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融雪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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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重的深蓝色夜幕悄无声息地拉开，静谧的空间里，血味比以往闻起来更加浓烈，兰西就是在这个时候回到基地的，他在大厅里随意地找了个位置坐下，轻喘着气，身上的血滴滴答答，像是梅雨季节哗啦而下的雨水。
“有点冷……”扯了扯破烂掉的衣衫，他小声抱怨了一句。
“血流多了当然会冷。”信长握住刀站了起来，刀鞘的顶端还抵着坑洼的地面，对着从楼上下来的玛奇招了招手。“嘿，玛奇，来帮忙弄一下，这小子伤得还挺重。”
紫发少女清冷的眼神扫过少年身上一片的暗红，没有回答，但却慢慢走近了。
“衣服脱了。”
“嗯。”
玛奇手里的念线擦过肌肤，冰冰凉凉的，像是她几乎从未变过的眼神，可是那里面的金色一直很清澈。
伤口缝合的麻痒由于玛奇的速度得到了弥补，兰西半阖着眼，想了很多。
真的把这些人当成同伴后，他才发现，原先的自己有多么幼稚。
想变强却妄图站在库洛洛身边看他的笑话，羡慕他们之间坚韧的羁绊却又窝在角落里阴暗地揣测，因为对方的冷淡而回以排斥，因为库洛洛看他时偶尔飘忽的目光而嫉恨……
明明这些，也是他自己的错。
没有想过把对方当成同伴，凭什么指望对方给予温暖？
没有展现自己而为了力量刻意伪装顺应，他理所当然一直被看成别人的影子。
兰西偏过头，看了一眼身侧的玛奇，她是从一开始就强烈排斥他的人，冷淡的直接，丝毫不加掩饰。
也对。
他想。
玛奇的直觉那么准确，她那个时候应该比谁都清楚，他在库洛洛身边，用了几分真心。
“好了。”玛奇稍稍俯身咬断了念线，站起来，转身。
“谢谢。”兰西回过神，很真诚地道谢。从库洛洛那里借来的书上说，对于帮助自己而自己又很想感谢的人，要说“谢谢”。
脚步顿住，玛奇扭头冷睨着他。“如果再让我听到这两个字，我会用念线缝上你的嘴。”
“……诶？”
“噗哈哈哈哈被说了吧？！”信长一手巴在大厅的破旧桌子上，笑得打跌：“学什么不好？叫你非学库洛洛！那丫以前可因为这个没少被玛奇说。”
“可……等等！”兰西微皱着眉头：“库洛洛给我的那本书上说……”
“书上说的都是骗人的！”窝金不屑地哼哼：“书上还说没有流星街呢？！”
但是，他们就在这里。
比任何人都真实地生活在这里。
“……”
兰西默了。他想起了自己最初的愿望，想要走出流星街，想要看看这个不公平的世界。
可是，那个世界又会承认他们吗？
不会。
他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我去找库洛洛拿件衣服。”
回来的时候伤得太重，没有抢替换的衣服，可以说，籍由他们这个小团体的名声，没被别人趁人之危已是万幸。
站在库洛洛的房门前，兰西忽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靠在门边，半仰着头，黑色的独眸怔怔地望着斑驳的天花板。
那次之后，两年了，除了开念的时候，仔细回想，他竟是再没有一次和库洛洛单独谈过话。
最初的时候，明明还大着胆子在心里嘲笑过对方偶尔的软弱，但他现在竟然有些…害怕对方了。
或许他没说错，库洛洛本来就是个冷漠的性子，但是库洛洛对同伴很好，在他所见过的遇到过的流星街人里，是最好的。
可他还是怕他。
把回忆翻出来，重重叠叠地看，兰西不禁想到，那次在房顶上，他在心里嘲笑时所见到的那双黑色眸子深处，似乎是那样一种矛盾的情绪，明悉…却还在迷茫。
大概，那时的软弱，从原因到结束，库洛洛比谁都清楚，只是，他还在放纵，只是，他需要一个理由切断牵系。
而他只是一个恰好出现的契机。
因为没有真心接触，所以他不是同伴；因为没有了软弱，所以库洛洛连看他的样子都不像是在看谁的影子。
那时的他，只是站在他们身边，无关紧要的人。
即便如此，想要活下去的愿望，还是很强烈。
被侠客控制时，他有多么希望库洛洛救他，就有多么憎恨自己的无力。
在危急时刻寻求强者的帮助，是本能，另一个原因则是，他自己本身…太弱了。
无论是哪一个方面。
“怎么站在外面？”房门蓦地被打开，库洛洛站在门口，微微歪着头道：“不进来吗？”
“啊？嗯。”兰西一愣，看向已经率先走进去的少年，连忙带上了门，紧跟在他身后。
库洛洛的房间布置得很简单，虽说他不是土生土长的流星街人，以前生活的环境也和这里相差甚远，但这边的资源到底还是稀缺的，能抢，却也没什么足够满足他的要求。
一张床贴着角落，破旧布头拼接的薄毯斜搭在床头，一张木桌两把椅子靠窗摆放，另一边，是寥寥几块木板搭起的小小书架和柜子。
空间并不大，也谈不上豪华。
库洛洛走到床边坐下，自然而然地扫了一圈房间，看向兰西，示意对方在桌边坐下来再说。
但这里的所有，都是他抢过来的。
这种将附属品握在手里牢牢掌控任由自己摆布的感觉，让他上瘾，比泛黄的过去，更让库洛洛感到眷恋。
“呃……”
兰西张了张唇，想说话，但看到库洛洛黑色的双眼，又禁不住在心里发颤，侧开目光。
他还是不能忘记那时这个人的表情。
兰西看不到的角度，库洛洛单手抚额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柜子那里，抽出一件衬衫递给他。
“诶？你怎么知道……”
“你身上的血味很浓，衣衫破烂，明显是受了重伤，没有着急的样子，也没有再流血，说明玛奇已经帮你缝合好了伤口。”看他怔愣着接下衣服，库洛洛斜靠在桌边，收回手插在裤袋里，微微一笑。
“你受重伤回来不可能还去抢东西，那不是找死么？”
“旅团里和你身形相仿的只有我和侠客，后者你显然很讨厌，唯一的选择，只有我。”
“……你说的对……”兰西低下头回了这么一句，双唇反复开合却没再言语。
“啧。”库洛洛挑高了眉，几步上前，俯下|身，一手抬起了他的下巴，黑瞳中淡到令人心颤的神色让兰西条件反射的举动不由一顿。
“你还在怕我。”
禁锢的手松开，说话的人连语气都是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兰西动了动下巴，却不敢抬头。
一个“还”字，足以表明一直以来，他的害怕，库洛洛都看在眼里，用在此时，也代表着，库洛洛想要这害怕消失的耐心，已经接近终止。
“我很有耐心，但我的耐心也很有限。”
有着黑色双瞳的少年说完这话，意外的有些孩子气地摸了摸额前细碎的刘海，喃喃自语道：“明明都这么久了，你一直怕我可不行，这样不利于团队合作啊……唔，原因出在哪里呢？”
兰西瞪大了眼，看着少年这样子，一副想说什么又说不上来的模样。
糟、糟糕，这样子的话就完全害怕不起来了啊……
可如果还换回刚才那姿态，他也说不准，所以……
深吸了一口气，兰西闭了闭眼，再度看向库洛洛。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必须要解决，拖久了，定不好。
一个出色的团体中，它的成员是要敬畏首脑，但这一词敬畏两种含义，必须得端平衡了，有一方过度，都会成为日后难以想象的隐患。
他接受了这些同伴，也想成为他们的同伴，更…想要他所喜欢的这个团体维持下去，而不是在某一天，因为某个原因，因为他自己的原因，分崩离析。
其实这些话兰西要是直接告诉了库洛洛，那货只会微微一笑，然后拍拍他，来一句【你想多了】。
诚然，这个团体中的每一个同伴对于库洛洛来说都很重要，就像侠客看出的那样，这些人是他意志的寄托，无限延长的生命线。
但并不是绝对的无可替代。
库洛洛是这样认为的。
细胞会新陈代谢，掉了的头发还会再长，血液流失后肌肤下还会再生，不管曾经有多么珍惜，都会有新的事物来替补。
自己的心脏出问题了还能再换一颗呢，何况是除自己外的另一个人。
库洛洛想，失去了重要的东西他大概会难过，但是，没有什么是不能适应的，他的适应力并不差。
这是兰西所认识的库洛洛，却不再是最初认识的库洛洛。
“我也没办法。”
“嗯？”喃喃被打断，库洛洛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声源处，目光凝在一处，顿了一秒才缓过来：“你怕我是因为什么？如果是因为当初害怕对我出手被我杀了……”他顿了顿。“那已经过去很久了。”
“……并不久，才两年……”兰西的声音有些干涩。库洛洛原是不曾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吗？
“哦？是么？两年了啊……”
少年黑色的眼眸里有些东西缓缓沉淀了下来，像是他消耗的所有时光都在某一个点零零碎碎地凝聚，只留下一颗细小的核，看不清颜色的核。
他勾起唇，满不在乎地笑：“那你还在纠结什么？”
“我……”
兰西张了下唇，蓦地失笑。也对，过去了两年，他没有被怀疑，反而在之后被接受了，他变强了，和这个团体一起闯过了很多，他还活着……
他还有什么好担心好害怕的？！
不，也许，他所需要……
兰西看了眼少年微笑的侧脸。
比起自己的猜测，他所需要的，只是当事人的肯定罢了。
“我想…已经没什么了。”
“那就好。”
库洛洛转过身，看了他一会儿，双手环抱立于一侧，脸上渐渐出现了名为戏谑的神色：“不打算换衣服了么？”
“……”喂喂！虽说流星街人不在乎这方面，但是被人明晃晃地这样盯着还能泰然自若地换衣服的，绝对没几个吧？！尤其想想，盯着自己的人和自己性别一样还是自己前一刻有点害怕的上司……这种事谁能做得来？！反正兰西是不行。
“啊咧~这就走了？”库洛洛捂唇轻笑，看着某人黑着脸急欲离开的背影道：“不说说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吗？”
“等下再说！”
作者有话说第16章 融雪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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