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月圆时》笑谈随风

1、人月圆时

　　彼时，我们都还年少，今时，我已垂垂朽矣。
　　深夜酌酒对月。
　　今夜的月色很美，在不断翻卷的云浪中平和地放着冷辉。不可触及的美。
　　我想起他。
　　他的父亲是朝廷中最受父皇信任的异姓王，在皇弟满月时，他的父亲带着他来了。第一次看见他时，他穿了月色的长袍，眼睛像是不知疲倦般地左顾右盼，与纷纷落下的桃花相映成辉。不知怎么忽然想起夫子吟过的一首诗，人面桃花。当他的视线蓦然转到我身上时，我感到心跳平白快了几分，身体微微僵直，手上的酒杯举也不是放也不是。而他只是狡黠地朝我一笑，匆匆地将视线转向那些雕楼画栋，霓裳羽舞上去了。
　　心中莫名有几分失落。
　　便不自觉地向他走去。
　　“你在看什么。”
　　“风景。”
　　“这些有什么好看的。”我不禁嘟囔。
　　“好看的。话说，你也很好看啊，哈哈，很像家里的翡翠孔雀呢~”
　　“喂！”

　　这般灵动的人，后来竟养成了深沉的性子，怕是谁也想不到的吧。

　　十五岁那年的元宵，被他打着偶觅佳人的旗号拐到了宫外。街上长灯高挂，明亮地投下那些攒动着的人群的影子，嘈杂的人声中依稀可以听见商贩放开了嗓子的长吆，一片珠玉相击的声音。我们坐在嘈杂的客栈里，他却笑的一脸淡然，目光不疾不徐地四处逡巡，深蓝色的眸子带了几分慵懒的神色，时不时朝着我眨眨眼睛，瞬间芳心碎了一地。
　　他忽然拽起我的手往外走，我很是吃了一惊。因为他素来喜欢与人保持那种他所谓淡而不疏的距离，这种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我有些心神摇曳。我们的手上都带着习武留下的薄茧，我有些耳热，只能竭力保持着平时的状态，至于看起来是不是那么的游刃有余，我并不知道。
　　只能任他将我拉进那条大街的繁华，他边走边轻快地说：“真美啊，这个国家的未来必是无限昌荣。因为…有小景呢。我也会…保护它。”
　　周围是一片盈盈浮动的暗香，蛾儿雪柳，那些盛妆打扮的官家小姐，不及他，半分风华。
　　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觉得他是在笑的，他的眼睛，他的心，都在笑吧。我用力地捏了捏他的手，故作不训地一挑眉：“当然。本太子要这百姓强健，国泰民安。”
　　他敛起眉眼，带着一抹欣喜的笑容，道：“是啊。”
　　后面城头放起了烟火，五颜六色的火焰照彻了黑黝黝的天空，像是对着无声黑暗的有力咆哮一般，与皎洁的月色争辉，撼动人心。同时他的眸子也被衬得流光溢彩，他扭头看向我，嘴角是带着惬意与羞赧的弧度。
　　“年年此夜，华灯初照，人月圆时，呐，小景…你可愿，纤手同携？”听出了他口中的揶揄和不安，我没有说话，把他紧紧拥在了怀里。
　　烟花开了又落，燃烧，熄灭，飞旋。
　　成就了我们的爱情。

　　那年的月亮格外大，大到自那以后我再未见过。

　　他要随他父亲从军，我心中是有几分不愿的，甚至想把他就这样留在身边。但我知道，他只有拥有自由，才会是他。我们的爱情，不能被禁锢。
　　他走之后我也没有闲着，帝王之术学更加刻苦起来。我需要力量。
　　我没想到他回来时变化是那么的大。他站在庭中，嘴角依然呷了一抹笑意，却有了几分杀伐果决之势，他身上铁灰的铠甲更是令他整个人变得英气逼人起来。
　　“小景，许久不见。”
　　我像十五岁那年一样，把他狠狠拥进怀里，不无意外地看见他眼中闪过些许惊愕，我深吸了一口气，咬上了他的唇，带上我度日如年的思念。
　　“许久不见。”
　　那天的月光绕过木窗打在他的身上，动人心魄，一夜旖旎。
　　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死，他上战场，尽管我会担忧，但我知道我安排的暗线足够保护他脱险。
　　他死于暗杀。
　　当我没日没夜地找了好几天之后，看着呈文上的名字，心中的愤怒和压抑一瞬间喷薄而出。
　　越前龙马。
　　我终究还是意气行事穿上了劲装，来到了那个人留宿的客栈。他很警觉，发现了。但是没有用的，他太弱了。看着那具鲜红蓬勃漫开的尸体。我一下子坐在了地上，意料之外的狼狈。我坐到你的骨灰盒前，还是不敢相信。
　　喂，这样的人，怎么杀的了你？你怎么可能会被这样的人杀了呢？你一定在某个地方，偷笑着看我狼狈的样子吧？回来吧……好吗？
　　是不是我当初就该禁锢你，不让该你离开我？
　　今年此夜，华灯初照，人月圆时。
　　正举杯欲饮，却发现酒面的月早已支离破碎。
　　你说，是月醉了，还是我醉了？
　　不过是想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罢了。

　　————越前龙马——
　　我是刺客。
　　只奉行国家的意志。
　　他在战场上的所向披靡，注定这场刺杀的开始。
　　他说：“你生气的样子和我的故人很像呢，嗯…不过你像炸毛的小猫，他是炸毛的老虎。”
　　忘了说，我是用毒的刺客。
　　他死于他的信任。
　　但我发现我好像喜欢上他了，他的漫不经心，他的温柔。
　　我把他分毫不少地方在这个盒子里，直到遇见他的故人。
　　忽然想到他提及这人时嘴角的温柔。
　　我是爱他的。
　　我终于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