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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番外 不再见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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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会儿他正在半眯着眼打盹。
虽然知道外头那热闹与喧嚣,全是因为又来了对领养的夫妻,可他却只觉兴致缺缺。
然后他的视线里出现了三个人——
白发白胡子笑起来很像圣诞老人的院长,还有一男一女。
男人高大英俊,具有许多西方人都有的深邃轮廓与金发碧眼。而那个女人,黑色长发,韵味十足,竟是个东方人,同他一般的血统。
那女人四处张望着,然后视线落在了他身上,惊呼出声,毫不掩饰眼里的惊艳:“约克!你看!多么漂亮的孩子!”
“是的亲爱的,”约克一本正经的点头,不遗余力的赞扬妻子:“他就和你一样美丽。”
他睁开眼冷冷看着他们,心里不屑冷笑——
无非又是两个看重他皮相的人罢了。
然后那个女人向他走来,弯下腰声音很温柔的开了口。
她没有问他为何一个人坐于此处,也并未问他怎么没和其他人一般出门相迎,只轻轻说:“坐在这里,不冷吗?”
他怔了一怔。
女人说着,又摸了摸他冰凉的手,带了丝责怪的味道:“傻孩子,怎么也不会照顾自己,衣服穿得这么少。”
他盯着女人脸上的笑,竟有一时的恍惚,仿佛那比此刻的阳光还绚烂。
“院长,”女人直起身,问:“我想带走这个孩子,可以吗?”
他心里突了一下,下意识的去看一旁的约克。
约克只抱着手臂微微笑着,不发表任何意见,也并没有看他。
那男人的目光总是跟随着妻子的一举一动,仿佛那才是他生命的光芒。
院长的神色一下变的极为复杂。
他也不说话,只直直看着院长。
他当然清楚院长这古怪的神色事出何因。
不知是不是他的眼神有点可怕,院长扫了他一眼,明显欲言又止的道:“两位请跟我来,我有些事要同两位说。如果约克夫人仍然没有异议,我们就去准备办手续。”
几人走后,他没有习惯性的起身回去睡觉。
他坐在原地等了很久,等到阳光西斜,等到以为那对夫妻不会再出现。
没想到夫妻俩居然来了,女人眼睛红红的,快步向他走来,也不顾他本能往后缩了缩想拉开距离的举动,俯身牢牢抱住他。
他在这样的温度里有一时失神。
半晌女人松开他,抓住他的手说:“跟我回家,好不好?”
那神色里没有同情,只有心疼。
他鬼使神差的点了头。
女人笑了,顺了顺他的发:“你叫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
他也不想沿用上一家给他的名字。
就连孤儿院给他的代号,他也不愿带走。
嘴唇微动,他低声道:“Levar。”
不记得在哪本书上见过,Levar,寓意复活与重生。
女人牵着他的手,第二次离开了这个地方。
他从此有了名字,Levar YORK。
他再度有了父母。
随后的日子里,他大致知道了这个新家庭的情况。
女人叫秦欣,与原来的丈夫离婚后,嫁了现在的约克。
秦欣其实与前夫有个儿子,跟着前夫生活。生产之后她因为一些不快伤了元气,医生判定她再度受孕的几率很小,即便怀孕,也很难保住胎儿。约克不忍妻子再冒风险,才提议两人来领养一个孩子。
夫妻俩对他很好,有关心,有疼爱,有平等的尊重,当然也有严厉的指教。
日子这么一天天过去,生活美好的让他觉得恍惚,仿佛过去那些冰冷阴暗,那些孤独可怖,都只是一场噩梦,一段错觉。
他甚至暗暗祈求上天,能让一家三口一直这么下去,哪怕用他的生命来换。
没想到在再平常不过的一个下午,他放学回来,远远便看到父母脸上都洋溢着兴奋幸福又充满期待的笑。
那种笑容他好像从未见过。
他放下书包,静静看着两人。
“Levar,”秦欣向他招手:“过来。”
他走过去:“妈。”
秦欣笑着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Levar,你就要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了。医生说孩子很健康。”
他没有觉得一丝喜悦,虽然依旧配合的勾起了唇角,心反倒沉了一沉。
现在这个状态将要被打破,将会有另一个人……理所当然的分享他此刻拥有的一切。
而且比他这个外来的人,更为理直气壮。
***
秦欣之后便愈发忙起保胎产检之类的事来,约克自然时时刻刻陪着妻子,小心的不得了。
而他只是默默做好自己的事,话却比平时更少了。
好像更乖更懂事了一般。
心里却有什么阴暗的种子,在渐渐发芽滋长。
十月怀胎,秦欣生下个混血的男孩。
生产时她着实经历了一番惊吓,差点落得个危险的下场,好在最后母子平安。
本以为此生不会再有爱的结晶的夫妇俩如获至宝,为孩子取名Angel。
秦欣还特意给婴儿取了个中文名:秦宥。
他冷眼站在一边,嫌弃的看着母亲怀里刚出生的皱巴巴丑兮兮的小东西,默默的跟着念了一遍。
Angel。秦宥。
是啊,毕竟是亲生的孩子,连名字上,都更亲近一些。
夫妇俩虽然并未太厚此薄彼,可毕竟有了刚出生不久的亲生子,自是寸步不离,也不可避免的转移了大半精力。
他没有抱怨过一句,然后默默等了足足两个月,才等来与他这个所谓的弟弟独处的机会。
小婴儿在摇篮里咬着手指睡的正香。那睡相十足可爱,他低着头冷冷看着,却没有一点怜惜之意。
这是个差点给母亲带来危机的灾星,这是个会争夺属于他所有东西的仇敌。
他好不容易才得到现在的温暖,如何甘心轻易的失去。
吸了口气,他把手放在婴儿的脖子上,缓缓收紧力度。
小婴儿很快被他的举动惊醒,懵懂的睁开了眼。
那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初生的单纯与不染尘埃,丝毫没有察觉到危机,以为只是兄长的逗弄,反倒冲着他咯咯直笑。
软乎乎的小脸蛋上那笑容又甜又腻,声音软软糯糯的,好像把他心里蜿蜒的植物,一寸寸的蚕食掉。
他的手无力的垂了下去。