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哨站[未来]》继无涯

43、Chapter 43

　　艾维斯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个冗长而琐碎的梦，梦里的他似乎又回到了前往首都格林特的列车上，对座的克莱尔正在低头看着列车特供的纸质书刊，另外几名战友则在兴奋的谈论中央军事学院的规章制度，他竖着耳朵听了一会觉得无趣，便冷着脸去招惹克莱尔聊以解闷，那个炸毛猫果然没说两句就被点着了，吵吵嚷嚷的要跟他干架，艾维斯可不怕他，撸起袖子就要开战，结果不知道怎么的竟然遭了暗算，被人一把推进了喷水池，他在水里挣扎着，冻得浑身打颤，人们嘻嘻哈哈对他指指点点，一个黑发小子拨开人群，冲上来抓住他的手，满脸紧张地一遍遍呼唤：“艾维斯，你醒一醒！艾维斯……”

　　艾维斯睁大眼睛，发现自己浑身都在打颤，他的左手紧紧的抓着一个人，用力之大几乎要将那人的骨头捏碎。

　　“你怎么样了？艾维斯！”安洛焦急的呼唤着，手忙脚乱地为他擦汗。

　　“身上很痛……后背还有右臂……”艾维斯渐渐变得呼吸紊乱，最后竟然开始浑身痉挛起来。

　　安洛大惊失色，急匆匆地按下床头的紧急呼叫按钮，过了没一会，值班医生便循声过来，他们将身体抽搐不止的艾维斯按在病床上打了两针，然后又重新将他抬进了修复液里，等到他的伤势重新稳定下来，窗外已经一片大亮。

　　折腾了一夜，艾维斯终于又重新睡下，过了大约一个小时，军装笔挺的科尔特兰出现在了病房内。

　　“他伤势如何？”科尔特兰揉了揉眉心，自顾自的拉过一把座椅，在深度睡眠的艾维斯身边坐下。

　　“他的伤势如何，你不是最新清楚的吗？”安洛一眼不眨的看着暗红色的修复液，冷冰冰的道。

　　他的直言不讳令科尔特兰有种遭人冒犯的不快：“注意你的措辞，安洛技师。”

　　“做都做了，还怕别人说吗？”这一次，黑发年轻人却并没有像在地下室的那次一样被他锐利的目光吓退：“我已经答应帮你修复‘尤利娅’了，你为什么还要对艾维斯下手？”

　　“回忆号当时的监控视频我想你也应该看到了，动手的人是尼尔，跟我可没关系。”他换了个舒适的姿势，似笑非笑。

　　“尼尔只割断了回忆号驾驶椅的安全带，而奥兰多在此之前已经在你的授意下将驾驶椅下的电路反向连接，这才是造成这样严重事故的真相！”安洛的呼吸变得急促，因为愤怒而双目通红。

　　“我事先并不知道尼尔也动了手脚，这一点你得明白，我要的是一个残废的A级机师，而不是死的。”科尔特兰拢了拢袖口，手指在修复舱上漫不经心地移动着：“他的脊椎保住了，行走跑跳都不会有影响，唯有右臂神经元受到了损伤。运气好的话，拇指和食指还可以有感觉，运气差的话，整条胳膊都会成为摆设。”

　　“你简直是个疯子！你为了一架报废机甲毁掉了一名优秀的A级机师的前途！”

　　“嘘……”科尔特兰食指按在唇上，示意他不要吵醒沉睡中的艾维斯：“我没有毁掉他的前途，恰恰相反，我要给他一个更好的前程，一个大部分A级机师一辈子也无法企及的高度——他会成为一名S级机师，站在食物链的最顶端。”

　　他无视被气到浑身发抖的黑发技师，轻轻的敲了敲营养缸：“照顾好他，你应该猜得到，我对艾维斯抱有多大的期待。”

　　科尔特兰走后，安洛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似的，瘫坐在椅子上。

　　“抱歉，是我连累你了，如果不是因为我修复不了S级机甲，科尔特兰也不止于把主意打到你的身上去。我早应该提醒你小心那个疯子的。”他低着头喃喃自语，眼眶逐渐变得氤氲。

　　他就这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冰凉带着湿意的手指颤巍巍地抹掉了他眼角的泪。

　　怎么哭了？

　　艾维斯苍白着脸，隔着暗红色的液体与他对视，尽管不能言语，但他知道对方能看懂。

　　安洛吸了吸鼻子，不自在的把脸扭到一边：“没有，你眼睛在水里泡着，看岔了。”

　　艾维斯没跟他计较这些，他手上拨弄了两下修复液，示意安洛把这玩意排干，安洛仔细观察了下他的伤情，见他的皮肤已经被泡的有些发皱，这才小心的按下按钮，将营养舱内的液体排出。

　　呼吸方式的骤然改变令修复舱中的金发机师大感不适，他剧烈的咳嗽了一阵，将气管中的富氧液体咳了出来，这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问安洛：“这次我又睡了多久？”

　　“一个星期。”安洛在控制台前操作一番，一支机械臂缓缓移动过来，将艾维斯端起来稳稳当当的放在了柔软的病床上。

　　“F297的医疗设备有这么先进么？”艾维斯用嘶哑的声音追问道。

　　“这里是三号基地，不是F297。”

　　“那个建立在雪山上的城市？”艾维斯嘴里念叨了两句，又想起了其他的事情：“是谁在我的驾驶室里动了手脚？”

　　“明面上是尼尔，但其实是奥兰多。”安洛苦涩地道。

　　“怎么会是他？我们两个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艾维斯难以置信。

　　“奥兰多和马丁医生都是科尔特兰的人，毒药的事就是他派人搞的鬼。”安洛俯下身，在艾维斯耳边悄悄说：“等过几天你的伤势好一些，就离开吧。”

　　艾维斯盯着眼看了足足有五分钟，忽然认真的点了点头，郑重道：“我会走的，也带你走。”

　　那一刻，时间仿佛被静止，安洛双唇颤抖着，看着躺在病床上一动也不能动的艾维斯，想到他现在还对自己的病情一无所知，心中像是被石头堵住了似的憋闷：“你不必这样，我在F297呆了三年，也习惯了。”

　　“可我不习惯。”

　　艾维斯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你不应该呆在那个偏僻的哨所里浑身沾满油污，每天被人颐指气使地指挥着修机甲，你的手不是用来握扳手和螺丝刀的，它应该每天干干净净的，用来握笔和尺，用来敲键盘、翻书……你应该是中央军事学院里的那个你，被人簇拥着追捧着，浑身写满了‘骄傲’。”

　　“你太高看我了。”安洛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又被他慌里慌张地擦掉：“我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完美，我也会犯错，会眼睁睁的看着亲人朋友一个个离去而无能为力……我很没用。”

　　“那件事不能怪你。”艾维斯虚弱的摇了摇头：“亚德里安元帅权势滔天，你还太年轻，当然不是他的对手。”

　　那次之后，艾维斯特意重新翻看过当时的资料，中央军事学院几名涉事的天才学生枪毙的枪毙，流放的流放，外逃的外逃，还有个听说直接叛出联邦了，一群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因为这件事死的死散的散，连他们的父母亲人甚至家族都遭了秧，那段时间格林特简直称得上是腥风血雨，机甲设计师们更是人人自危。

　　不过现在的问题不是远在第五星区的亚德里安元帅，而是科尔特兰，艾维斯觉得此人应该是在计划着什么，这件事情似乎与他们两个都有关系，放安洛一个人在F297，科尔特兰的眼皮子底下，他是怎么都不会放心的。

　　安洛沉默下来，变得安静而疲惫，那是一种耗尽心力后的疲惫，让人看了更加不放心。

　　艾维斯安稳地拍了拍他白皙的手背：“我是从菲安娜出来的A级机师，本身技术又过得去，只要我想，在哪里混不得？不在他手底下做事，大不了我去别处，联邦这么大，还怕没有我施展的空间？你尽管放心。”

　　安洛定定地凝视着他那张自信的笑脸，他无法想象，当艾维斯得知他的双手再也无法自如地在机甲控制台上操作的时候，会遭到怎样沉重的打击，他是那样渴望一片施展才华的天空，而科尔特兰却为了一己之私而硬生生地折断了他的翅膀……

　　这是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而他自己在无意之间成了帮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