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火》不妖君

3、第 3 章

　　喧闹声逐渐靠近，撑开沉重的眼皮，看着头顶的白色天花板，刺鼻的消毒水刺激着昏沉的脑神经，让林远很快反应过来这里是哪。
　　走廊里很多人在奔跑着，一边跑一边大声叫嚷着“让开”，当林远撑起上半身时恰好看到病房门口一群人跑过，身穿白衣的护士与护工疯狂的推着急救床，一场交通事故将年轻男人撞的血肉模糊，鲜血将雪白的床单全部浸透，男人的妻子，一个接到噩耗还来不及脱掉工作制服的普通女人已哭不出声音，抓着那只手仿佛抓住了整个世界，而在后面，两鬓斑白的老人牵着年仅三岁的孩子一头栽倒在地，晕倒过去。
　　外面一片混乱，林远愣了半天才逐渐回到现实，随即感觉胳膊被压得完全没感觉，这才发现病床边趴睡着一个人。
　　栗色微卷的柔软发丝在秋日阳光的照耀下隐隐闪烁着金色光芒，眉眼温润，眼睫毛微卷，眉头不安的微微蹙起，肩膀上披着一件灰色呢子外套，大概25、6岁的年轻俊美男人就像一只美梦被吵醒的倦怠的大型猫咪，睁开双眼，一双浅灰色的眼眸犹如两颗琥珀石，静静地看着病床上完全傻愣住的人。
　　谁能告诉他，这是怎么回事？这个人怎么会在这？
　　那双浅灰色的眼盯着林远看了很久，涣散的视线终于聚焦在一点，秦荣伸出手在他脸蛋上拍了两下，“醒醒。”
　　“你，靠！”林远被拍醒，张嘴想说点什么，头部一阵闷痛，手捂着脑袋又倒了回去。
　　皱着眉看着病床上抱着脑袋翻来滚去的人，秦荣叫来了护士。
　　医生领着三位护士阿姨跑来对林远上下其手，结束后面无表情嘱咐一通，“有点轻微脑震荡，没什么大碍，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最好每周来医院做次头部检查，幸得伤口不深，要不然按照那流血量，非得休克。平时饮食上尽量不要碰辛辣刺激的食物，洗澡的时候注意别让伤口碰水就行。年轻是好，但这么年轻就送了命可就不见得有多好，有什么事不能文明解决，非得动手？哎，你们这帮年轻人啊。”
　　带着无框眼镜，四十岁长着一张更年期便秘大脸的医生怒其不争的说了一大通。
　　等医生换气的空挡，林远忍不住打断，“医生，躺床上的是我，你为什么对着他说？”
　　医生指着秦荣问林远，“他不是你朋友？”
　　“不是。”
　　“那是你亲戚？”
　　“不是。”
　　“你上司？”
　　“......我为什么一定要跟他有关系？”
　　“你觉得会有人大半夜背着个陌生人跑两条街，连自己身上的伤都不顾，非得等将人整顿好了才乖乖去缝合伤口，而且还不休息整夜守在身边？”
　　林远瞪大双眼死死盯着医生，转头看向床边的人。
　　秦荣对着林远淡淡一笑，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没有那么夸张。”
　　林远又转过头去蹬着医生，“他受伤了？”
　　医生被他瞪得有些招架不住，“额，恩。”
　　“伤哪了？”
　　“背上，原本恢复得很好，昨晚伤口裂开。”
　　医生说完最后一个句号，刚刚还脸色苍白，浑身虚软无力的人就像一只被激怒的豹子，猛地从床上一跳而起，双手朝床边人抓了过去。
　　秦荣始料不及，被林远揪着衣领往下扯，整个人倒在床上。
　　林远用手肘压着他的肩膀，一咬牙，抓着他的衣服往上一翻。当看见那因长时间没有晒太阳而有些白皙的皮肤上绑着一圈圈绷带，林远眼瞳一缩，迅速将人扶起，端端正正按回凳子上。
　　秦荣从头到尾都非常配合，看着他坐在床上东张西望似乎在找什么，拿起脚边的纸袋，“你的衣服都清洗了一遍。”
　　双手颤抖着接过袋子，林远埋头翻找出钱包，抽出三张大洋，臭着一张脸，“两百五，再补上五十医疗费，再多就没了。”
　　林远为了证明自己到底有多么平穷，将钱包从里到外都展示了一遍，一张身份证，一张银行卡，几个钢镚。
　　但是——学生证呢？
　　林远把衣服所有口袋都翻了一遍。
　　“怎么了？”
　　“没，没事。”
　　对于林远的澎湃内心世界，秦荣依旧如一阵春风，接过钱，俊脸上露了一丝笑，理了理被扯乱的衣服，站起身来，“既然没事，那我就先走了。”
　　待人毫不留恋的消失在门口，林远一脸纠结的看着医生，“医生，你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我两‘关系匪浅’？”
　　秦荣走了大概二十分钟后，林远申请出院，医院伸手向他要医疗费，他当即就有一种抹脖子自尽的冲动！
　　这梁子算是结下了！不是因为对方没帮他交钱，而是对方没帮他交钱居然还厚颜无耻的卷走了他身上所有的钱！
　　宁浩赶过来的时候，林远正抓着胳膊满医院嚷着卖血。
　　林远蹲在马路牙子上，眼珠子直往旁边烟酒店的橱窗看。宁浩拎着一袋子苹果走过来，挡住他的视线，把苹果袋子往前蹭，“要吃不？”
　　袋子里总共四个苹果，三个蔫不拉几，另外一个长了不少老人斑，林远好笑，“你丫的不会是从水果摊边上的垃圾箱里捡的吧？”
　　“哪能啊林哥！这不是出来太急了，钱不够吗？帮你付完钱身上就两钢镚，就凑合着问水果摊老板娘要了几个，别看长得丑，绝对包甜！”
　　宁浩跟林远同寝室三年，农村出身，从小省吃俭用，人也抠，整天挂在嘴边就是那句“亲兄弟明算账”。
　　林远哪还不知道这话里话外的意思，翻白眼，“想我还钱直说，知道你小子抠门。”
　　“包甜包甜，尝尝，尝尝！”
　　林远随手掏了个苹果也不洗，往外套上蹭蹭就咬了一口，里头都烂成水了，还没回过神，手里的苹果就被宁浩抢了过去。
　　“诶，你干嘛呢？想毁尸灭迹啊！”
　　“我这是铁证如山，得让老板娘退钱，两块钱呢。”
　　林远赶紧将人拉住，“你给我老实呆着，都抠成精了！回去我还你两块还不成？”
　　“林哥，这可是你说的？”
　　“成，我说的。”
　　“住院费，医药费加上两块，一共三百二十八。”宁浩蹲下来，“还吃不？”
　　“不吃了。”
　　“那成！”
　　林远见他将袋子塞进大棉袄的口袋里，笑骂，“你就不能有点出息？”
　　宁浩瞪圆了眼睛，“我难道还不出息吗？我可是我村上第一个考上大学的。”
　　“真的假的？”
　　“其他人都是花钱买的，就我是凭自己本事考的，我爸直夸我有出息。”
　　林远真想“呵呵”他一脸，谁说农村人穷了，农村人那才是真土豪！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医院？”手机落在包厢，医院死活拉着不交钱不让走，林远实在没法才想着卖血，可怜一个理科生，连一串电话号码都记不住。
　　一辆车从眼前呼啸而过，宁浩吸了一口汽车尾气，呛得咳嗽，“咳咳，林哥这事我还得问你！你跟那叫秦荣的是什么关系？”
　　林远听不明白，“什么什么关系？”
　　“我今天跟我爸去外边吃饭，正好碰见他，奇了怪了，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我名字的。他就跟我说你在医院，而且没钱付医药费，让我送点钱，再给你送点吃的。然后他就上了一辆车，我爸说是什么兰博基尼，好几百万呢。”
　　得，认识“兰博基尼”的农村人。
　　“吃的呢？就两烂苹果？”
　　宁浩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头，“我爸这不是赶回去要蛮久的吗？我怕他肚子饿，就给他路上吃了。”
　　林远看着他，木着脸，突然问一句，“你爸是不是又换新车了？”
　　“恩，之前那辆本田坐着不舒服，就换了一辆丰田。”
　　林远嘴角抽搐，“你爸难道不该去种田？”
　　宁浩摇头，“不行，这年头土地紧张，不过我爸说打算明年包个牧场搞牛奶生产。”
　　去他见鬼的农村人！
　　喉咙又干又痒，林远扭头盯着另一边的小卖部。
　　宁浩瞅了瞅他那与小卖部橱窗纠缠的难舍难分的小眼神，从口袋里摸出一支薄荷味棒棒糖，“给，三百二十九。”
　　林远不贪酒，就是有点烟瘾，心情烦躁的时候才会犯，平时都用棒棒糖熬过去，同宿舍的人都知道，但他可不认为宁大抠门会这么善解人意。
　　果然宁浩又加了一句，“这是秦荣给的，说你估计喜欢吃。”
　　林远接过棒棒糖，撕开包装纸，塞进嘴里，“谁？”
　　“秦荣啊！”
　　薄荷味在口腔里炸开了花，林远捏着糖棍子转了转，忽然想起了重点。
　　“别人给的你还坑我一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