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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襄王神女 ...

  •   “女儿啊,方才前院来了几位大贵人,指明让你去服侍,快拾掇拾掇随我来!”鸨母笑的像朵大红花似的,眯得只剩下一条缝隙的小眼睛里带着一丝讨好。

      “妈妈,今日我身子不适,恐不便见客。”

      紫鸢轻轻捏起桃花笺,小心地将上面的墨迹吹干,从白无忆的角度刚好能看到上面临了一帖名妓苏小小的《黄金缕》,运笔飘逸绵柔,至瘦而不失其肉,婉约脱俗,不愧是金陵最大欢场的当红花魁,当真有几分才气在里头。

      “我的好女儿啊,你是没看见,那王公子听说是从京城来的,相貌俊朗不说,而且出手阔绰,从衣衫到配饰皆气派非常,光戒指上的一颗猫眼石就大如鸟卵,价值千金,更何况还有府台苏大人作陪,连一向不大在花街露面的苏二公子也来了……”

      紫鸢漫不经心地端详着自己的书作,冷不防苏二公子四个字跳入耳中,面上一愣,打断老鸨的话道:“妈妈不必多言,我去便是!”

      “想跟去瞧瞧么?”两人趴在房顶,身后是墨蓝的天幕下圆如银盘的满月,云夙抬起头,似笑非笑地望着身边的少女,乌亮的眸子仿佛夜空中闪耀的星辰。

      白无忆看得有些发呆,蓦地额上一痛,回过神来,却是少年曲指弹了她一记:“怎么?看到小爷这样傲视三界的美男子呆了?”

      白无忆反射性地抚上被弹到的地方,冷冷瞥了眼他,跳下屋顶,敛了周身气息,跟在紫鸢一行人身后。

      云夙收到她的冷眼,也不着恼,嘻嘻一笑,摸了摸鼻子,也尾随而去。

      花满楼跟所有的妓馆一样,分为前后两院,前院主要招待来寻欢的主顾们喝酒吃茶,间或欣赏舞娘曼妙的身姿,歌姬婉转的嗓音,后院则是楼里姑娘们歇息的闺房,以及嫖客们听了小曲儿,看了小舞儿,情绪酝酿完毕,与自己相中的姑娘春风一度的场所。

      相对而言,前院比后院要热闹地多,毕竟没有谁会在行那事儿的时候发出巨大的声响。

      特制的薄纱灯晕着昏黄的光,前院的大堂里大老爷们喝醉酒后的行令猜拳夹杂着姑娘们曲意逢迎的吴侬软语,此起彼伏,嘈杂无比,温暖的空气中混着酒气,菜味和浓重的脂粉香气扑面而来。

      云夙微皱了皱眉,拿大红袖子掩了鼻,瞧见身边少女面色不改地穿过人群,叹息一声:有时候没有呼吸也是件好事。

      名唤梨花白的雅间里灯火通明,雪白的墙上挂了幅簪花仕女图和一柄枫木蟒皮三弦,当中是一个黄花梨透雕圆桌,上面满满当当的摆着美味珍馐。

      三个衣着华贵的男子随意坐在暗红色鼓腿彭牙的梅花凳上,身侧各陪了一名衣着清凉的姑娘,悠闲地听着一个二八少女唱后/庭花。

      紫鸢一路上拿轻纱蒙着脸,飘曳的裙裾让精心装扮过的花魁仿佛误落人间的妖精,娇媚又缭娆,直到入得雅间,才在鸨母的调笑下羞涩地摘下面纱,随之而来的是屋内两个男人倒抽冷气的声音。

      为什么是两个,而不是三个,这个问题在往后不短的时间里,深深地困扰了白无忆。

      不过从这里也可以看出云夙在行事和眼光上较她要老辣的多,因为此时少年关注到的不仅仅是数量层面,而是已经上升到一个质的高度——从紫鸢略显黯淡的神色,以及眸子里显露的微微失望之意可以想见,那唯一一个面淡如水,连眉毛也不动一下的只怕就是她芳心暗许的苏家二公子苏沐了。

      鸨母将紫鸢拉到坐在主位的蓝衣男子身边坐下,又说了几句凑趣儿的话,便到前院招呼去了。

      “玠久居南阳,素闻金陵花满楼紫鸢姑娘花名,恨不得见,今得窥姑娘芳容,惊为天人,实乃玠之幸矣!”

      南阳王玠在这个极端重文轻武,世风奢靡的朝代,却是大大的出名,三岁识字,五岁诵诗,十岁熟读四书五经,十五上金銮殿对答,针砭时弊,年纪轻轻就被轩帝钦封为吏部侍郎,最最关键的是老爹还是百官之首的当朝宰相。

      现下这么一个俊逸不凡,才华横溢,家世显赫的世家公子毫不掩饰地表达钦慕之意,恐怕没有一个女子能够不怦然心动的。

      “王大人谬赞了!”紫鸢淡淡回道,却有些心不在焉,一双杏眸有意无意地落在对面青衣男子的身上。

      白无忆与云夙两人隐在门后,皆有些感慨,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你若爱上一个人,那么即便他长得像酆都最可怕的鬼物也会觉得他是潘安转世;但若不爱一个人,那么哪怕他再如何风姿雅悦在你眼中也会像一粒芥子那样毫无存在感。

      这个比方在紫鸢身上得到了很好的诠释。

      只是那苏沐仿佛全然没有察觉到美人频频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泰然自若地与其余两位推杯换盏,抑或与身边的姑娘调笑几句,将她逗得格格直笑。

      紫鸢心里有些气闷,眉间也缠绕上一丝郁色,连王玠与她讲话都不曾听到。

      “紫鸢姑娘是否身体不适?”在第三次弄洒了酒水,沾湿王玠的衣衫以后,这位自京城南阳慕名前来的大才子终于忍不住问道。

      “紫鸢手拙,望大人莫怪!”花魁收回视线,有些怔怔地望着仍在不断流淌的清澈美酒,甚至忘了替倒霉的王大人擦拭水渍。

      八十年的杏花春散发出甘美醇厚香气,白无忆清楚地听到身边少年咕噜一声吞咽口水的声音,额角隐隐有些作痛。

      “素闻花满楼的红姨是个会调理人的,楼内龟奴丫鬟待人接物无不老道讨喜,不想紫鸢姑娘作为花魁竟连斟酒倒茶这般小事都做不得,还是叫鸨母换了其他姑娘来罢,不要坏了贵客的雅兴才是!”

      冷冷的声音仿佛寒冬腊月里的烈风冻得紫鸢小脸煞白,一双杏眼雾气蔼蔼,藏在轻薄纱袖下的素白小手微微颤抖。

      “无忆,也许你原本说的那个方案或有一试的可能。”

      云夙慵懒地靠在门板上,微微眯起的丹凤眼让他看起来更像一只妖娆魅惑的狐狸,白无忆下意识地将他与紫鸢作了对比,一盏茶后得出结论,此男虽然妖孽,幸而还未到雌雄莫辩的地步。

      “我不喜欢这个苏沐。”清冷的声音里带着世间少有的纯粹。

      “哈哈,我倒不这么觉得,我敢打赌这个苏沐是个可怜人!”云夙闲闲地将手抱在胸前,大红的衣袖自然垂下,嘴角带着戏谑,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蕴着一丝哀伤。

      “可是我听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白无忆幽幽道,“你看他道貌岸然地推拒了紫鸢的情意,却与别的妓子打得火热,方才又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般不留情面的话,哪里像是一个好人?”

      “无忆,人心最是复杂多变,更何况世间心口不一的人又太多,是以,不能光看表面就对一个人的品性阖棺定论,否则很多时候可能会酿成大错。

      就好比你在集市上买了一个最爱吃的西瓜,剖开一看却是个又酸又涩的西柚,那么必然会无比失望!”

      云夙说这番话的时候凤眸直直地看进白无忆眼中,若有所思又略带飘忽的的神情让她觉得此时的少年仿佛变得与平日不同,舒朗的眉心带着几不可见的痛苦与懊悔,只是对无心无情的她而言,并没有办法感同生受。

      “我觉得当务之急是找到那卖瓜的老板,将银钱要回来。”

      “……”

      “沐儿言重了,紫鸢姑娘秀外慧中,服侍王公子必然得心应手,王大人,你说是不是?”

      自打坐下以后一双老手不住在作陪姑娘胸上腰间揩油的府台苏大人浸淫官场二十几年,自然看出王玠对紫鸢的心思,现下听自家儿子说出如此没有眼色的话老脸一板斥道,又涎着脸朝主座的贵公子谄媚地笑了笑。

      “苏大人说的极是,紫鸢姑娘蕙质兰心,抚琴作画的手本就不该做这些粗活,听闻姑娘精通四艺,不知玠是否有幸能聆听姑娘弹奏一曲?”

      王玠不愧是涵养甚好的名门公子,尽管早已看出佳人一颗芳心不在自己身上,却仍能保持翩翩风度,又以极为谦逊的态度给了她一个展现自己才艺的机会。

      素手轻扬又缓缓落下,撩拨着晶莹剔透的蚕丝琴弦,泠泠的琴音诉说着弹奏之人无尽的缠绵相思以及不得回应的落寞苦楚。

      不说苏沐王玠,连那大腹便便的府台大人也是个略通音律的,再观紫鸢眉间的愁绪以及有意无意落在苏沐身上的视线,底下坐着的三人将她的小女儿心思猜到了大半。

      王玠轻叹一声,襄王有意神女无梦,只能说两人无缘罢了。

      苏沐停了手中的酒盏,低头轻抚袖口上的流云暗纹,不知在想些什么,苏老爹一双精明的小眼睛滴溜溜转了数转,将两个年轻人的反应看在眼里,摸了摸三寸长的山羊胡,慨叹一声: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白无忆是不通人心的女鬼,自然体会不到琴声里蕴含的感情,只觉得如泉水叮咚,好听至极,其他却是懵懵懂懂。

      云夙看着她清可见底的眸子,微不可察地轻叹一声,仰头抵在墙上,缓缓闭上眼睛,周身的气息变得更加微弱,让人觉察不到他的沉静和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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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襄王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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