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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断不孤鸳被 ...

  •   她已经很久不曾这样放心地晕厥。就好像换功时那剜肉取心一般的都不是痛苦,而全是欢喜。
      全是他给她的欢喜。
      她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破开了赵无谋下的内力禁制,他在洞穴中时也不肯说。但他此刻的内力漂浮不定,时刻有走火入魔之虞。她用《既明谱》的法子将二人的真气对输,可他的真气实在已是强弩之末,到得后来,她只能将毕生功力全部灌输给他,才能护住他的心脉。
      这一层意思,她不曾与他说,也不能与他说。

      襄阳城中医馆的大门被人撞开,一个白衣公子浑身湿透,抱着一个同样浑身湿透的红衣女子闯将进来,急急嘱人治疗女子的高热之症。
      她又在发热了。
      每当她痛苦的时候、焦虑的时候、恐惧的时候,她都会发热。当然,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她重伤垂危的时候。
      萧遗双目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老大夫的脸,听着老大夫缓慢开口:“这位姑娘身体并无十分大碍……但是气浮体虚,又着了水,中了寒,需要好生调养,否则恐怕落下病根。”
      他接过了药方,抱起了她,走出了医馆,找到了客栈,要了客房,放下了她,烧好了热水,熬好了药汤……
      他做了这么多,才终于敢回到床榻边去,她已经睁开了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她看着他,又浅浅地笑了,想及自己已经完成柳拂衣交代的事情,一切美丽的图景都近在眼前了,她的眼角愉悦地上扬,轻轻唤了声:“和尚!”
      “嗯?”他等着她说话。
      她轻轻向他衣领子里呼了一口热气。
      她还在发热,全身都如烙铁般滚烫,那一口热气便好似将他也炙烤了起来,他身子一僵,索性脱鞋掀被坐上床来,让她的头枕着自己的腿,一勺一勺地喂她喝药。
      她微微蹙眉,却很乖顺地将药汁都咽了下去。双眼眨了眨,仍是迷茫地凝视着他。
      喝完了药,困意袭来,她的眼神愈发朦胧,他想扶着她睡下,她却若有不甘地攥住了他的衣襟:“和尚。”
      “我在。”他的声音涩涩的。他的面容有些僵硬,像一尊英俊的雕像。
      “和尚,我又梦见你了。”苏寂顺他的扶持在床上平躺下来,却又伸出手,将他也拉得躺下来。两人侧身面对面地躺着,她方继续开口:“我梦见你还活着,你来救我了。”
      萧遗心头一滞。他知道,她这仍是昏迷着呢。于是耐心地诱劝她:“救你?你在哪里,你受苦了吗?”
      她点了点头,“嗯。”却没有再多说她到底在哪里,到底受了多少苦。
      萧遗不再问了。他只觉一把钝刀子在磨着自己的心脏,他只能伸臂去将她抱在怀里,让她的头倚靠着自己的胸膛,问她:“你听到我的心跳了吗?”
      她没有说话。
      “采萧,”他说,“我是真的,我就在这里。”
      她没有说话。
      “采萧……”他望着一片虚空,哑声,“我会救你,你相信我么?不管将来发生了什么,你都要相信我,你知不知道?”

      赵无谋找到这家客栈的这间客房时,萧遗正在熬药,苏寂虚弱地坐在床上看着他忙碌的背影,面上仿佛噙了一丝浅浅的笑容。
      赵无谋呆了呆,苏寂的眼风已掠至门边,那丝笑容即刻便隐去了,“你来做什么?”
      萧遗站了起来,拉上苏寂床榻的帘子,将赵无谋引去外间说话。
      苏寂欲要发作,萧遗却忽然在她额上落了一个吻。
      她那刚刚积蓄起来的力气刹那便消失净尽了。
      她听不清楚萧遗和无谋在那边说些什么,仿佛提到了孤竹君,又提到了沧海宫,然而她大病初愈,根本无法作什么情智判断,想想又觉得自己无聊:天塌下来还有和尚顶着,她在这儿瞎操什么心呢?
      她并没想到自己此刻的想法有如守望丈夫的妻子。
      半个时辰之后,赵无谋走了。萧遗回来将床帘拉开,苏寂立刻便冷了脸:“你刚才做什么?”
      萧遗微微一笑,“你这副样子,总不好让他见到。”
      苏寂愈加恼怒,毫无根由地道:“你嫌弃我?”
      萧遗愕然。
      他没有想到女人的逻辑竟是这样转的。
      苏寂眯起眼睛看着他,忽然很迷恋他这样的表情。就像当初那个傻和尚。她将他使唤来使唤去,她伶牙俐齿辩得他哑口无言,他总是这个表情,带着些惊愕,眼睛里漾着水润的温和之意,能将她的心都给看化了。
      半晌,萧遗方摸了摸头,他却忘了自己早已不是光头,“不是,是……我不想让别的男人见到你。”
      她静了静,突然笑出了声。
      “哈哈哈……难不成你能关住我一辈子?”她眨眨眼,笑得更欢畅了,“还是我得把脸蒙起来……”
      她突然说不出话了。
      一张嘴被他堵上,他一边轻碾慢挑地吻着她,一边上了床来,伸出温凉的手指,温柔地拉下了她的衣襟。
      她呆呆地看着他。
      他放开了她的唇,扶住她颤抖的肩,看着她,温声道:“说得也是,我以后便将你关起来罢。”
      她傻愣愣地,竟然点了点头。
      他笑了。笑声清越好听,在他胸腔里微微震动,“那样也好……”他轻轻推着她躺了下来,有些迷恋地捧着她的脸,“那样便无人能再让你受苦了。”
      她喉头一哽,心想,我所有的苦,难道不是你给的么?
      却没有说出口。
      他给她的苦,与别人给她的苦,并不太一样。他给她的苦,她总是欣然受着的,于是竟然带了甜,竟然让她受宠若惊。佛经上是怎么说的?“自作不善业,自受苦痛报”,所以啊,都是她自作自受的……
      她蝶翅般的眼睫颤了颤,他轻笑着看她:“你在害怕?你怕我么?”
      她的眼中倏然便蓄起了泪水,“我自然是怕的,我的性命,都交付在你手里了……”
      他再也不让她说话了。灼热的吻带着极度的温柔一个个落在了她的身体上,她的双手将床单都抓皱了,指甲都疼了,突然却福至心灵,环住了他赤/裸清瘦的肩膀,扣在了他形状优美的蝴蝶骨上。
      出乎意料地得到了鼓励,他抬头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对望之下,她的泪水就不可遏制地滚落下来。
      她想,得到了他这个眼神,从此便是让她去死,她也不会再有怨言了。

      “采萧。”
      “嗯?”
      “我们要个孩子吧。”
      “……好。”
      苏寂想了片刻,便简单地回答了一个字。
      总之她现在已经拿到了柳拂衣要的名册……
      萧遗看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亮如星辰,有时候很会撒谎,有时候却完全藏不住心事。他不能自已地低下头去吻住了她的眼。
      “有个孩子陪着你,你就不会太难过了……”他的声音极轻、极淡,她没有听清楚,在他的唇底眨了眨睫毛:“你说什么?”
      他将额头抵着她额头,凝注着她,轻声道:“我说,你真好看。”
      她又笑了。
      “傻和尚。”

      大半夜地,苏寂又闹着要吃夜宵。
      萧遗便自被窝中披衣起床,一边系衣带一边淡淡问她:“想吃什么?”
      “城西头的炸面。”苏寂毫不犹豫地道。
      萧遗的动作顿了顿,“……好。”
      萧遗走后,苏寂才听见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心想糟了——竟然下雨了。
      她到底是怎么过日子的,大半夜地将男人从被窝里赶出去买夜宵,竟然——还是这样一个下雨天。

      城西头,一来一回小半个时辰,萧遗好容易提着炸面回来时,全身已被夜雨浇得湿透,捂在怀里的炸面倒还有几分热气。店堂中原本还有个人在喝闷酒,此刻却提着酒壶出门去了。萧遗看着那人的背影,只觉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
      小二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搭下门板,萧遗转头问他:“刚才在这里喝酒的人是谁?”
      小二道:“叫什么我不知道,总之是个聋子加哑巴,跟他做买卖可费劲。”
      “哐”地一声,炸面都泼在了地上。小二还未发作,那摔了炸面碗的白衣男子已夺步抢上楼去。

      “采萧,开门!”萧遗急切地敲门。
      这样的情景,似曾相识——他好像总是在这敲门的过程中,失去很多东西。心底仿佛有一个大洞,缓慢地张开口来欲要吞噬掉什么,就在他决定要撞门的时候,门竟然自里打开了。
      开门的人却不是采萧。
      “原来如此。”
      孤竹君看着他,话音清冷如冰。
      陡然间,一道凛冽剑光自他身后袭来,孤竹君声色不动,只抬手并指一夹,便夹住了那锋锐的剑刃!
      苏寂恨极咬牙,奋力欲拔剑,剑柄上的红璎珞丁当作响,烦扰更甚。萧遗箭步上前带她拔下长剑,孤竹君看着他,冷声道:“你要帮她?”
      萧遗沉静开口,一手已拿过架子上的沉渊剑:“君侯深夜不请而入,恐怕有失为客之道,还望解释清楚。”
      孤竹君冷笑一声,“好,那我就与你解释清楚!”话音未落,右掌已凌空劈落!

      孤竹君那掌风劈向萧遗,萧遗侧身一避,那掌风猛一转向,五指成抓,竟陡然抓向苏寂。苏寂提剑欲格,却来不及了,萧遗将她往自己身后一拉,未料到孤竹君的另一只手掌又出,却是直直地拍断了窗棂!
      窗外夜风夹杂着细密的雨脚刹时灌了进来,苏寂身体未痊,又打了个寒战。孤竹君将萧遗一掌击出,便抢抓住苏寂的衣领,径自提着她飞出了窗外!
      萧遗一口咽下逼至喉间的鲜血,纵身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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