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唱歌的鸢尾花》蜡像馆

22、莺啼送客

　　出门的时候嘱咐春雷在屋里候着，我去去就回。这一会儿的工夫，人不知跑哪儿去了。有心遣人去找，又一想没什么急事，兴许她又溜去看人摆花灯，忘了时辰。

　　我在屋里正坐着，听外头马嘶。起身迎出去，却与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一身火炭红，不是八郡主慕容双是谁。

　　“你的丫头可丢了？”她话如珠落。
　　“春雷不知跑哪耍去了，八郡主何此一问？”我诧异。
　　“啊呀～！快跟我走！”她拽着我就往外走，拎小鸡似地提上马。

　　天气说变就变，此一时阴霾笼罩，有几滴雨水打在鬓上，飞溅开，消散不见。

　　一马双骑，风驰电掣般一路向东。

　　“派去监视太子的人回报，说见着你的丫头被领去水云阁，这事你知晓否？”她大声问。

　　“我与太子素无交情，春雷去做甚？”我捂着领口挡风。

　　“话说，你监视太子又是为何？莫非是，莫非是为了红英？”我不敢相信自己的假设。

　　她默然，频频扬鞭。

　　这血汗宝马吃了痛，了解主人的心意，更是加快了速度，颠得我直犯恶心，唯有紧紧抓住她的后背。

　　她喊一声“这儿了！”　一把勒住马缰，这马长嘶一声，原地空踏了几步才站住。

　　一前一后翻身下马。

　　“赶紧儿，晚了怕是”她铁青了脸。

　　我锁紧眉头。

　　水云阁不是东宫，只是太子的偏殿，守卫也不严，门上只有两个小太监。

　　八郡主一鞭子，就抽得他们滴溜溜满地打转。

　　我扔下些银子权当医疗费：“这会儿敢去嚼舌根，可要小心尔等的脑袋！”

　　推门而入，庭院里小宫女倒是有几个，慕容双见神杀神的气魄摆在那里，竟没有一人上来阻拦。我又恩威并重地警告了她们一遍，一个个点头如捣蒜。

　　顺手抓过一个宫女问：“我那丫环在哪里？”

　　结结巴巴地答：“奴婢不知”却用手比划方向。

　　我点头拔了支钗扔给她，拉着慕容双就走。

　　顺着宫女指的方向寻了三进院子，前头见一石雕山门很是诡异。把守的太监刚要喊喝，被八郡主眼明手快点了穴道。“嘎吱吱吱”推开山门，弯腰摸进去。里面豁然开朗，石阶两边绿树成荫别有洞天。拾阶而下，火把亮如白昼，外头风风雨雨的，这里面春意荡漾。花草藤蔓弯弯绕绕，难得的是还藏着一池温泉，弥漫开来的温软湿气覆盖全身。

　　我俩同时皱眉。

　　太子爷果然是与众不同，身着女儿装，上身粉，下身绿，浓妆艳抹，环佩叮当与一群人不人鬼不鬼半裸着的女人们在池中嬉戏。

　　这阵势，连目空一切的八郡主都慌了心神。池里的人也发现了我们，女人们惊声尖叫。

　　我一拍慕容双的背，叉着腰走近几步：“呦？太子爷好兴致，唱得可是木兰从军这一出？”

　　太子那也是一等一的人物，最初的手脚慌乱只一时：“七妹妹，八妹妹这是从哪来？也不通报一声，坏了礼数！”他眼里有杀气。

　　我笑得天真烂漫：“太子爷忘性大，我那个丫头春雷，可有来通报？”

　　“七妹妹这话从哪来，你的丫头未曾过府”　他甩了甩袖子。

　　我转身对慕容双使眼色：“太子哥哥公务繁忙，不如我们下次再来叨扰”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只听得背后冷笑：“来得容易，去恐怕没那么痛快”

　　他一抬手从暗处闪出四个黑衣人。

　　慕容双握着鞭子的手紧了紧，严阵以待。

　　我围着池边踱方步：“这宫里死几个丫头宫女不打眼，要是我和八妹妹都不明不白死在这里，恐怕不妥。再说了，出来的时候正巧遇见二皇子哥哥，还与他攀谈了几句。”

　　“小娃儿，搬出你们的爹和我二弟，就以为能镇住本太子？笑话！笑话！”

　　他趟着水大踏步地走到我面前。

　　“本来是不可以的，不过”　毫无征兆地，我用匕首抵住他的左肋。

　　人人都防着慕容双，知道她有两下子功夫，对我却宽容得很，殊不知大意是可以失荆州的。

　　慕容双飞身过来点住太子的穴道，那些个黑衣人犹如手足被缚不敢上前。

　　人抓到了下一步要怎么办？慕容双看着我：“怎么办？”额头上豆大的汗珠。

　　本来只想大闹水云阁，把人救出来就算完。谁料想这下麻烦大了，抓住了太子的小辫子，他一天不倒迟早要君临天下，我们就死翘翘了。

　　我环视着池里的女人们，铤而走险才是上策。

　　问：“可有被抓来的良家妇女？这事捅出去我与八郡主怎么都能保住性命，你们可就～～”

　　陆续有几个爬上来趴在地上不住叩头，我微点头。

　　“去，把其他被俘的女人们都救出来。”

　　她们呼叫东西，奔走南北。把各屋的妇孺都寻了过来。

　　面前跪倒一片，说起来太子的品位很奇特，就爱找那些犄角旮旯的女人，例如张家九姨太，王家小厨娘，李家小丫鬟等等。

　　春雷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抱住我的腿不住发抖。

　　我大怒：“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哭！带上几个穿戴整齐的丫头，赶紧去外面套马车，要快，越多越好！”

　　然后我命人一个捆一个，找绳子来都捆好，这小山洞里别的没有，整人的家什倒是齐全。

　　趁这个功夫，慕容双把那些黑衣人一个个都绑了，反正太子在我们手里，抵抗也是无济于事。

　　春雷进来说已打点停当，我打散头发，扯碎领口。慕容双不解“你这是做什么”

　　我笑：“太子爷色胆包天，光天化日强抢文武郡主，你说可好？”

　　“那我呢？”　她笑得如天边的晚霞。

　　我说“你也如法炮制！”

　　“要问起如何获救？该如何？”

　　“就说是佛祖显灵呗”我抓了把灰抹脸上。

　　她“扑哧”笑出声“这恐怕是骗不过的”

　　我道：“骗不过旁人不打紧，太后那边交待过去，咱这戏就收场！”

　　谎话说一千遍也会成事实的。

　　我与众人对了口供，挑出几个口齿伶俐，身世清白的女人安排她们发言。

　　太子爷对我们咬牙切齿，只恨被点了穴道，没法儿开口。

　　春雷不知用的什么法子，外头的马车一整溜七八辆。

　　秉承一个都不能少的原则，足足装了六大车才把这些个人都装下。

　　浩浩荡荡奔赴御花园，耽误了这么久，团圆宴已然开席。

　　“今夕是何夕，团圆事事同。”殿上有人摇头晃脑地作诗。

　　我与慕容双连通报都省了，鬼哭狼嚎着跪倒圣前，求皇上做主。

　　春雷代表我和八郡主发言，她那套词半真半假，把我们是怎么被骗入府，喝茶然后昏倒，醒来已经被缚，讲了一遍。

　　我与慕容双期期艾艾在边上寻死觅活。

　　华丽地重头戏上，女人们押着红装太子和那四个黑衣侍卫跪上前。

　　那几位果然是豁出去了，说的比唱得都好。

　　命官们看太子的窘样直摇头，有些还别过脸去，叹“国将不国！”

　　末了，我与八郡主作总结性发言。

　　慕容双道：“三月前，臣女带丫鬟红英陪太后吃斋。红英不见了大半日，也没上心，想是走散了。回去之后，这丫头就性情大变，动辄落泪，问了半天，才知道被太子掳到过府里。”

　　我接茬：“今日一早，臣女见了丫鬟红英的尸首，遣仵作来验竟是个一尸两命。皇上！我与八妹妹死不足惜，只怕太子哥哥这病不除，一时把持不住，犯上金贵的人儿可如何是好？”　我扫了娘娘们一眼。

　　圣上的脸上打翻了五色瓶，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从猪肝色又变为绛紫色。

　　文武王爷喝斥：“双儿！”
　　“七儿！”
　　“还不快给太子松绑！”

　　慕容双抬手解开太子的穴道，伺候皇上的小太监们七手八脚撤去绳索。

　　太子爷面如死灰，两眼凹陷，一语不发地蜷缩在地上。

　　平地里响起一声惊雷，风云乍变乾坤颠倒。

　　太子爷冷不防抽出金甲武士的佩剑，凶神恶煞般扎了过来。

　　这一剑距离太短，猝不及防，慕容双手无寸铁，本能地飞出去三丈。我两眼一闭准备受死，火石电光间，春雷奋力将我扑到，挡在我面前的弱小身体，被利剑穿了个通透，可怜她连吭一声的机会都没有，死尸扑通一声栽倒。

　　金甲武士一拥而上，将太子按倒在地，混乱中没有人听见我对春雷说的话：“路上冷，多带件衣裳”。

　　轻轻阖上她的双眼，把云肩披在她身上，掳下我腕上的一串琉璃珠，换她腰间手绣的一挂香囊。

　　我娘派人来扶我走，由着她们连哄带骗把我送回屋去。

　　娘坐在床前拍着我的背：“哭吧，哭出来会好些”
　　我呆坐着：“没事，清静几天就好。”

　　林娘娘也来劝，还遣太医来瞧。

　　太医说我神情恍惚，需静养，一屋子人被赶了个精光。

　　后半夜炉火弱了许多，我一块一块往里加碳。

　　火苗动了动，窗户开合间，赵大人飘入房中。

　　他把天亮后的计划着重说了一遍，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