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火》不妖君

1、第 1 章

　　地上的手机再一次“嗡嗡”震动，照亮了黑暗的角落，来电显示“卓一航”，响了很久，林远才伸手拿起手机，接通，压着声，“什么事？”
　　“大林，你在哪？不是说好待会一块去包厢吗？让你等下怎么人就没了？”
　　“接了个电话。”停了一下，林远搓了把脸，振作了下精神，“你现在在哪，我过去找你。”
　　“你咋了？咋感觉不太对劲？又是唐小言找你了？”
　　“没有，只是有点困，呆外边吹吹风。”
　　“我草！吹风！？大爷诶，你也不看看现在几度，零下诶，也不怕吹出毛病!”
　　听到好友激动地嗓门，低落的心情也随着好了点，林远动了动冷得麻木的身体。
　　“呵呵，没那么弱，还能被风吹走了不成。定的是几点钟？”
　　“8点，那帮人说是吃完饭就去唱K，咱也不用那么勤快，现在才8点10分，虽说满汉全席没咱的分，但看兄弟的面子上，唱K怎么也得露个脸。赶紧的，我在东门等你，他奶奶的，京城这见鬼的天气冷死小爷了。”
　　“恩，你等下，这就过去。”
　　将电话揣进口袋，迎面的寒风几乎夺去了全部的温度，吐着白雾，林远从暗处走出来，站在路灯下，脸藏在阴影里，只露出一段光洁的下巴。
　　林远扶住身边的路灯站起来，估计是蹲久了，站起来后眼前一阵眩晕。
　　在东门找到了裹成企鹅宝宝的卓一航，由于赶时间，两人也没说几句话，在学校外那条最热闹的街上找到了金尊会所，报出包厢号，由服务生领上了楼。
　　大两人一级的学长中途实习回来，正赶上生日就出钱请了学校那帮平日里混得不错的兄弟姐妹出去吃饭唱K。在隔着包厢十几米的地方就听到里边震耳欲聋的嘶吼声，打开门直接就是群魔乱舞。
　　抓着话筒撕心裂肺的，拿起酒瓶猛灌的，玩真心话大冒险被恶整抱着一满脸青春痘男生告白的，也有安安静静坐在角落里玩手机或者聊天的。
　　“卓一航，你可算来了。”一男生吼。
　　卓一航先一步进去，“抱歉抱歉，来晚了。”
　　一群人当即一哄而上，连拉带扯的将两人拉进去。
　　“罚酒罚酒，绝对滴！”
　　“不喝酒唱歌也成，就你那首《死了都要爱》！上回唱K唱得那叫一个销魂啊。”
　　“滚！你才销魂，你全家都销魂。滚滚滚，滚边上去，给点地方坐啊诶。”
　　看着卓一航扎进人肉堆里，林远意外地没有跟上去，而是扫了一眼，找到一处疙瘩地窝着。
　　旁边哥们正在聊天，瞧见林远，奇怪道：“你咋不过去那边？平时不是看着挺能闹的吗？”
　　浑身一股懒劲，林远从桌上拿起一包花生丢进嘴里，咬得嘎嘣响，陷进沙发里，瞥了身边人一眼，认出也是平时打球的哥们，“不想动，没劲，就想这么呆着。”
　　“嘿！你还嫌吵，平时不是你最蹦跶吗？哥几个都担心不抓着你点，你能蹦上天去！”
　　“去，哪凉快哪呆去。”林远恢复了平日里的神采，踹了一脚，“哥那叫得道升仙，你们这些个鸡犬还不快快抱住本大仙大腿！”
　　“就你那黄金火腿！得了吧！”一众翻白眼。
　　“黄金火腿也比你那香港脚吃香。”又踹了一脚，林远想起刚听他们说的那么几句，“诶，刚你们说什么呢？什么小白脸？”
　　身边的哥们一把拽过他胳膊，指着坐在点歌台旁边一人，神秘兮兮得，“瞧见那人了没？就是点歌那哥们后面穿灰衣服的那个，学校政法大二的级草，现在在校党委当办公室主任。人叫秦荣，长得帅也不知道啥背景，很多人看到有个社会姐开着豪车来接人，都在猜这人是个被富婆包养的小白脸。”
　　包厢里开的都是那种眼花缭乱的小彩灯，光线严重不足，林远眯了眯眼，远远看过去也就看见那人大概摸样，第一评论就两字，淡定。
　　左边的哥们划拳滑到了桌子底下，酒瓶撒了一地，那叫秦荣的男生不慌不忙站起身来。右边的哥们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抱着话筒吼得那叫撕心裂肺，然后秦荣后退的时候不小心撞了一下那哥们，无视对方一脸的“悲痛欲绝”，笑了一下表示歉意，接着步伐稳健的越过地上一切障碍物，往厕所走去。
　　经过林远跟前时，秦荣似乎感觉到了一路尾随的视线，转过头来对他笑了笑。
　　林远张口咬住一粒花生仁，嘎嘣脆响，朝他咧嘴一笑。
　　“小模样不错嘛。”林远一边嚼花生一边收回目光，“可惜是个男的。帅哥只可‘远观’，美女倒是不介意‘亵玩’一下。”

　　“嘿，就算真是美女给你十个胆子也不敢。”众人转移目标，朝林远“哒哒哒”地开着机关枪，“谁不知道你林远是出了名的为女朋友守身如玉，为了一朵花甘愿放弃整片森林。”
　　“去！”林远把人推开，出奇的没有还嘴。
　　被逼的灌了两瓶啤酒的卓一航终于受不了，连忙从人肉堆里逃出来，扑在林远身上，喷着酒气斜眼，“哥几个说啥呢？让小爷也乐呵乐呵！”
　　卓一航的酒量比林远好不到哪去，瞧那秀气的小脸蛋泛红，就知道这兄弟是喝大了。林远没心情和这帮家伙胡闹，打算再坐五分钟就回去，也没有仔细听旁边人聊什么，突然听到卓一航跟打了鸡血似得，硬是挤进屁股缝里边，抢过林远手里的薯片，自个先傻乐起来，“呵呵，你们说的是前个儿告白门的事吧？”
　　一众寂寞无聊哥们瞧见卓小爷那眉飞色舞的模样，觉得八卦有门，一个一个凑过来。
　　毕竟当事人就在不远处，一帮人挤在一块跟贼窝似的压着声音“共图大业”。林远不禁也竖起耳朵，只听得卓一航贱兮兮的说，“学校图书馆后边那片林远知道不，就树特多，适合干点啥的地，有人瞧见姓秦的领着一男的往那里边走，本来也没什么，哪知道我宿舍哥们正好跟女朋友在林子里，就听见那男的冲着姓秦的说什么‘喜欢’，‘忘不了’之类的，据说当时那男的哭的那叫一个我见犹怜哟。”
　　周围响起一堆“卧槽！”“他大爷的！”的怪叫声，这显然有些超出众人的想象力。
　　林远愣了愣，转而一想刚才那个人经过面前时的‘惊鸿一瞥’，用直男的脑回路想了想，也没想出个啥。
　　身边哀鸿一片，什么怪声都有，卓一航喝的有点上头，嘴巴就停不住，把那个叫秦荣的人被男人告白的场景形容得跟亲眼所言，亲耳所闻似的。
　　他们讨论的有些刹不住车，林远没了兴趣，百无聊赖的翘着腿一边吃棉花糖一边看着屏幕上的MV，不自觉的双眼涣散，游神去了。
　　“诶诶，发什么呆！”卓一航用手肘捅他。
　　拿着棉花糖空袋子的林远回魂，转头看他，“什么？”
　　卓一航朝一边努努嘴，“看那是谁？”
　　包厢里三十几个人，大多都是男生，除去几个异常奔放的女生基本都是扎堆一隅。
　　林远的女朋友唐小言就在里边。
　　唐小言长得不惊艳，却小脸干净，笑起来特甜，属于越看越耐看的那种。两人大一开学没多久交往，青春期的悸动让原本两个毫不相干的人维持某种关系长达两年半，而悸动最长也不过半分钟的事情，悸动完了只剩下茫然。
　　林远看过去的时候，唐小言正半推半就得接过身边一个男生塞过来的话筒，然后唱起了那首《因为爱情》。
　　起先两人之间还隔着一人的距离，不知道怎么的越来越近，还没怎么唱中间距离近的只能放下一只啤酒瓶盖，照这样子等唱完了估摸着姑娘得坐人身上才行。
　　卓一航瞧得真真切切，当两人唱完一首后被身边人哄闹的准备唱下一首，忍不住撞了下林远，“真不上去？再晚一步可就到别人腿上了!”
　　林远今晚有意找了个最暗的角落，他知道今晚唐小言也会来，但唐小言却不知道他会来，也没看见他。
　　男朋友不在场，自然玩的开，不用像平时那样拘束着。
　　心口涌上一股躁意，也分不清楚到底为了什么，只觉得整个人燥热的不得了，仿佛马上就要烧起来一样。猛地从别人手中夺过一瓶啤酒，用牙齿跟嚼花生似得咬掉瓶盖，林远想也不想仰头灌酒。
　　卓一航愣了愣，终于发现了不对劲，连忙扑上来抢酒，“草，你
　　这是发什么疯。诶，松手，听到没，别喝了！”
　　林远抓着酒瓶不放，扯了扯还是被卓一航抢过去，转手想再拿一瓶，但是找了一圈，拿起已经被喝了一半的酒，又“咕咚咕咚”的猛灌。
　　卓一航急了，跳起来抢酒瓶，“你他妈的不知道你喝不了酒啊，到底发什么疯，不就是女朋友么，这个不行，哥几个给你介绍更好的，肯定比那吃里扒外的好一千一万倍。”
　　这一叫，再大的音乐都盖不了。
　　被抢了酒，林远也清醒过来，只觉得身边突然安静下来，单手捂脸，一把抓住卓一航的手腕，哑着声咬牙切齿，“你他妈的不会小点声。”
　　林远身高一米八多，身材非常匀称，由于常年摸篮球，手心全都是薄茧，手劲也大，捏的卓一航有点痛，却没甩开。
　　在场的一半以上都跟林远打过球或者看过林远打球的，自然见过总是在他身边递水递毛巾的女生。顿时唐小言便成为众矢之的，傻站了半天才挪了过来。
　　“林，林远，我，你，你不是说，你不来吗？”
　　林远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在发颤，全没有往日软软的感觉，只觉得脑子不但不浑还清楚的不得了。他没开声，卓一航却阴阳怪气起来，“怎么，大林说不来，唐小姐就可以跟着别个男的眉来眼去，这大林要是说来了，还不得跟人抱一块去才过瘾。”
　　卓一航这张嘴狠起来从来男女老少不忌。
　　唐小言被这话刺激的小脸一白，“我没有，我问过他来不来，是他自己说不来的，我就跟朋友一起来了。”
　　“朋友，不会是奸夫吧！”说完卓一航还真扭着脖子去找那个“奸夫”，被林远大力一拽，喝了一声，“够了！”
　　卓一航撇撇嘴白了一眼，唐小言见林远站起身来，连忙奔上来，“林远，我......”
　　林远看着她，不怒不笑，就这么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她，而唐小言被那宛如死了一般的眼睛吓得不敢出声。
　　想要说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卓一航反应激烈，但是身为当事人的林远却是半分感觉都没有，不生气，当然也不可能高兴。
　　他静了一会儿，转头对卓一航交代，“我先走了，有点头痛，有什么事你先帮我顶着。”
　　林远的平静让卓一航摸不着头脑，只能愣愣的点头，“哦。放心有我呢。”
　　得了这么一句话，林远朝那个请客的学长歉意的示意了下，手刚抓上门把手时，唐小言大声叫，“林远，你要是敢走，我，我们就真完了！”
　　这声音里带着哭腔与恳求，但在林远的心中激不起半分波浪。
　　他站住，叹了口气，压下心中那股莫名的躁意，侧了下头，瞥了一眼唐小言，似笑非笑，“唐小言，别把自己太当一回事，真的。”
　　昏黄的灯光下，那笑似嗔似痴，似癫似疯，便是最剧烈的迷药，迷了人的神智。
　　“我草你妈！”
　　林远转头开门时，后脑勺猛然钝痛，耳边是一人的骂声跟啤酒瓶裂开的声音。
　　卓一航一声怒吼，“你他妈活腻了，老子毙了你！”
　　接着就是掀桌，砸瓶子，男生的骂声，女生的尖叫。
　　全世界都乱了。
　　额头抵着门，林远晃了晃头，待双眼对上焦，伸手一摸后脑勺，一片黏稠。
　　耳边所有声音都逐渐远去，攥紧满是鲜血的手，林远打开了门，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