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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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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我站在大厅里,虽然不急着要走,打算等小哥回来好好盘问他,但也不可能放弃观察环境。毕竟我们俩关系还是有点微妙,万一到时候他一问三不答,又想敲晕我抗走,我也要留点后招,至少得知道从哪里溜出去。
几条通道有大有小,但只有两条比我高,其余都要我躬身甚至蹲下才能进去。我走到最大的那条通道边上,小心地向里看,里面黑洞洞的,似乎很长,一点光都没有。我又看看地面上的碎石,上面没有什么明显的脚印。我用很大的力气蹬了一下,碎石比较细软,马上留下一个很浅的鞋印来。
看来他不是从这里进来的,我想,不然两个人的重量肯定能留下脚印。我又走到另一条较大的通道边,也没有脚印,倒是旁边一条直径一米左右的通道前有几条很明显的拖曳状的划痕。
他总不是把我头朝下拖进来的吧。
按理说这时候我就该觉得不对了,但有些时候人脑子里有个先入为主的印象,就怎么也跳不出那个圈子。我当时一心认为这地方和我的记忆有关,是小哥把我带进来的,于是折腾了半天都跑反了方向,要换个思路,说不定早能弄明白了。
……估计那也弄不明白,毕竟真实情况比张起灵心狠手辣把我这伤员昏迷不醒地拖进来,或者他神功盖世踏雪无痕地把我背进来,都要诡异得多了。
我当时就检查自己身上的衣服,发现白色羽绒服表面确实有好几道破损的痕迹,都是在身侧袖子上,破口颇粗糙,真像是地面上磨出来的。我心道还真是拖我进来的?是因为通道太狭窄吗?想了想,觉得这里并不很冷,干脆把整件外套都脱下来看看,果然背后也有好多划痕。
明明有这么多的通道,为什么走这条这么低矮的?是因为来处只有一条通道吗?还是说它在另一头很宽大,后来变狭窄了?我琢磨了一会儿,把手套也摘下来,沾了点口水在食指尖上,放在入口等了一会儿,想看看它通不通风。
过了好一会,我似乎感到有点蒸发带来的突然的凉意,但又不太确定。我又收回手搓一搓,跑到其他洞口一一试探,比较之后发现,那个中等通道确实是通风的,几条大的通道应该都不通风。倒是墙上几个小洞,尤其是碗口大、桶口大的那些,虽然也黑乎乎的颇曲折,但很明显有风透进来。
这什么原理啊。我举着一根中指对着墙上一个小孔发愣:这小孔也就拳头大,打通它是为什么?凿壁偷光?
折腾这么半天,我有点累了,虽然并不觉得冷,但还是跑回之前那个洞口去取外套。因为想起里面还有个罐头,不如现在吃掉。
我走近几步,没先拿衣服,就先弯腰按了按口袋确认罐头在哪里。这个行为颇为吃货,不过阴差阳错,也许救了我一命。
我一按羽绒服的侧袋,就感到它整个都动了一下。
我一惊,立刻跳开了好几步,但也没特别害怕,心想着刚才没见到有什么生物啊,看这动静体积还不小。雪山里能有什么动物?狐狸?大兔子?如果是兔子我怎么剥皮啊。
我真是太天真了。
我看了那衣服半晌,它也没再动,可我也不相信是自己眼花。我想了想,蹲下来捡了块石头,又退远几步,向羽绒衣丢过去。
这一下不知砸到那动物什么部位,它果然又动了一下,然后羽绒衣鼓了起来,里面发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衣服看,发现它鼓起的状态很不规则,一下向东凸起,一下向西凸起,过了一会儿,中间又塌陷了下去。
加上这动物一直没叫过一声,我似乎能猜到它是什么了。
但我不太相信。
这种均温零下十几度的地区,怎么可能会有这个?就算有,它不应该冬眠吗?
可惜事实不理会科学,就在我怀疑自己世界观的时候,羽绒衣的鼓动已经变得规律了,这家伙估计终于弄明白了出口在哪里,慢悠悠地游了出来。
是条小碗粗的黑蛇。
它是从羽绒服袖子里出来的,正冲着我的方向,和我来了个大眼瞪小眼。这家伙头型尖尖的,眼睛像对红宝石,此外全身鳞片都是闪亮的黑色,盘起来有半米高。我一动不敢动,脑子里疯狂搜索怎么对付蛇,结果除了金蛇郎君①什么都想不起来,正在心里大骂自己过去脑子里都装的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破东西。这家伙摆了摆蛇头,转个方向,颇潇洒地就游走了。
我看着它游走——它不是钻进了它面前粗大的甬道,而是贴着墙面向上,游进了我之前观察过的石墙上一个洞孔里。那洞口正好和它直径差不多,这蛇有一米多长,花纹耸动,过了十余秒才消失在黑暗里。
我愣愣地重新观察起这些空洞,乍一看去,一面墙上碗口大小的洞口有数十之多。我本以为这些洞是人工凿成的,看这情况,这些圆形或近似圆形的洞孔,难道是蛇类钻出来的?碎砾与沙石构成的墙面质地比较松软,所以蛇类爬行时顶破碎石,钻出了这许多缝隙。
难道说墙面上这些大大小小的孔洞,都是类似的黑蛇们爬出来的?那这里岂不是有数量惊人的蛇?可我没有遇到啊。我凑过去看了一下,发现刚才黑蛇钻进去的洞口有些黏糊糊的浅白色痕迹,应该是蛇身上分泌出的□□。
我现在倒想起有毒的蛇类可以分泌消化液来侵蚀猎物,带上手套碰了一下,皮料并没有什么反应。于是我又去翻衣服,这次小心多了,只捡了一个角。拎起来一看,也没什么大问题,只有一处好像被扯破了,我一碰,叮咚一声,一个罐头掉了出来。
我很难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它是来偷我的罐头的吗?可是它怎么知道这个能吃呢?或者它怎么吃呢?它消化得了吗?随手又塞回了口袋里,看着衣服想了想,觉得形势艰难,无需讲究,又披上了。
既然这地方有这么危险的动物,恐怕不能多呆了,如果还有下一条我可能没那么好运,就算它没毒,勒都能勒死我。不知道小哥知不知道这个情况,我可能还要留个消息警告他。我回到了那个有拖曳痕迹的洞口边,想他可能还是从这里来的,正要找个石头画点痕迹,突然呆住了。
刚才没往这个方向想。现在发现,这个半人高的通道里,石壁的边沿,也有一圈圈黏黏的浅白色的痕迹,分别延伸到黑暗里和我脚下的地面上。
只不过地面上都是沙石,黏液干了变黄,很大部分都褪得和碎石一个颜色了。
草,我有点呆滞地想,你他妈在逗我。
不可能会有这么大的蛇,且不说科学问题,这种雪山里根本不可能有喂得饱它的东西。最多有大量的蛇类从这里进出罢了。
其实刚刚一条黑蛇分泌的黏液并不多,如果有能分泌出这么多黏液、堆积到这通道一半高度的蛇群,恐怖程度恐怕和有一条恐龙一样的巨蛇不相上下。不过我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个问题。
但我现在万万不敢往通道里走了,我退后了好几步一直走到正中,认真地重新审视整个石室。现在发现了蛇和通道的关系,再看着这充满了大大小小洞孔的环形石墙,顿时心生寒意。
这地方可能是一个巨大的蛇穴。
而且它并没有被废弃。
我之前一直在纠结这地方到底是人工的还是自然的,现在倒像是已经有了点思路:虽然我不清楚蛇是不是群居的,但这么多蛇自己钻出这么多通道来四世同堂,未免太荒谬了。这个地区可能有这么多蛇,光从食物数量上就说不过去,如果有人喂养,那才说得通。而看刚才那条蛇居然摆弄罐头,而且也不主动攻击人,说不定真有人定期来喂食。
但我为什么会被弄到这里?
这时我突然想起来小哥问过我:“你对蛇有什么感觉?”
靠,莫非他是在这雪山里养蛇的?这些都是昂贵的珍稀动物所以要严密保护?那群黑白小伙伴是来偷猎的?那我是什么角色?记者?发现了他们秘密的动物保护组织成员?小白被我得到了证据想要灭口,小黑想套出我得到的情报所以要抓我,小哥本来想说服我和他合作不要向媒体揭发,发现我把资料忘光了决定干脆送走我?
居然还挺有逻辑的。
我想象了一下,小哥背着个大筐,里面装满了狗罐头,他面无表情地吹出一声口哨,黑蛇们纷纷从墙洞里钻出来,摇头摆尾地向他爬去。
我叹了口气,给自己脑门上一巴掌,觉得自己可能是个作家,编故事不要太有天赋。
小哥确实问过我蛇,他还说,蛇是一种记录历史的方式,有些特殊的人能感受蛇的记忆。
但那明明是我的记忆,怎么会是蛇的?
或者……那些并不是我的记忆,只是我以为是?可我确实觉得——
就在这时,我突然觉得头顶传来一阵风声,我思考得太出神,几乎来不及反应,唯一的动作就是抱头护住后脑,只听砰然一声,什么粗壮的东西一下撞到我背上,力道之大,我直接飞了起来,好在面朝落点,触地时打了个滚卸掉了一部分力道,正顶在一道石墙前。我来不及回头看,只听风声又起,迅速尽全力向一侧扑去,这次听得轰然一下,什么巨大的东西撞上了墙面,碎石飞溅了一地。
我不用看也能猜到那玩意儿是什么,爬起来就往前跑,心里念头纷杂,耳边嗡嗡作响,从草泥马你表弟不是不攻击人吗一直到我靠张起灵你把我弄到这里是冬天家里没有余粮不成。
那条我以不科学为由拒绝相信的怪物嘶嘶叫了起来,身后传来大得令人惊恐的鳞片与地面刮擦的声音。这时我想起来蛇的视力是非常低下的,你动起来它反而能更快地发现你,而我根本不可能跑过这种东西。但这时已经晚了,风声再次响起,我根本来不及再换方向,只好就地向旁边倒去,只听咔嚓一声,什么沉重的东西一下压在我左腿上,剧痛直扎脑门。我一声都不敢吭,仰躺在地上纹丝不动,那条咬空的巨蛇晃了晃脑袋,巨大蛇身的一部分仍然压在我小腿上,鳞片刮破了我的裤子,它好像感觉不到似的。
我这样躺着看不见它的脑袋,只能听到嘶嘶声起,蛇的嗅觉器官在舌头上,我知道这是关键时刻,顿时屏住了呼吸,恨不得心脏都停跳。过了一会儿,它好像没发现我,径直向前游去了。
我还是没能想起任何在杭州的生活场景,但此刻我似乎回忆起了坐公交被一个胖大婶死死踩住脚背的感觉。那混蛋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踩着我了,任我如何礼貌地试图抽脚都没反应。此时的情况何其相似,唯一的区别在于我万万不敢让这位蛇大婶意识到她正踩着我。她每一次挪动我都感到小腿上肌肉撕裂、骨头断裂的疼痛。过了大概有一个世纪,我腿上一轻,冰冷的尾巴尖嗖地我脚背上扫过。这玩意儿可能尾巴上有个尖刺,一下划开了我的皮肉。我左腿膝盖以下此刻像是被麻醉过的,只觉得一股凉意,。我咬着牙不出声,听着它嘶嘶地划得远了,但还是不敢动,心里拼命指望它顺着原路又游走,结果过了两分钟,就听得那嘶嘶声又近了回来!这下我脑子转得倒是快了,马上意识到:之前它没嗅到我,可是我刚才出了很多血!
现在想来,那条小黑蛇(虽然它放在动物园里也得算巨蟒,现在还真是小了)的出现,也许也是我手腕上见了点血的缘故。我那点残存的直觉都用来折腾小哥,野外该有怎样的警惕是全忘了。
现在后悔也没用。被这家伙闻到了,我死在这里只是早晚的问题。刚才尾巴一压一扫,我能感觉到它就是那个一米洞的主人,别说咬了,正面一下就能压死我。更可悲的是我伤到的偏偏是脚,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古人真不骗我。
我费力地扭头往两边看了看,刚才我一倒正倒在了一个七八十厘米高的矮洞边,如果我爬进去,它估计进不来,但问题是,第一,如果我爬进去,里面还有一条,就算没那么大,我也是送上门的午餐;第二,我忘了这个洞通不通风,万一不,我爬到头又得回来,说不得也得死。
我思考不了几秒钟,嘶嘶声已经就在耳边了,我撑起身子,猛蹬右腿,奋力往洞里滚去,然后拼命往里爬。
几乎是下一秒,一条凉飕飕的粗大的东西一下缠在我还在蹬的右腿上,我想都没想,抓起一块尖利的石头,翻身就往被缠住的地方砸下去。一下子冰冷的血液溅了我一脸。蛇所有管用的神经都在舌头上,只听一声巨大的嘶鸣声,那东西猛地一拽险些把我带出去,我一手撑住岩壁,一边对准那蛇的舌头又是一下。这下砸得更狠更急,连带我的右腿都一阵剧痛,那舌头更是几乎砸烂了。大蛇的脑袋一下子抽了出去,疯了似得在洞口轰轰直撞起来,通道顶部摇摇欲坠。这里石质本来不够硬,估计一会儿就要倒了。
“去你的,这么不经打。”我也疯了似地对它喊道,“老子腿比你还疼!”然后把石头一扔,趁着一股狠劲儿向前爬去。
我向前爬的时候,既担心追兵,又担心自己很快就会乏力昏倒,所以压根忘了前面可能还有一条大蛇的事情,万幸的是这次老天总是帮了我一回。我先是发现这洞里虽然有黏液的痕迹,但都干涸了很久了。其次我爬了漫长的五分钟,更是发现前面是有些模糊的亮光的。
我这时更是不敢停下来,尽力往前爬,手套已经磨破了,手上血和腿上的差不多。人在绝境中的希望处总是有一种奇迹般的力量,爬到洞口时我一下扎进雪地里,呼吸了一口充满雪花的冰冷空气,居然觉得体力还能撑下去。
我半倒在雪堆里,也就大概确定周围没什么史前怪兽,就检查身上的情况。左腿确实很糟,估计骨头断了,可能还有些裂,右腿和双手就都是皮肉伤。只是之前气氛太吓人,给我一种濒死的绝望感。还有就是旧伤了。这几天几次撞来撞去,我觉得内脏也不太好。
但活着真的就不错。我看了看乱七八糟的羽绒服,想了想还是舍不得,把里面的袍子的袖子扯下来草草扎住了左腿。然后想了想,又拿出了那个历尽劫难的罐头。
再不吃谁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吃了。
我正要扭罐头上的拉环,突然发现有点奇怪,上面有个浅浅的划痕,指向罐头外沿。
我顺着划痕把罐头翻转过来,被血水和雪水浸透的包装贴纸上画着鲜艳的食物图案,还草草写着两行字。
小心蛇
别跟黑走
张
字体很混乱,颜色很浅,可能是指甲划的。
张起灵,这下你跪在我面前求我我都不会原谅你了。我撕下那张招贴画,团成一团丢进后面的洞里,咬牙切齿地想。这么凶险的鬼地方,这么耗力气的征途,你他妈给我留一个罐头,还是桔子的!
“不要乱扔垃圾。”有个人对我说,“雪山上生态环境是很脆弱的。”
我抬起头来。
我面前不远处站着一个人,背着一个大登山包,看着我,笑眯眯的,好像觉得很有意思。
他穿着一身黑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