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身死犹未悔》林夕杰

1、纵然身死犹不悔

　　囚室昏黑，林乔背着手，静静地从小窗口看着外面的明月。
　　月光洒落一地，却更显得这间囚室阴暗而压抑，林乔一动不动，哪怕听到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脚步声停在了她的身后，她听不出来人是谁，却猜得出。
　　丞相大人，她亦师亦友的同伴，不，是曾经的，同伴。
　　如今，他们已经站在了不同的立场。
　　林乔慢慢转过身，看向了来人。
　　不出所料。
　　已到耳顺之年的丞相韩尹站在监牢外，看向她的目光里饱含怜爱和痛惜。
　　林乔心下一软，微微松懈了肩头，恭敬地朝他行了一礼。
　　她知道，皇帝当然也知道。
　　这世上，若还有能让她低头的人，非韩尹莫属。
　　他买下遭天灾家破人亡的她，教她诗书礼义，给她自由之身，看着她一步步考科举、入朝为官，虽然这一切的起点是她的欺骗，但她依然感激他给予的一切。
　　“韩……大人，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你已不必再说。皇帝本不必杀我，可当我将一切公告天下后，他就必须杀我！不杀我，不足以堵住天下悠悠众口。”林乔说的很平静，就像在说的并不是她的生死。
　　“你明知……如此，为何还要……”韩尹几度欲言又止。
　　林乔看着他，看着他的不忍，仿佛看到了当年水患突至，父亲托着她和弟弟，看着无力支撑的木板，最后面带不忍地松开了她的手。
　　她刚看到他的不忍，便被水浪淹没，她一直遗憾没能看到他的下一个表情，也许这一生也无法看到了，因为，他和弟弟死在水患里，她活了下来！
　　林乔微微笑了起来，她当然知道韩尹跟她父亲不同，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是男子，而她是个女人！
　　是啊，可惜，她是个女人。
　　可惜，这个秘密，不能隐藏的更久一点。
　　她离丞相之位只有一步之遥，只待韩尹辞官还家，她就是默认的下一任丞相。
　　仅仅一步，至多半年。
　　等她功成名就，等她证明了男人能做的女人也能，甚至能做得更好。
　　那她也许会选一个更和平的方式来变革，循序渐进，徐徐图之。
　　最后再告诉天下人，她是个女人，堂堂大周朝的丞相，是个女人！
　　那时候人们或许会说，哪怕她是个女人，也是个比很多男人都出色的女人。
　　而现在，人们只会说，可惜她是个女人，哪怕是个比很多男人都出色的女人。
　　不过，她早已想到今日。
　　走入仕途之前，她已想过了无数种结果。当然，也有今天这一种。
　　不过，她想做的，哪怕并不完美，也已经做到了。
　　她已经向天下人证明了，女人也可以不做他们的附庸，女人也可以撑起这个天下，女人也可以为官一方、管教百姓，女人能做的还有很多！
　　比呆在后宅相夫教子、操持家务还要多得多！比勾心斗角只为了争夺一个男人的疼宠有意义的多！
　　为什么女人不能走出来？为什么女孩就比男孩廉价？为什么女人要受这世间非议指责，而男人却可以肆意妄为。
　　她想证明的，已经证明的。
　　她想告知天下的，已经告知了。
　　有几人能懂，她不在乎。
　　有几个敢做，她也不在乎。
　　她入仕二十余载，如今已过不惑，却一直孤身一人，一步步走到如今。
　　她想做的，只是振臂高呼罢了。
　　也许还不够高，但声音应该足够响了。
　　林乔没有回答韩尹的问题，她的笑容已经解释了一切，她双手作揖，恭恭敬敬地朝他行了个大礼，而后才笑道，“能在死前再见您一面，也算皇帝了了我最后的心愿，学生多年隐瞒，实是有所不敬，还望先生海涵。”
　　韩尹看着她长鞠不起，忆及多年来相互扶持走过的岁月，不由心头大痛，终忍不住伸手将她扶起。
　　林乔抬起头，眼中已有泪光闪烁。
　　“多谢先生谅解，也请先生，容了我这最后的请求吧！”
　　她不必说，他也无需再问。
　　韩尹对上她坚毅的目光，颤抖地放开了手。
　　他转过身，站立数息，方才抬步离去。
　　林乔笑意盈盈，俯身再拜。
　　“多谢先生成全。”

　　翌日，皇榜快马加鞭公告全国。
　　因女扮男装犯下欺君之罪的罪民林乔已在狱中畏罪自杀，皇上下命曝尸三日，以示警戒。
　　三日后，因为林乔求情而被削官去职的韩尹敛其尸，厚礼藏之。
　　墓碑之上记其本名林乔，书其生平事迹，留待后人评说。
　　自林乔死后，因夫君不贤而和离者数以万计，才德兼备而终身不嫁者数以千计，除仕途外，各行业皆不乏女子风华之姿。
　　韩尹听其行而书其事。
　　数年后，韩尹亡。
　　后人整理其手稿，编撰成册，皆述世间奇女子之行。
　　开卷首篇，名曰：林君诚传。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命题太难写，笔力所不能及，勉强成文，还望诸位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