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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心安既是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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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五爷被我劈头盖脸数落一通后,灰溜溜地走了。
如果上天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不会放他走。就算是以身相许,总好过被野兽嚼了,我一个人在这鬼哭狼嚎的山野里转了两个时辰,东一头西一头,额头上见汗。
我正好声好气地跟大黄马商量,求它发挥老马识途的本能时,横里杀出一架马车。
驾车的车夫不知所踪,车上尽是小孩儿,哭闹声此起彼伏,那马可能是惊了,撞上一块砾石,好家伙,这才叫人仰马翻。
幸好这里都是草地,孩子们扑通扑通骨碌下车,马上四散跑开,只有一个比我大些的女孩最倒霉,被车轱辘压住了腿,哭得很厉害,但是其他的孩子没工夫理会她。
我感叹人心不古,小屁孩之间都不存在纯洁的友谊。
算了,让我这个现代人帮她一把。
我翻下马,跑去看那个女孩的腿,其实压得不算严重,大部分的车架子靠在那块大石头上,女孩只是动弹不得。连马加车怎么也有百十斤,我一个八岁小孩,怎么抬得动。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追来一队人马,呼啦啦把这块包围了,散开的孩子被一个个捉了回来,也有官兵帮忙抬起了车,我拖着女孩的手,问她:“你没事吧?”
她的大腿处,血隔着裤子渗出,腿上有口子,骨头却没伤着。
她脸色苍白,但对我抿嘴笑:“谢谢你呀!”
有官兵把车扶正,又换了马,车夫气喘吁吁地跑上来,坐上了去,我刚要跟女孩道别,顺便再问问路,就被人提起来扔上车。
我急喊:“错了错了,我不是这车上的。”
兵爷露出狰狞的面容:“怨就怨你们的爹娘收了钱,给我乖乖呆着,别寻法子再跑。”
我一口气把所有我知道的名字报了出来,说到蔡五爷,官兵大笑:
“你要认得蔡五爷,我就跟皇帝是亲戚。”
我的努力彻底白费。
我与女孩在车上互报了名字。
她叫兰昔。
她的眼睛生得好看,细长的凤眼,樱桃口,小美人胚子一个,只是衣裳比我还旧。
兰昔的腿一直在出血。
我扯了衣服上的布,替她包扎,书到用时方狠少,上First Aid 的时候,自己总是睡觉或者看《十二国记》,现在连包个大腿都笨手笨脚。
兰昔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而且伴有低烧。我手边什么都没有,只能一直把分给自己的水和粮食多匀给她。我们就这样黑白不分地走了二十多天,到驿站也只有官兵可以住,我们终日被囚在车上。有三个孩子顶不住先后折了。官兵把尸体弄出去,也就是随地一埋。
好在兰昔还在坚持,我每日守在她身边说故事,把一部《隋唐》添油加醋,分章节给她讲。她握着我的手,她最喜欢听三斧子——程咬金、程千岁的趣闻。讲完程千岁,我给她讲小帅哥罗成,她听得尽痴。
这一日,我们行进了一座大山。越走路越窄,不得已,我们被官兵压着下马车步行。
里面豁然开朗,虽不是桃花源,却也景色秀丽。
我扶着兰昔,她借我的力勉强能走。
走近一幢建筑,见几个大字“江海关德泰铸馆”。
我身子一震,兰昔看着我惊慌,眼睛里面也闪过不安的神色,在车上的这么多天,我只知道这些孩子都已被父母卖给官府做工。却不知道要去哪里。
这铸馆是古代熔铸金银的地方,怪不得选在这么偏僻的山里,还层层设兵。
不用问,这里一定是一个官铸了。
林小七啊林小七,你整日里钱来钱去,现在让你睡金山银山你高兴了?乐意了?只怕这进山容易,出去却比登天还难。罢了罢了,既来之,则安之。
告诉兰昔这里是铸馆后,她反来安慰我,“总比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强些!”
我扶着兰昔走的慢,所以等我们走到的时候,前面的孩子们,已经在一个类似府门的地方站住脚。
兵头把我们交给了管事,带着他的人撤了出去,管事把我们领进边门,在偏厅候着。
等了挺长时间,主簿才带着几个副史出得堂来,官铸的主簿相当于正九品的老爷,月给的禄米也有五石五。
我们在管事的指示下,给老爷行礼,有些孩子一个劲哭闹,听得我都心烦。
老爷一看就是个讲理的读书人,四十开外,身子有些弱,一直皱眉,还咳嗽。
他问了一声,“可有识字的?”
我犹豫了一下。
有个小男孩挺身而出说“识!”
老爷又问,识多少,他答“二个”
管事上来就给他一个嘴巴,其余人想笑不敢笑。
我把兰昔抚到一边,跪下,把我被错抓来的事情,禀明了一遍。
“老爷要是不相信,可以查卖身契,绝对没有我林小七!”
主簿皱眉,“这都办的什么差事。”边上的副史们也符合着他的话。
老爷不说怎么处理,又问我:“你可识字?”
我说识一些。“女诫之类的尚能看懂。”
老爷见我说话稳重,又问:“可会算账?”
我回:“略知一二。”
老爷随手给了一本十年前的废弃账本,问我可会看。
我说:“这宝货怕就是五十两的官铸银锭。十两的叫中锭。”
老爷点头,问我依表库存是多少,几日几日,国库提了多少等等。
我虽不耐烦,也讲的明明白白。
我天真地问老爷什么时候能回去,他只是说让我留在点算间做事。
我看回去是不可能了,就哀求老爷,我说兰昔是我路上认的干姐姐,既然你们把我错抓来,能不能让她同我一起做事也算是个安慰。
主薄老爷犹豫了一下,点头同意了。
兰昔的伤本来也不是很重,只是拖了二十多天,一直没有药,所以伤口还在出脓血。点算间的余老先生心慈,且会些医术,给她上了几天药,腿就慢慢好起来。
我发挥我自来熟的双子座性格,把余先生和管我们的副使李大人哄得高高兴兴。
兰昔随了我也没怎么吃苦,每天就是查账,算帐,点算库银,封库,待到京里有文书来的时候,我们就准备点算出库。时不时要给掌管财政的文王爷写些上呈,也都是由余先生拟稿,我执笔,主簿大人只是最后查阅了盖章。
说起来这个国家的皇帝姓慕容,至于皇帝的名号,我们这些百姓是避讳的。
两位王爷扶政,文王慕容席,掌管财政,武王墓荣博手握兵权。先皇是怕这两位,谁当了皇帝,另一个都要造反,所以传位给当今的圣上,让这两股势力继续互相牵制。这些都是听余先生和李副史聊天听来的。
主薄大人的身体一直不见好,我与兰昔在点算间过的也算无拘无束。
余先生帮我恶补了古文,还教会了一些药学。
我没事教兰昔认字,她很聪明学得很快。
虽然每天都想家,想娘那么多天没了我的消息,会不会受得了,想田恬,想伯光叔叔与哑叔,他们应该会照顾我娘的吧。最恨的就是那个蔡五爷,要不是他我能吃不上寿面么,不知道他会不会回去找我,会不会找到大黄马。
兰昔虽然长过我两岁,我已然是她的领导,我到哪里,她到哪里,想家的时候一起哭,大多的日子都是我在作弄她。
其他一起来的孩子们,可没有我们那么幸运。听说好多都被派去跟师傅学熔铸。
我笑:“知识就是力量!“
除了同文王爷和转运史的文书,我们不允许写任何私人信件,写了也带不出去。
求了余先生,先生说这是银库重地,不可私传信件。
日子一日复一日。
一眨眼五年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