所影响,凑在她周围的小萝卜头们平日里都皮得很,这会儿却安安静静地一声不吭。直到她刷刷几笔,笔尖一提,一顿后搁在了砚台上,才听到有个丫头忍不住惊喜道:“呀!这是我家呢!”
“啊!夫子这画得是不是我家呀?”
“我家也有!”
唐欢听着她们叽叽喳喳的问话,勾起了唇,提起笔又在最左侧行云流水地添了四字草书。站在她最右边的丫头立刻探出小脑袋,“夫子,这字怎么念呀?”
“各色人家。”唐欢笑答了一句,又从怀里掏出一块田黄印章,在落款处按了一下,“便是说,家家户户各有过法,别有滋味,酸甜苦辣,总是带着一个甜字的。”
她紧接着又说起了画上的印章。邵泱也听不懂,便收回目光,悄声问邵明道:“大姐,不是说要教字吗?她怎么画起画来了?”邵明看了他一眼,带着人进了隔壁的屋子,“怎么,你觉得不好?”
邵泱将水壶拎到桌上:“我又听不懂。”他就是觉得那人说什么印章,画什么画的都是富贵人家才用得到的,他承认她画画的时候样子确实挺好看的,可这是来故意显摆的吗?不教点正经的,怎么净教这些无用的啊。
“你呀。”邵明跟他相依为命好多年了,哪里不知道他这表情的含义?笑着摇头道,“字总能学会的,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写好的。”
邵泱撇撇嘴,不怎么高兴地道:“故弄玄虚。”
“我是说字如其人。”
***
来上课的孩子家都住在这儿附近,中午的时候便多是回家吃饭。唐欢则跟着邵明回了邵家的院子,邵泱正好将做完的饭菜端上了桌。唐欢之前就尝过他的手艺了,半是客气半是真心地赞过几句。只不过今天坐上了桌,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眼神频频朝着门口望。
邵泱奇怪地看向他大姐,邵明顿了一下,才开口问道:“阿欢,可是小泱这菜不合口味?”她看她倒是像在等什么人,只是也不好直接问。唐欢今天来的时候便让她换了称呼,只说日后要一起教书的,她又虚长几岁,不必太生分,邵明听罢,爽快地应下了,不过到底交浅言深不太合适。
唐欢这才有些回过神。“邵姐不是说令弟手艺数一数二的嘛,又哪里会不合我口味?”她笑着回了一句,邵泱一下红着脸瞪着他大姐,倒是逗得邵明笑出了声。
其实,她只是想到了楚清琼,她虽然是让他哪日得空再来,可第一天教书,心里总想见他的,一时倒是有点遗憾。
***
学堂是五日一旬休,等到唐欢第一次的旬休日时,二月已经过了四天了。楚清琼之前就说要出门,这一天晚上唐欢本来想说明天正好休息可以带着他四处走走的,就是灵空寺也好,毕竟想去了那么多次都没去成,谁想到,吃过饭,楚清琼却让秋兰替他理起了衣物。
他确实说过二月初就要走的,可他不曾告诉她这么快呀!唐欢在理着这几日教书的心得,这会儿也没那心思,干脆搁下了笔。她站起身来,走过去。“清琼,你何日要走?”
楚清琼正跟秋兰吩咐着要带的东西,听她问了才有点反应过来,歉然地看着她:“是明天。”他之前跟她提过那么一句,倒是忘记告诉她具体时间。楚清琼想起上一次他定婚宴名单的时候先斩后奏她就脸色不好,一下子有些忐忑,急着解释了一句,“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唐欢愣了一下,她倒是没想到这一层,不过,他知道不能瞒她这一点却是值得奖励奖励。她让秋兰先下去,明日再理,待人出去了,才将他揽进怀里,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我是舍不得你呢,唉。”
她那一声叹幽幽在他耳畔绕着。楚清琼本来没什么离愁别绪,毕竟以前东奔西跑很正常,可如今听出她话中未尽的留恋,突然想到之后的一月间睡觉的时候没有她的拥抱,醒来的时候没有她的亲吻,他的生活一下子就少了一个亲密无间的人,少了她身上熟悉的书墨香,心里不知不觉也跟着惆怅起来。他紧紧抱着她,依在她怀里,闷闷地道:“我会早点回来的。”
唐欢亲亲他的发:“好,那你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担心。”
“嗯。”
“好好吃饭。”
“嗯。”
“晚上别睡太晚。我不在,你若是忘记了,就让书南提醒你。”
“嗯。”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他心头泛着暖意,温顺地一一应着,唐欢却总觉得这样还不够,恨不得就跟着他去时时刻刻看着才好。她早知道他要走的,想过自己必是舍不得,临到时候,那担心不舍却丝丝缠绕在一起,竟是搅得她心涩。
唐欢松开他,突然朝着他妆台走去,从抽屉里拿出那块她最近卸下的玉珏。“清琼。”她唤了他一声,楚清琼跟过去,便见她将那吉祥如意的络子连着下面那流苏一起拿了下来,又翻着寻出了一根红绳,紧紧绕了几圈转身替他系在脖子里。“这我常带的,以后便一直系在你身上吧。”她们唐家女子佩玉多是这种黄身带血的玉珏,她其实有好几块,只是这次离家却只带了这么一块出来。
楚清琼低下头,无意识地抬手摸摸那玉身。他本来也有的,只是那时给了唐燕凌后她就没还给他,他当时也没怎么在乎,如今倒是有些后悔。她跟他之间的缘分就是从那块玉开始的啊。
唐欢轻抚着他的脸,抵着他的额头,柔声问道:“你呢?也给我一样贴身之物,也好让我睹物思人。”
一般来说,换情物,男子送的要么是帕子,要么也是些荷包之类的小物件。她倒是想要他给她绣个荷包呢,可这人估计从小到大就没拿过针线活吧。
楚清琼被她那么直白的话弄得脸有些烫,垂着眼,过了会儿,才卷起左袖,将手抬到她面前:“这是祖父给我的,我一直带着。”他白皙的手腕衬得那碧色晶莹的玉镯越显通透。这镯子是他十三岁那年继承楚家时,他祖父亲自给他带上的。不是没有其他东西留给她,却总觉得只有这才抵得上她的心意。
唐欢其实并非真的想要什么,他便是单单只给她一个吻也无妨,可偏偏他却较真地拿出了这么贵重的玉镯,与之相比,她的那块玉珏一下子就显得情意过轻。“这个你留着。”她心里头为他在乎而欢喜的情绪和那离别在即浓浓的不舍混在一起,忍不住又叹了一声。唐欢握住他的手,侧了侧头,贴上他的唇瓣,低声呢喃了一句:“要你就够了。”她闭起眼,缓缓加重了力道。
他被她吻过很多次,她向来动作都很轻柔,却从来没有过像这一次这般沉重的吮吸让他快要受不住。他微微蹙着眉,双手下意识地缠上她,心里却是极喜欢这强烈的滋味。
红烛下,黄昏的灯光照着那白墙上相拥的身影,影影绰绰。唇舌交织,无声的暧昧里皆是缠绵缱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